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多元教育評價助力創新人才培養 -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政府...

　　[摘要]創新人才是我國升級為創新型強國的關鍵。根據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精神，基礎教育的指南針必須從「唯分數、唯升學」的單一評價轉變為注重「德智體美勞」並舉的多元教育評價體系，從而為我國培養具有21世紀核心素養的創新人才提供支撐。為實現此目標，應依據腦科學與心理學的最新實證研究結果，採用先進的心理測評技術，結合多模態大數據和人工智慧的優勢，構建創新人才的多元教育評價體系。該教育評價體系有助於全面深化考試與招生制度改革，引領綜合素質發展和創新教育，促進學生個性化發展和生涯規劃，最終為國家培養合格的社會主義創新人才，助力「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標的實現。

　　[關鍵詞]教育評價；創新人才；心理測量；腦科學；大數據；人工智慧

　　[作者簡介]劉嘉，清華大學基礎科學講席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心理學、腦科學與人工智慧（北京海澱100086）

　　奧地利小說家史蒂芬·茨威格在《人類的群星閃耀時》一書中提到，真正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時刻是由那些閃耀在人類文明和歷史中的群星所推動的。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取決於它有多少創新人才在進行創新性勞動。在這個科技飛速發展、國際競爭加劇的時代，我們國家對創新人才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迫切。

　　近年來，我國教育事業發展水平有了大幅提升，整體教育水平正加速從「有學上」向「上好學」的內涵發展新階段轉變，教育質量的提升與教育發展的速度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可。但是，我們仍要清楚地認識到，我國的教育水平和人才培養與世界教育強國還有較大的差距，特別是高水平、高層次的創新人才凸顯匱乏，^[1] 迫切需要深化教育評價改革，提高創新人才培養質量和水平。

　　一、 創新人才的特徵

　　國際上眾多教育強國，如美國、英國、芬蘭、新加坡、澳大利亞、日本、以色列等都把創新人才培養作為國家戰略，不僅開展了系統、長期持續的研究，還紛紛完善教育立法，建立了相對獨立、成熟的創新人才教育培訓體系。回顧和梳理國際社會對創新人才的認識和培養，能夠給我國開展創新教育以啟示與借鑑。

　　最初的創新人才研究源於對超常兒童的教育探索。早在19世紀，英國科學家高爾頓通過對900多位歷史名人的家譜研究，撰寫了《遺傳的天才》一書，認為天才是遺傳決定的。進入20世紀後，美國心理學家推孟發起了一項名為「天才的基因」的研究計劃，對超常兒童的多個特徵進行了系統性和發展性描述。在「天才的基因」計劃裡，推孟採用智力測驗對美國加利福利亞地區的兒童進行甄別，將智力測驗中IQ得分超過140分的兒童定義為「天才」。隨著研究的深入，20世紀80年代美國心理學家加德納提出多元智能理論，認為人的智能不僅僅是推孟所提出的智力這單一成分，而是由多種不同領域的智能構成。於是，「天才」的定義被拓展為具有多元智能的創新人才。目前，在美國超常兒童教育中心的28條選拔標準中，大部分是關於非智力因素的，其中包括「能夠快速學習新知識，能夠對他人表現出同情心，有幽默感，有強烈的正義感」等。^[2] 與之類似，德國從20世紀80年代發起的慕尼黑天才縱向研究表明，除了智力之外，動機、好奇心、壓力應對等個人特質也是創新人才的重要特質。

　　由此可見，創新人才的培養是建立在對創新人才的多元和綜合評價上的，而不是僅僅依賴於「智力」這單一維度。例如，美國從1926年開始的SAT（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和從1959年開始的ACT（American College Testing）通過考查語言、數學、科學等方面的學科能力來考查學生的分析、解決問題和批判性思維的能力。進入21世紀，西方發達國家的教育學家與心理學家提出了包含知識、能力與態度等多個因素的「素養」新理念。基於此新理念，美國的戴爾、蘋果、思科、英特爾等大公司創辦了「21世紀技能聯盟」，提出了「21世紀核心素養」，其中特別強調批判性思維與問題解決、思維的靈活性與適應性等高階認知功能。近年來，由道爾頓學校、斯賓塞學校、菲利普斯學院等近百所美國頂尖私立高中組成了「掌握能力成績單聯合會」（Mastery Transcript Consortium），嘗試採用一種全新、持續和動態的學生評價體系來取代SAT和ACT。在該體系中，分析和創造性思維、口頭及書面表達、領導力及團隊合作、信息技術及數理能力、全球視野、適應性、品德和理性兼顧的決策能力、抗壓與自我管理等素養被視作21世紀拔尖創新人才應必備的核心素養。

　　從國際視野下的創新人才研究和培養中我們可以看到，西方發達國家對於創新人才的定義和理解是在不斷成熟和完善的。首先，對創新人才的定義從最初單一的智力超群到具有不同領域的智能，經歷了從單一智力到多元智能的發展過程；其次，開展大規模、國家層面的長期追蹤研究對於我們探究創新人才的培養規律至關重要；最後，創新教育不同於常規教育，應該採用更適宜個體發展的教育手段和制度，才能有效地培養各行各業的領軍人物和社會中堅力量。所以，當創新人才的定義發生演化時，教育評價也必須從對單一智力和學業成績的評價，發展到對核心素養的多元評價。因此，培養我國的創新人才，迫切需要在新時代背景下，根據立德樹人的標準，重新定義創新人才的內涵與外延，扭轉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從而制定相應的多元的創新人才選拔和評價體系。

