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Canbuno@bigfun社區
你一定有過這樣的體會。
當你正盡情投入某部動畫的架空世界中，被搞笑有趣或嚴肅正經的劇情吸引得移不開眼時，畫面中突然出現的某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卻勾起了你的興趣。
《紫羅蘭永恆花園》中的架空文字
這些酷似WORD中「藝術字」的文字，你瞪圓了火眼金睛最終也未能識出它的廬山真面目。而當你再回過神來時，飛向九霄雲外的注意力也早已忘了劇中人物們的對話，只好無奈地倒回進度條，就此作罷。
今天，我們就看看動畫中這些稀奇古怪的「架空文字」，到底有著何種魅力。
架空文字與架空世界
奇幻，一直是創作者們愛不釋手的題材；而奇幻世界，也是許多人魂牽夢縈的聖地。
這可以無視真實的物理規律的架空世界，在創作者的筆下熠熠生輝，通過創作者天馬行空的表現力，表達了人們對靈魂自由的嚮往。古有莊子《逍遙遊》，今也有琳琅滿目的近代奇幻文學、遊戲、動畫。自然，我們都很熟悉的異世界動畫也併入其中。
新番熱度十強裡面異世界仍是常客
倘若試問異世界中最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畫面是什麼，想必除了絢麗的風景、RPG異世界中發任務的泛黃羊皮紙以外，就是那些與世界交融為一體的架空文字了。
歷史上，最早的架空文字自然已不可考，畢竟對孩童的瞎鬧所畫出的幾筆，也能觀其特徵，歸納要點，給予象徵意義，從而成為符號，進而甚至是文字。不過對於文藝作品的創作，最早，且最規範、合理的架空文字，也許就是託爾金1954年出版的巨著——《魔戒》當中的精靈文字。
《魔戒》電影：右頁（下）精靈文字；左頁（上）奇爾斯字母
身為語言學家的託爾金出於愛好，在自己創作的小說世界中加入了語言及文字。真實的文明一般都是先有語言，再有文字。而創作語言並非易事，語法、語音不說，語言與文化的聯繫更是說不清道不明，因此非語言學家的現今一眾奇幻文學創作者們，大多也只是創作出了架空文字，而非架空語言。
創作架空文字，難度雖難，但如今卻並不罕見。倒不如說，有關奇幻題材的、較為熱門的文藝作品中，我們很少能找到創作者未竭盡心力為作品創作架空文字的例子。
本季新番《公主連結》中的架空文字
溯其因果，也許並不僅僅是《魔戒》對近代奇幻文學的影響力太過巨大，更是架空文字在文藝創作中本就十分重要。
在長篇巨著《魔戒》中，託爾金設定了種類繁多且各異的種族，世界觀複雜到用「浩瀚」來形容也許都不夠。因此，「如何使架空世界與現實世界區別開來」，就是擺在頭上的難題。畢竟，說白了「精靈」不就是北歐神話中金髮尖耳朵的人類嗎？況且《魔戒》中也有「人類」一種族。
這時，架空文字就很好地解決了這一問題。
《魔戒》中設定所有語言文字都是從精靈語、精靈文字中演變而成，並真正創造了具有非常多分支的精靈語與精靈文字，甚至「人類」使用的語言都有七種。《魔戒》世界觀與現實世界的大相逕庭，在架空文字的詮釋下，堅不可摧。
詳見「魔戒中文維基」，其中西部語即為英語
現今，文藝作品中架空度越高的架空世界，往往就越需要架空文字。難度也從簡單的「使用現實中的某些文字」，到「更改現實中某些文字的形狀」，升級為「構思全新的文字」。
《魔戒》電影：右邊的奇爾斯文字，即為託爾金在現實中「如尼文字」的基礎上進一步改編而來的
架空文字在奇幻作品中的普遍性、重要性不言而喻。
架空文字與劇情的伏筆隱喻
當然，架空文字好不容易創作出來了，如果僅是將其視為完善設定的花瓶，那未免太過大材小用。
在文藝創作中，架空文字因讀者無法直接解讀，而成為了作者與讀者之間「加密通信」的媒介。創作者也會閒來無事向作品中加入諸多後續劇情的伏筆、隱喻，甚至是「劇透」，從而作為獨屬於粉絲們的「彩蛋」。
《魔法少女小圓》中就大量利用了「魔女文字」作為人物與劇情的伏筆、隱喻。本篇第一話中，鹿目圓第一次遇見魔女時，畫面快速閃爍切換了幾張帶有魔女文字的珂拉琪畫面，而這其中就有對魔女將要攻擊主角一行人的伏筆。
（上）玫瑰花正在盛開；（下）盛開的玫瑰花正在......
