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八哥擊落，記美國東方航空375航班1960年波士頓空難

一群八哥「擊落」一架「伊萊克特拉」

美國東方航空公司標誌

1960年10月4日，美國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一架隸屬於美國東方航空公司的洛克希德L-188A「伊萊克特拉」型四發渦輪螺旋槳客機（註冊編號N5533，機齡1年零4個月，總飛行時長不到3500小時，絕對是一架新機）正在進行起飛前的準備工作，該機當天執飛的是由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起飛、經停費城國際機場、夏洛特國際機場、格林維爾機場前往亞特蘭大哈茲菲爾德-傑克遜國際機場的EA375航班。該機當時搭載了3名機組成員、2名乘務組空姐和67名乘客，總共72人。

電腦模擬：滑行中的EA375航班N5533號機

執飛EA375航班的機長位時年59歲的柯蒂斯·W·菲茨，他早在1934年就加入了東方航空公司，擁有26年的年資和23195小時的飛行經驗，其中1053小時是在L-188型客機上獲得；副駕駛為年資7年、總飛行時長5820小時（其中201小時在L-188型機上獲得）的馬丁·J·卡洛維；飛航工程師為擁有7769小時飛行經驗（其中369小時是在L-188型機上獲得）的馬爾科姆；乘務組由空姐帕特裡夏·戴維斯和瓊·貝瑞組成，她們將負責為客艙內的67名乘客服務。

電腦模擬：N5533號機機長駕駛位

當天天氣晴朗，6000英尺以下無雲，6000英尺以上有零散雲團，能見度超過15千米，東南風11節，適合飛行。

帕特裡夏·戴維斯乘務長（以下簡稱「戴維斯」）接通了駕駛艙：「先生們，所有乘客已經全部登機完畢，客艙做好準備，隨時可以滑行。」

柯蒂斯·W·菲茨機長（以下簡稱「菲茨」）：「好的親愛的，知道了。」

說罷轉頭向副駕駛馬丁·J·卡洛維：「今天的飛行是儀表飛行，巡航高度10000英尺，清楚了嗎？」

馬丁·J·卡洛維副駕駛（以下簡稱「卡洛維」）：「是的，清楚了先生。」

菲茨：「波士頓塔臺，這裡是東方航空375，我們已準備好，請求啟動引擎。」

波士頓塔臺：「東方航空375，批准請求，你們可以啟動引擎。」

菲茨：「東方航空375收到。」（轉向飛航工程師馬爾科姆）「啟動引擎吧。」

馬爾科姆飛航工程師（以下簡稱「馬爾科姆」）：「好的，先生，1號引擎啟動。」

……

本廠長繪製的美國東方航空N5533號L188A客機二視圖

馬爾科姆：「4號引擎啟動，所有引擎啟動完畢，運轉正常先生。」

菲茨：「波士頓塔臺，東方航空375請求滑行。」

波士頓塔臺：「東方航空375，可以滑行，你們的起飛跑道是9號跑道。」

菲茨：「9號跑道，東方航空375明白。」

卡洛維：「是9號跑道？」

菲茨：「是的，你來操作。」

卡洛維：「好的，我來操作。」

17時35分，EA375航班離開停機坪，開始緩緩向9號跑道滑行。

……

本廠長繪製的美國東方航空N5533號L188A客機細節1

本廠長繪製的美國東方航空N5533號L188A客機細節2

戴維斯：「女士們先生們，正如你們所見，我們的飛機現在開始滑行，接下來就是我們起飛，請各位系好安全帶，喜歡吸菸的女士先生們請稍作忍耐，等飛機飛至10000英尺的時候你們會有充足的時間（吸菸），謝謝大家。」

話畢，客艙內發出一陣歡快的鬨笑聲——

……

17時38分，EA375航班滑行至9號跑道起始點。

菲茨：「波士頓塔臺，東方航空375請求從9號跑道起飛。」

波士頓塔臺：「」東方航空375，9號跑道可以起飛，祝你們順利。

菲茨：「收到，東方航空375。」

……

趁著副駕駛還在作動作檢查單的時候，菲茨機長接通了客艙廣播：「女士們先生們，這裡是機長廣播，歡迎你們乘坐本次航班，我們馬上就要起飛了，請確認自己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安全帶是系在您身上的，別坐錯位置了，祝各位旅途愉快。」

電腦模擬：準備起飛的N5533號機

卡洛維：「準備就緒，起飛推力。」

馬爾科姆：「起飛推力設置。」

卡洛維：「鬆開剎車。」

菲茨：「剎車鬆開。」

17時39分，EA375航班開始在洛根國際機場9號跑道加速。

電腦模擬：起飛中的N5533號機

菲茨：「80節。」

卡洛維：「確認。」

菲茨：「110節。」

卡洛維：「確認。」

菲茨：「V1。」

卡洛維：「抬輪。」

菲茨：「正爬升率。」

卡洛維：「收起落架。」

菲茨：「起落架收起。」

……

菲茨：「上帝啊！鳥群！」

歐洲八哥群起飛時遮天蔽日

隨著EA375航班的起飛，其裝備的4臺艾利遜公司501-D13型渦輪螺旋槳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將一群正在洛根機場附近的歐洲八哥驚飛了起來，成群結隊的歐洲八哥起飛的時候鋪天蓋地，飛機瞬間衝過了由一群八哥組成的「鳥牆」後各種問題和狀況接踵而至。

