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客結構培訓負責人向石娜頒發教員證書。
女性能頂半邊天,空中巴士公司首席人力資源官蒂埃裡•巴利如是向網易航空介紹——空客(北京)工程技術中心的女性員工比例達到45%。石娜,空客首位以中文母語授課的結構培訓教員,渾身貼滿「工科女」的標籤:瘦弱、黑框眼鏡、語速極快。她學的是修汽車,然而現在的工作是教純爺們如何修飛機。
2009年畢業入職空客,石娜只是一名普通的結構強度分析師;兩年後,加入結構維修支持小組,掌管日常運營和客戶保障工作,為空客在亞太/澳洲/中東的客戶提供日常結構維修支持;又過了兩年,石娜通過了中文結構培訓教員認證。
石娜否認自己是位「學霸」,強調自己運氣很好:「每一次,都是公司剛好想在中國發展一個新業務的時候,我剛好做著類似的工作。」
「嗯,不錯,修著修著汽車,現在開始修飛機了。」
網易航空:您是學什麼專業的?是一開始就對航空製造很感興趣麼?
石娜:我是安徽人,從本科就開始在北航上學。雖然我是北航畢業的,但其實我在北航學的專業跟飛機沒有關係,我學的是車輛工程——就是汽車的常規設計。
當初高考之後填志願,有親戚知道我選的是車輛工程之後,就對我和我父母說:「好好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去修汽車啊?」這麼多年後,現在再問我是幹什麼的,我就言簡意賅的說「修飛機」的。然後想:「嗯,不錯,修著修著汽車,現在開始修飛機了。」
從自身工作角度來講,因為一直在這個領域做這些相關的工作,不管是以前的車輛設計,還是後來轉到飛機設計(因為我主要是做強度的,就是校核汽車夠不夠安全、飛機夠不夠安全),應該說是觸類旁通。會有一部分知識是加入公司後學習的,但是大部分內容是有共同點的。
「中國的大部分航空公司和MRO,他們的經驗更多來自于波音,所以我們希望向他們傳遞空客的理論和想法。」
網易航空:何時加入空客?剛加入空客時做的是?
石娜:我2009年畢業之後加入空客,最初做的是結構強度分析工程師。不管是在飛機大修、定檢、還是在飛機退租的時候,都會做一些結構性的檢查。出現損傷的要修理,以保證飛機還是能夠安全的飛行。
因為以前空客的機隊在中國不是特別大,但這兩年空客在中國的機隊擴張速度很快。空客想離客戶更近一點,尤其是想在語言上跟客戶溝通更順暢,再加上沒有時差的話,客戶總能及時的找到我們。所以,我開始做機隊,就是機隊的結構維修支持。(加入結構維修支持北京小組)
再做著做著,會發現為什麼航空公司的工程師在日常工作中會存在許多相同的疑問,但這些問題應該在培訓或者支援中,已經澄清過了。可能的原因是:空客認為自己已經澄清了,但是在航空公司的工程師並沒有完全接受到這個點。因為以前大部分的培訓老師都是法國人,法式英語。所以除了日常維護,更重要的是向他們傳遞空客的理論和想法。就波音和空客來講,中國大部分航空公司和MRO的經驗更多來自于波音。所以後來就開始做培訓。
網易航空:加入結構維修支持小組之後,主要負責什麼工作?是會更加傾向於客戶保障和運營?
石娜:剛開始加入空客時,做強度的話就是做一小件(零件)。時間長了,其實飛機在我們眼裡不是一個飛機,就這一個件,每天都在算核。
這也是為什麼從汽車轉到飛機,覺得是「零壓力」轉過來的,因為關注的就是一個「點」。即使當年在學汽車的時候也不是做整車。後來在做全機隊支持的時候,會發現問題涉及到所有在役的機型,損傷也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部件上,這時候才開始對飛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航空工業的標準語言是英語,涉及到的專業詞彙是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將中文專用名詞和英文專用名詞對應起來。」
網易航空:在這個過程中,遇到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石娜:我認為比較吃力的是,因為並不是學這個專業的,但是接受的資訊、或培訓,以及需要自學的材料是純英語的。雖然用英語進行溝通沒問題,但涉及到的專業詞彙(就像升降舵elevator),是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將中文專用名詞和英文專用名詞對應起來。
即使我現在做培訓已經快四年了,我在跟學員溝通的時候會發現,有時我說的詞跟他們說的詞會不一樣。其實不光是我,他們也會有這樣的問題。航空工業的標準語言是英語,他們也是自行翻譯。
所以這個過程還是花了很長時間,去適應兩種語言之間專業性轉化。主要是那時候也還年輕,可以熬夜,可以用周末的時間去做這件事兒。
網易航空:背單詞嗎?