撲滅害蟲
第七話，與沙耶加戰鬥的「影之魔女」，其在官方特典中介紹為「人們必須了解黑暗的痛苦才有辦法擊倒它」，而這就是在暗示沙耶加一直沉淪在黑暗的痛苦之中，也是為後續沙耶加因絕望而魔女化的劇情埋下伏筆。
動畫此段全程的剪影演出也是在突出這一點
不僅如此，在《魔法少女小圓》中，「魔女文字」更多的是用來充填信息量、豐富世界觀，而這也是為了保證架空世界能有一套內部的邏輯。
沙耶加魔女化後的「人魚魔女」，其名字「Oktavia」（屋大維婭），就是Neta了古羅馬時期羅馬帝國的締造者——屋大維的姐姐。在歷史上，屋大維婭素有賢惠之稱，而其丈夫安東尼卻被埃及豔后所魅惑，兩人就此結怨，最終決裂。在劇情中，沙耶加恰恰就是為了心上人而許下願，背負起與魔女戰鬥的命運，怎料心上人卻喜歡上了自己的朋友。劇情與歷史如出一轍。
像如上通過「魔女文字」加入大量信息量的橋段數不勝數，最終使得魔女化、魔女設定富有邏輯，且總能吸引無數人進行考據。
同樣的，《魔戒》改編的同名電影中，「至尊魔戒」上的騰格瓦文字，既是隱喻，也豐富了世界觀設定。
騰格瓦文字——至尊戒，馭眾戒；至尊戒，尋眾戒；至尊戒，引眾戒；禁錮眾戒黑暗中
《魔戒》中諸如此類用架空文字體現世界之廣闊的畫面還有很多，因此就不勝枚舉了。
造語
與架空文字相近的架空語言，不妨稱其「造語」。
在上面談過，對文藝創作者來說，創造語言往往比文字更難，畢竟不是人人都和託爾金一樣是語言學家。但即便如此，「造語」仍然有著無窮的魅力，讓文藝創作者無法忽視。
如果指向動畫，那麼相信你一定會想起這一位著名作曲家——梶浦由記。
梶浦由記
梶浦由記的作曲風格十分貼合奇幻動畫，不僅有寧靜悠長的New Age音樂，戰鬥緊張或激昂時也會有出彩的搖滾音樂。在配器上，雜糅了現代樂器與古典樂器；受歌劇與古典音樂影響，和聲編排也不落俗套，因此整體作曲風格都為「混合曲風」。《鬼滅之刃》中，就有日本和風音樂與古典的結合。並且在這麼多類型的音樂風格中，使用「人聲詠唱」，往往是梶浦由記所鍾情的作曲傾向。
正因為這些特點，梶浦由記的作曲往往都有著一種「神秘感」。
同時，或許是為了追求「相得益彰」，梶浦由記也自造了一種自己的語言，我們一般稱「梶浦語」。與嚴謹、可供真實使用的語言不同，「梶浦語」其實並無實意，也就是說以「梶浦語」唱成的曲子相當於沒有實意歌詞，但是這並不影響「梶浦語」在創作中的幫助。
早在2002年的動畫《水瓶新世紀》中，梶浦由記就已使用「梶浦語」作曲了一首「Zodiacal sign」。往後，《舞-HIME》《翼·年代記》《潘多拉之心》《魔女獵人》等作品均有「梶浦語」大顯身手。當然，最出名的也許還是《魔法少女小圓》中qb締結契約時的BGM「Sis puella magica」。
「梶浦語」的創作核心，就是構思「語音」，因為往往在實際使用中是詠唱的方式，語音儘量都圍繞元音「a」，方便發音。同時，沒有實意的語言，反而進一步增加了神秘感，保留了聽者自己的遐想空間。
因和聲偏僻，詠唱歌詞無實意，梶浦由記的演唱會往往被人調侃為「邪教現場」
相似的，同是著名作曲家澤野弘之，也在創作歌曲中使用較為小眾的德語，以及歌曲標題命名「滾鍵盤」的形式，營造了整體風格的神秘感。
符號美學
從「造語」的創作中，我們不難發現，「神秘感」往往是語言文字在「實用性」以外最重要的東西。但是實際上，「神秘感」卻僅僅是思路之一。在真實的創作中，無論神不神秘，最終思考的都是——「符號美學」。