歐洲八哥

在空中結隊飛行的歐洲八哥

馬爾科姆：「我們失去了1號引擎！」

菲茨：「保持姿態！執行1號引擎緊急檢查單。」

馬爾科姆隨後拉下了1號引擎緊急開關手柄、關閉了1號引擎的油箱截止閥並切斷了油路。

……

由於左側機翼外側的1號引擎已經失去了動力，導致左右動力輸出不對稱，飛機的飛行姿態開始向左偏轉、偏離了跑道航向。副駕駛卡洛維通過調整副翼儘量維持著水平的飛行姿態。

……

被一群八哥撞擊的N5533號機，繪製：馬修·特施

馬爾科姆：「我們失去了2號引擎！還有4號引擎也不行了！」

菲茨：「什麼？四臺引擎壞了三臺？！」

……

此時飛機只有右側機翼內側的3號引擎還在正常運轉，飛機接近失速，此時飛機僅僅只爬升了不到300英尺（飛行數據記錄器顯示飛機最高爬升高度為285英尺）。

電腦模擬：N5533號機的最後時刻

陷入失速後的飛機陷入不斷地左右搖擺中，此時機頭仍然朝上，但是高度卻在不斷的往下掉，在短短幾秒內就掉到了150英尺的高度。

菲茨：「注意，小心速度！」

……

一切都晚了，僅存的一臺引擎根本無法給飛機提供足夠的升力和動力，在繼續掙扎了一小會兒後，飛機猛然向左翻轉，左側機翼近乎垂直向下，隨後機頭突然往下一沉，以近乎垂直的姿態一頭扎進了溫斯洛普灣水域，墜落點位於兩艘停泊在距離岸邊200米的遊艇之間。此時距離飛機鬆開剎車開始加速僅僅過去了48秒。

飛機墜海後迅速折斷，前部機身迅速沉入冰冷的灣底，後部機身在水面漂浮了一小段時間後也步其後塵，在這段時間裡，包括2名空姐在內的部分機上人員設法從機身斷裂處逃離了飛機，隨後被趕來的救援船隻搭救，總共有10名倖存者被救起（2名空姐和8名乘客），其中9名受了重傷，1名奇蹟般地只受了輕傷。其餘3名機組成員和59名乘客全部遇難。

N5533號機墜機救援現場

事故調查由美國民用航空局、聯邦航空局和洛克希德公司組成，調查組當晚就抵達洛根國際機場展開現場勘察，調查人員在9號跑道左側發現了大批的歐洲八哥的屍體，經過清點，在長約130米、寬約65米的區域範圍內一共散落著80隻歐洲八哥的屍體，根據鳥類學法醫鑑定，它們的死亡時間段正好和EA375航班的起飛滑跑的時間段重合。

在美國海岸警衛隊和美國海軍的打撈船在墜機水域探摸N5533號L-188A「伊萊克特拉」客機殘骸時，調查組開始尋訪周邊的目擊證人。

根據目擊者的描述，EA375航班N5533號機在長2140米的9號跑道上滑跑了約800米後離地，在建立爬升姿態前飛行了大約100米，爬升了30~40英尺後起落架收起。隨後他們就看到該機的1號引擎冒出一股灰煙、部分目擊者還看到了2號引擎起火。

目擊者們描述當時飛機飛得「非常緩慢」，他們看到飛機在短暫爬升過程中轉向左邊，然後返回原來航向，其中2名擁有相機得目擊者拍下了N5533號機生前的最後兩張照片。第一張照片顯示N5533號機航向為030，高度在120英尺。機身姿態角9°，並向左傾斜8.5°；第二張照片飛行高度和航向相同，但機身角和傾斜角已經增加到了14°。

N5533號機的最後留影

根據目擊者的描述，N5533號機的動作「看起來像在作特技飛行中的橫滾轉彎」，機頭不斷抬升而左側機翼向下幾乎成豎直狀，機頭然後迅速下降，在飛機以垂直的姿態扎入水中後，機身還繼續向左側滾轉。

一架當時正準備降落在洛根國際機場的客機機組目睹了EA375航班起飛後到引擎起火的這段過程，根據他們的描述：EA375航班在升空後沒有到達跑道航向盡頭就開始左偏，在此過程中機頭過分向上，在飛越同9號跑道交叉的15號跑道後不久2號引擎就開始冒出明火。

被打撈起來的N5533號機機尾殘骸

倖存的2名空姐在接受調查組問訊時證實：飛機離地後不久就感受到了明顯的震動，似乎引擎的功率突然大增的感覺，同時感到飛機在急劇左轉。其中瓊·貝瑞告訴調查組：她感覺到此時引擎的轉動並不同步。