石娜:不僅是背單詞。因為國內網際網路的特殊屬性,有很多內容查不到,所以就只能在公司加班,用Google去查,然後回來對應百度的中文解釋——哦,原來這兩個詞是一個意思。這中間耗費很多時間。
再加上後來,雖然大部分的時間是以中文上課,但是中間的認證,還是需要用英文,所以思考怎麼用英文去表述某些內容的時候,也要花一些時間和精力。
石娜與她的男學員們。
「來上課的第一個目是希望能夠快速的放飛機,因為飛機一旦因損傷停場,消耗的是錢。但省錢不是首要目的,安全才是。」
網易航空:能否結合實例,介紹一下培訓教員的認證流程?
石娜:比如,如果要講損傷評估的話,首先要知道,對空客來說對損傷評估有哪些可用的資料庫、或是手冊。其次,要有機隊支持的背景,了解飛機常會碰到哪些損傷。因為有的損傷可能四五年才出現一次,這種問題在課程上就不需要涉及。但是有些是天天會碰到的,比如腐蝕、復材的分層、金屬機身蒙皮上的凹坑等等。這種損傷出現之後,怎樣指引他們、告訴他們空客希望遵循一個什麼樣的流程,評估這個損傷。
我經常跟學員講的是:你們來上課,第一個目的是希望能夠快速的放飛機,因為飛機一旦因損傷停場,消耗的是錢。但省錢不是首要目的,安全才是。
另外,做為教員,不能只是在那讀課件,更多的是希望能夠講解一些背後的為什麼,跟學員之間能夠有互動,就是所說的展示技巧。
網易航空:授課學員是以航線的機務為主還是大修廠的工程師為主?主要包括那些課程?
石娜:都有,這取決於不同的課程。會有航線上的損傷評估課程,針對航線工程師。例如短期過站,飛機若出現損傷,工程師必須能夠使用SRM(Structure Repair Menu)手冊,查看損傷是否在手冊範圍內。
也有針對結構工程師的課程。空客希望航空公司有這種能力——自己能夠在超出手冊的部分,設計出一個較好的方案(根據其現有的材料、零部件、加工能力)。所以針對結構工程師,設有不同類型的課程。空客的邏輯是,讓航空公司自己發出課程請求。
「女性更有耐心去做工程問題的求近似解的過程。」
網易航空:作為女性「工程師」,您覺得優勢和劣勢分別體現在哪些方面?
石娜:我覺得女性在做工程師這方面最明顯的優勢是,女性更有耐心去做工程問題的求近似解的過程。工程問題不像數學問題,1+1就是等於2,只有唯一解。但工程問題,就像剛才說的維修方案,空客的維修方案可能會被批准,航空公司的另一個方案也有可能被批准。工程問題可以通過不同方法,找到答案。女性在這方面更有耐心尋找不同的路子。工程師並不是特別高精,求近似解需要的其實是耐性。
現在學員裡面有很多女性,這也是這些年的變化。很早之前,我剛加入空客後參加了一個培訓,是漢堡的老師。時隔兩三年他再來北京,在食堂碰到我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問他為什麼會記得我的名字,他說因為我是他認識的第一個女學員。
網易航空:對於未來,有什麼規劃?
石娜:其實以前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但現在可能會變得切實一點。
我特別喜歡一個同事在上一期Flying Toghter上面說的一句話:每天都進步一點,最終我的工作會做好;但如果不這麼狹隘地去想,那最終照亮的就是我的人生。所以,我的人生規劃現在變得很切實,每一天做好了,每一天超越一點點,最終肯定會得到一個更大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