對語言的「符號美學」來說，創作者們往往會從「語音」和「語法」上進行深入創作，而難度較低的「語音」自然就受到了無微不至的對待。
就拿「咒語」來說，不同類型的作品，在「語音」構思思路上就存在著差異。比如少女作品中咒語的「語音」往往以「莎」「帕」「拉」等「響亮」的發音為主。西方奇幻作品中，惡魔、黑魔法相關的咒語則以「頓」「扎」「達」等「沉重」的濁音發音為主。
《哈利波特》中的黑魔法
至於為什麼，自然就是「響亮」的發音在少女作品中可以增添「可愛」；而「沉重」的發音更能表現黑暗元素的恐怖之處。
對於文字的「符號美學」來說，創作者們可以大展身手的機會就更多了。不僅可以從文字的「象形」上考慮，也可以考慮文字本身的構成構型。
比如在《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中，「希卡文字」作為《塞爾達》古代世界觀的文化代表之一。而對於玩家來說，希卡文化往往代表的就是那些平地上神秘的、古老的、危險的神廟、高塔及守護者。
因此在文字的象形中，就有偏向於「野獸」的設計，特徵就是「尖角」「肢體」；同時也有偏向「機械」的設計，下圖中「S字母」所對應的高度對稱的「希卡文字」就是其一。構型上，文字整體的方方正正也體現了機械的「威嚴感」。
源自塞爾達WIKI
類似的，《魔法少女小圓》中的「魔女文字」代表著魔女的恐怖感、神秘感，另外更代表了「締結契約成為魔女」的「邪惡感」與「宗教感」。因此劇團狗咖喱創作魔女文字時，從現實中已經滅絕的「如尼文字」獲取靈感，創作出了帶有濃重宗教味道的「魔女文字」。
使用方式為替代拉丁字母，拼出德文或英文
諸如此類，還有《來自深淵》的象形文字「奈落文字」。
使用方式為替代日語的假名，拼出日文
國產動畫《凹凸世界》中的「凹凸文字」。
《關於我轉生變成史萊姆這檔事》EDstaff也分別用了架空文字與日語顯示。
同時，在「符號美學」下，最終也有一批影像導演，即便不使用文字，也能用其他事物替代文字的「符號」作用，在動畫中為觀眾展現一場出彩的演出。
去年4月，幾原邦彥監督的動畫作品《皿三昧》中，就到處使用了水瀨形象和日語「ア」的指示牌。這看似無釐頭但卻感覺與劇情有幾分聯繫的電波感，讓許多觀眾大喊「幾原邦彥味兒太濃了，愛了愛了」。
同樣是追求先鋒藝術的動畫導演，新房昭之的《化物語》中，就有一幕將文字「蟹」堆積組成一隻螃蟹形狀的畫面。
此時的「蟹」已經基本失去了文字的功能，動畫用高飽和度的紅色充填字體，同時配合「蟹」字在螃蟹表面快速遊動。未知帶來的恐怖感，相信將每一位觀眾都震撼到了。「符號」的魅力可見一斑。
當然，這類將文字去本身意義，而將符號美學化的演出在更多作品中都有表現。
《悠久之翼》第二季
《魔法紀錄》的謠空間
語言、文字，往往與文化有著緊密聯繫。
用架空文字去表現架空世界的精彩，是創作者的匠心。用精巧的文字演出傳遞畫面的魅力，是創作者的浪漫。
下次，若你在看動畫時再被這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吸引時，不妨停久一些，從這些或許折騰了數百個夜晚才創作出的畫面，感受創作者心中的炙熱與木訥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