有4名倖存的乘客向調查組證實飛機在進入航線不久就是一個向左急轉的水平轉彎。1名坐在客艙中部左側的乘客說：他看到了左側一個引擎噴出了火焰。另1名坐在後部的乘客回憶說：飛機在起飛不久後他趕到機身受到了撞擊，這種震動與起落架收起時的感覺完全不同。從右側窗口看出去，他看到一團黑影穿過螺旋槳並掠過了引擎短艙。1名坐在空姐對面吸菸區的乘客是名退役的空軍飛行員，他向調查組證實：飛機起飛後不久，左側引擎「出現故障」，兩側引擎的聲音有明顯差別，根據他的估計，飛機在升空5~7秒後就開始左轉了。

……

N5533號機失事全過程，繪製：馬修·特施

隨著飛機的殘骸從溫斯洛普灣被撈起，調查組終於看到了飛機殘骸本尊，調查組發現，在飛機墜海後，所有4臺引擎都從機翼上被撕扯下來，後部機身保存比較完整，前部機身損毀比較嚴重，但調查組經過仔細的查看後沒有發現任何控制系統、液壓系統或電氣系統出現故障的證據。飛機的起落架處於收起狀態，襟翼對稱地處於起飛設置狀態。飛機機體和操控系統的所有損壞都是由於墜海的瞬間造成的。進一步的調查只能等4臺引擎尋獲後繼續進行。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墜機後的三天內，N5533號機全部4臺引擎殘骸先後被尋獲，通過分解檢查，除了1號引擎完全順槳，且已經停車外，另外3臺引擎在墜機前依舊在運轉中，所有4臺引擎中的不同部位都發現有異物：1號、2號和4號引擎中取出東西包含有鳥類的血肉、內臟等組織以及八哥的羽毛，其中尤以1號引擎為最多：在該引擎為發電機和滑油冷卻器提供冷卻空氣的吊艙進氣口位置發現了大量的八哥羽毛，只有3號引擎內部沒有發現鳥類殘留物。

……

本廠長繪製的美國東方航空N5533號L188A客機細節3

本廠長繪製的美國東方航空N5533號L188A客機細節4

為了證明吸入鳥類會對渦輪螺旋槳引擎造成何等的影響，美國聯邦航空局和洛克希德公司在位於伯班克的洛克希德公司風洞實驗室進行了一次引擎吸鳥試驗。使用L188A「伊萊克特拉」型客機採用的艾利遜501-D13型渦輪螺旋槳引擎，並用不同數量的八哥在引擎不同功率和風洞模擬空速的狀態下送入引擎模擬引擎所受鳥擊的影響。

結果發現：在起飛和巡航狀態設置下，單臺引擎吸入1隻八哥不會對引擎運轉造成影響，吸入2隻八哥會讓引擎的起飛功率降低10%，巡航功率會降低15%。吸入4隻八哥會導致1~3秒內引擎起飛功率降低至50%，3秒後會恢復至85%。在這過程中，引擎很可能會發生自動順槳。在吸入6隻八哥引擎起飛功率會在3秒內降低至30%，3秒後會恢復至77%，但是三次類似的試驗中就有一次引擎沒能恢復功率。在吸入8隻八哥時三次試驗引擎全部失去動力且無法恢復，其中一次因衝擊和溫度過高導致試驗不得不中止。

鳥擊試驗顯示，艾利遜501-D13型渦輪螺旋槳引擎在遭受超過8隻八哥的連續撞擊後引發結構性損壞，氣流受阻、壓縮機效能降低、進氣道畸變。

根據4臺引擎分解檢查和尋獲的飛行數據記錄器解碼顯示：N5533號機的1號引擎吸入了4隻八哥後自動順槳；2號引擎吸入了至少6隻八哥（也可能是7隻）後瞬間熄火，隨後在重新點火後6~7秒的時間內功率只恢復了不到50%；4號引擎吸入了3隻八哥，瞬時功率降至45%，3秒後恢復至80%，3號引擎運轉正常。

在這種條件下，調查組安排數個優秀的「伊萊克特拉」客機機組在相同的險情情況下進行操縱模擬，結果全部失敗，模擬結果都是墜海。從飛機起飛開始到墜海僅僅只有47.5秒，在空中只有27.5秒。在離地升空後6秒遭遇鳥擊，鳥擊過程1秒、引擎恢復功率時間6秒，在去掉失去控制墜海的3秒，這就意味著留給機組判斷險情和處置險情的時間只有11.5秒，根本不夠處置。

這就是東方航空EA375航班N5533號洛克希德L-188A「伊萊克特拉」型客機波士頓空難的真正原因——罪魁禍首就是一群八哥，是八哥「擊落」了客機。由這次空難後，機場周邊驅鳥的問題受到了機場管理部門的重視，同時引擎防鳥擊指標也被列入新型引擎開發的硬性指標。

N5533號機性能數據

乘員：機組3人+載員98人

長度：31.85米

翼展：30.18米

高度：10米

空重：26036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51256千克

發動機：四臺艾利遜公司501-D13型渦輪螺旋槳發動機，單臺3750馬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600千米每小時

最大航程：4455千米

實用升限：8665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