每天早上不到8點，北京朝陽區勁松八區一條小巷裡，總會排起數十人的隊伍，排隊者絕大多數都是滿頭白髮的老人，有的相互攙扶，有的甚至坐著輪椅。
「凌晨就有人來排隊。」排在隊伍最前方的老人說，這裡是家體驗店，可以免費體驗萬元治療儀，那是一種可治療糖尿病、半身不遂等多種疾病的醫療器械。
老人排隊體驗醫療器械的場景不只發生在勁松社區，西城平原裡小區、豐臺石榴園社區都出現多家針對老年人的「高電位免費體驗店」。
老人痴迷「包治百病治療儀」
杜月發現婆婆對醫療器械著迷是在一個月前。
老人去年從河北老家到北京後很少下樓。但最近一反常態，杜月婆婆幾乎每天都是一早就出門，一去一兩個小時。杜月知道婆婆去了小區裡的治療儀體驗店。婆婆去得越來越勤，不到半個月，就張羅要買治療儀。
不清楚底細，杜月悄悄去了那家體驗店，進去一問，婆婆要買的是一款微波爐大小的醫療器械，叫「高電位治療儀」，13800元/臺。
婆婆最近喊著牙疼，本來和家裡說好，去醫院看病，但自從去了那個體驗店，婆婆說，店裡的人告訴她，高電位治療儀能治牙疼。
杜月和老公哭笑不得，杜月打算讓步，她想乾脆花一萬多元給婆婆買下這臺儀器，讓老人安心。但她沒想到的是，體驗店讓婆婆把儀器再介紹給其他人。於是，婆婆打算回趟老家，讓一個半身不遂的親戚來買，因為體驗店說，那儀器能治各種病。
免費體驗 專找老年人
6月1日，記者通過面試進入「煌益」平原裡店上班。這家店鋪約30平米，室內設施陳舊。6月2日早上不到8點，體驗店門口已排起了70餘人的隊伍。
8點，體驗區內，待老人們就座後，一名20多歲的工作人員登場，「在課堂上你們叫我老師，下了課我就是你們的孩子。」
體驗課上「老師」播放視頻介紹說，外國科學家稱現代人體內有大量毒素，並從腎臟、血管等處解剖出黏稠油脂等物質。
介紹完血液知識，「老師」話鋒一轉，告訴老人們正在體驗的是高電位治療儀，通過高壓電可以淨化血液，疏通血管、修復受損細胞。
一節課眼看結束，「老師」發問，既然這麼好，叔叔阿姨們要不要帶新朋友來?這樣的體驗課，每天開設8場、每場30人，周二到周五晚，還會增加「晚場」。
「綁架情感」 高價賣儀器
6月1日記者面試時，一名區域經理見面即稱，這裡工作辛苦，大量的工作通常在下班後，銷售員需每天做家訪，陪老人聊天，替他們買菜，逢年過節要登門送禮。
平原裡店的員工也告知，幹這行，與老人們搞好關係是工作的重心。一位80多歲老人哭訴老伴去世，「老師」張芳(化名)把頭枕在她肩膀上安慰。她建議老人常來店裡，並提出可去老人家裡陪伴。
「老師」和絕大多數老人們關係親密，他們可以準確叫出每一位老人的名字，熟知老人的身體、家庭情況，稱呼他們「叔叔」「阿姨」。
「咱們的目的就是跟老人搞好關係，把儀器賣給他們。」6月2日午飯時，一名員工向大家傳授銷售訣竅：家訪是促成下單的關鍵一環，有同事以「很久沒看電視了，想要去老人家裡看電視」為由，成功到老人家裡家訪。為了家訪，「老師」們還提出，買幾個燈泡放在店內，老人換燈泡不便，這也可以吸引老人。
記者到店後，有人給了一本名叫《煌益講義》的冊子，內有數十篇講稿，細化到何時用肢體語言形象地描述、何時連續設問，引導回答等。後來發現，「老師」們用的大多數方法，甚至講的每句話，幾乎都來自這裡。
為了招來更多體驗者，公司層面也會展開各種攻勢。公司規定，帶來新人可獲得一塊「砭石刮痧板」。新人來體驗也有禮品，堅持來十天，會免費發磁療項鍊。
理事當託兒 上街拉人
6月3日一整天，已經滿頭白髮的陳淑彤(化名)都在街上拉人。為了完成6天拉來120人的任務，她看見年齡稍長者就喊：大哥大姐，做免費理療嗎?
讓陳淑彤如此瘋狂的理由是——她是理事。理事是指購買了儀器，並有能力拉新人、銷售產品的人。平原裡店有70位理事，正是憑藉理事們的幫助，煌益平原裡店開店五年來賣出1400多臺儀器。
作為理事，他們也有回報，理事們需要每周開一次理事會，每個月會領到一袋米、一袋面。多位理事透露，有段時間，他們每賣出一臺儀器，可拿500元提成，但提成不能提現，而是折算成旅遊費，前年多位理事用4臺業績折算的2000元去桂林玩兒了一圈兒。現在，每賣出一臺儀器，獎勵該店理事300元。
幫助銷售近30臺儀器的理事王淑芬(化名)私下稱，理事們經常聚餐，酒桌上少不了真話，「我們都心知肚明，其實我們都是託兒，高電位治療儀沒什麼功效。」
專家稱沒有科學依據
針對儀器通過高壓電淨化血液的功效，哈爾濱血液研究所專家馬軍教授認為「根本不可能，完全沒有科學依據」。
他解釋，淨化血液目前只有三種方法：一是叫做「微球療法」的物理方法，將血液內有害物或脂肪用微球清理出來。「物理療法就這一個，沒聽過高電壓」;二是藥物療法，通過藥物治療老年高血壓、高血脂等，但都有一定副作用;第三種就是運動療法，諸如慢走、做運動等。
「高壓技術主要是電擊高壓，常用來治療精神疾病」，而且大部分高壓對身體有害，還可能造成細胞損害。
（《新京報》6.15 孔曉琦 沙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