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世界讀書日」,北京人文書店單向空間的讀者,從晚上8點起持續12個小時,進行了一場馬拉松式的接力朗讀。今年4月23日,朗讀由時間擴展到了空間,北京、南京、廈門、上海、青島、鄭州、西安、廣州、瀋陽、烏魯木齊的10家書店,讀者帶上最愛的那本書,去離家最近的書店,朗讀片段,分享故事。
朗讀,並不是書店獨有的「行為藝術」。4月21日,北京東城區文化館內,一場「聆聽經典品味書香」的誦讀活動開場,演播藝術家和學生們一起朗讀季羨林的《讀書》、肖復興的《母親》、方志敏的《可愛的中國》;4月24日~7月15日,深圳的一處公園,將會在這個夏日舉辦不定期的「草地朗讀會」;豆瓣網的首頁話題「我最喜歡的一本書」,也邀請全世界愛書的人記錄下自己的朗讀瞬間。
書,本來就是要讀出來的。
這個時代依然需要朗讀
英國作家毛姆說:「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小型避難所。」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盞檯燈、一本書、一個人,朗讀的配置簡單至極。
2015年4月23日晚上,全北京的文藝青年都在單向空間相遇了。不大的店面擠了上千名讀者,有人讀詩,有人讀散文,還有搞怪的人讀了一頁菜單,但無論是讀者還是聽眾,都很享受這段時光。這項去年開始的活動,已經漸漸被人們熟悉,這也讓單向空間單談產品總監張維娜重新思考:朗讀,在這個時代是否依然重要?
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曾有一名女讀者,在麥克風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讀了一首沒有聲音的詩。「她解釋,這是一首寫給前男友的詩,情到深處,哽咽無法出聲。但現場非常安靜,朗讀者傳遞出來的情感,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張維娜說。
今年「4·23」,除了文藝青年,孩子們也來參加了。識字不多的他們朗讀了繪本《如果我是一本書》,告訴自己也告訴在場的大人,如果我是一本書,會給別人帶來什麼。
張維娜介紹,單向空間把朗讀作為線下活動的常規內容,書店舉辦的所有新書發布會、文學分享會,都會邀請作者、譯者或者讀者、嘉賓來朗讀其中的精彩片段。
2014年4月23日,剛剛正式24小時營業的三聯書店舉辦的第一場閱讀活動,就是經典誦讀會。活動從晚上8點開始,原定於10點半結束,結果因為觀眾強烈要求,一直持續到了零點30分。演播藝術家李野墨先是按計劃朗讀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後來又在觀眾的熱烈要求下,晚上11點10分返場朗讀了計劃外的《平凡的世界》。
擔任活動主持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賀超感嘆:「見過唱歌返場的,什麼時候見過讀書返場的?」4天之後,4月27日晚,三聯書店又舉辦了一場20小時接力誦讀《百年孤獨》的活動。參加誦讀者每人讀3分鐘,凌晨兩三點還有人排隊。
讀書比看書更有感染力
賀超在4月17日開幕的北京書市上,發布了「故事超人來啦」視頻節目。聽故事,是孩子閱讀的起點,但賀超坦言,當一個孩子有了自主閱讀能力,對於聽就沒那麼痴迷了。與聽一起被忽略的,自然還有讀。張維娜也承認:「從理性的角度,小孩子朗讀是為了更好地理解文字內容,成人往往通過默讀就能很好地理解,漸漸就不怎麼去朗讀了。」
據介紹,由單向空間推出的單讀視頻計劃「最喜歡的一本書」,迄今已經收集了很多聲音:有年邁的長者朗讀的聲音、有乘車上下班途中朗讀的聲音……這些沉睡的文字,隨著不同時空裡朗讀者的音色、節奏、情感,有了新的生命力。
曾留學美國學習戲劇的張田發現,自己看書的時候容易「心神不寧」,而讀出來就能精力集中,後來慢慢發展成喜歡聲音、喜歡節奏感、喜歡這種略帶表演性質的讀書方式。除了讀書,張田還喜歡朗讀劇本。「分角色朗讀是美歐所有戲劇作品的標配。『看』劇本一般很難體味到人物互動關係和情緒發展,而把它讀出來的時候,這些就都有了」。
賀超說:「眼睛看書,可能一目十行;但讀的時候,一個字都不會漏,更走心。看和讀是兩種閱讀手段,讀的時候會去關注語氣、邏輯,對內容的理解也更深刻。讀在看的基礎上還增加了聲音藝術的展示,比看更加立體。朗讀者情緒的加入,會使文本呈現出更多的東西。有的人普通話不好,但讀得特別好,因為他理解得好。」
「朗讀是一種閱讀方法,可以表達內心的感受,也能在讀書聲中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張維娜回憶起10年前,單向空間舉辦的第一場線下沙龍,就是一場詩歌朗讀活動,邀請了著名詩人西川朗讀自己的詩。「讀詩比看詩更有感染力。」張維娜說,「讀出來,讓更多人聽見,與他人分享,能夠傳遞不同的情感和意義。」
和看書這件私事相比,讀書還與分享有關。自駕旅行時,張田喜歡在丈夫開車的時候讀書給他聽。如果覺得趕路浪費時間,讀書會讓人覺得一路都很有收穫。她總結:「朗讀的好處,一是集中精力,二是自我表現,三是分享,四就是好聽。」
朗讀讓人進入不一樣的生活
法國作家讓-保爾·迪迪耶洛朗在《6點27分的朗讀者》中講了一個故事:吉蘭·維尼奧勒是鋼鐵怪獸「碎霸500」碎書機的僕人,每天早晨6點27分,他準時搭上去工廠的快鐵,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夾在吸墨紙之間的書頁,這頁書是他頭一天從怪獸的牙齒下偷偷保存下來的。他把書頁端放在墊板上,清了清嗓子開始大聲朗讀起來。在他眼中,每一張書頁都有獨特的生命。不論是快鐵中每天過著乏味生活的上班族,還是養老院中的老人,都渴望從一兩頁斷簡殘編的朗讀聲中,短暫地進入一段不一樣的生活。
在文字工作者趙碩的記憶中,80多歲的奶奶張秀珍退休後,也因為朗讀有了不一樣的生活。在1930年出生的張秀珍的世界裡,沒有網絡,沒有智慧型手機,沒有閱讀App和微信公眾號。小學文化水平的她,年輕時候是要「三班倒」的紡織廠女工,退休後,莫名愛上了朗讀。
從趙碩記事到現在20多年,奶奶每天都要讀家裡訂的報紙、雜誌,從第一版讀到最後一版,從第一頁讀到最後一頁,就算沒有聽眾,也讀得津津有味。坐在沙發上讀書的老人,已經成為趙碩家庭生活的固定畫面。「爺爺在世時腿腳不好,奶奶就坐在床邊給他讀書,遇到不認識的字,兩人一起查字典;爺爺去世後,奶奶就自己讀。我們偶爾聽她讀,她就特別開心。」趙碩說。
「雖然老人家的普通話不好,經常會讀白字,讀的也都是都市報或者《故事會》,但是能感覺到,她投入了感情。」有這樣一位奶奶,大概是趙碩長大後愛上文字的原因之一。
「假如沒有被人類的聲音大聲朗讀過,沒有被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在毯子下面隨著手電筒的光追尋過,它們在我們這個世界就不算真正地活過。」趙碩的奶奶肯定沒有讀過愛爾蘭著名作家約翰·康諾利這本《失物之書》,但每天拿在手上的報紙雜誌,對她來說都是充滿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