　　二、 新時代創新人才的新定義

　　（一） 我國的創新人才培養發展歷程

　　我國自2010年以來，陸續頒布了《國家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和《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等文件，多次強調要重視創新人才的培養。但是長久以來，作為人才培養指南針的傳統高考主要還是基於學業知識的考試。這種單一的考試評價方式不僅不利於培養創新人才，還會帶來諸多不良後果。首先，對知識點進行大量、簡單和重複的練習，本質上是無效的學習。其次，這種基於知識點的反覆訓練不能有效促進處於發展關鍵期的大腦發育。腦科學研究表明，兒童青少年時期是負責高級認知功能的大腦前額葉發展可塑性最高的一段時期，^[3] 而促進大腦前額葉發育最好的方式就是給予邏輯推理、創造性和批判性思維等高級認知功能的刺激和訓練；而對知識點的大量、簡單重複訓練不僅不能給予大腦前額葉足夠的刺激，而且還會抑制大腦前額葉的激活，不利於培養主動探索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反而會讓學生形成思維定式，阻礙創新能力的培養。最後，追求分數的考試文化容易形成重名重利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違背了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教育理念，不利於培養學生為個人成長而讀書、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為人類共同體更美好的明天而讀書的理想與信念。

　　回顧我國創新人才培養的歷程，我們發現基礎教育存在過於強調學科知識考試分數的誤區，究其本質是我們對創新人才的界定和評價導向出現了問題。因此，要提高我國創新人才培養的質量和效益，我們必須回到起點，摒棄過去單一、僵化的價值取向，從更加多元、更具包容性的視角重新出發，堅持多元評價的理念，對學生的綜合素養進行全面客觀評價，營造有利於學生學習和成長的良好氛圍，充分挖掘並培養他們的創新潛能，探索新時代背景下有效開展創新人才培養的新途徑。

　　（二） 解決辦法：教育評價改革

　　為滿足我國教育事業發展的現實需求，國家推出一系列戰略舉措，重新明確了教育評價的定位和作用，從頂層設計上解決了教育評價改革的方向性問題。

　　2014年，國務院頒布《關於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提出了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的新的考試招生模式。在實施意見中，特別強調了要加強學生綜合素質評價，以全面反映學生德智體美的發展情況，並作為畢業和升學的重要參考；同時也強調了學生的社會責任感、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的培養。該實施意見明確將評價導向轉向學生全面發展，為我國的考試招生工作提出了清晰的指導方向和具體的改進措施。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指出，要扭轉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堅決克服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的頑瘴痼疾，從根本上解決教育評價指揮棒問題。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更是從教育主管部門、學校、教師、學生以及用人單位等五個方面給出了教育評價改革的具體指導意見，以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建設教育強國、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

　　至此，我國從國家戰略、教育政策的規劃和部署上，已經明確要求改變基礎教育發展中唯分數、唯升學的錯誤導向，同時反覆強調要建立促進和適宜學生全面發展的多元評價體系，從而將教育評價與我國的發展、時代的需求緊密聯繫起來，將教育評價與培養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的任務緊密聯繫起來。

　　（三） 新時代「創新人才」的新定義

　　實施教育評價改革的前提是根據我國當前的國情以及未來發展的整體規劃，對創新人才賦予新時代的新定義。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全面闡釋了教育應該培養什麼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這一根本問題，明確提出：「要努力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的教育體系，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養體系。要把立德樹人融入思想道德教育、文化知識教育、社會實踐教育各環節，貫穿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各領域，學科體系、教學體系、教材體系、管理體系要圍繞這個目標來設計，教師要圍繞這個目標來教，學生要圍繞這個目標來學。」《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在繼續強調「智」育的同時，特別強調了「以德為先、能力為重、全面發展」的全人培養理念。

　　由此，「創新人才」在新時代背景下的新定義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人才」。從國家需求來看，我們培養的創新人才絕不僅僅是在智力方面超常的天才，而是以德育為先、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有理想、有信念、有責任、有擔當，能夠將個人發展與國家興盛、民族復興的歷史使命緊密聯繫起來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針對新時代對創新人才的新定義，我們基於國內外最新的腦科學與心理學研究成果，分析了「德智體美勞」的心理與認知基礎，構建出創新人才的潛能模型，從而將「五育」並舉的培養理念變成可測量、可評估、可預測的具體指標，服務於教育評價改革和創新人才培養。^[4]

　　該創新人才模型包含「科學人文」的知識與能力、「發明創造」的思維品質和良好的「心理素質」三個核心要素，可以全面評估學生在德智體美勞各領域的發展，具體如下圖所示。

圖：創新人才的三要素模型

　　首先，創新人才要有科學人文的知識與能力。它主要包括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數理能力，即形式邏輯思維能力，包括演繹邏輯和歸納邏輯，這是我們常說的理工科核心能力。第二部分是言語能力，即非形式邏輯思維能力，指的是日常生活（如公共事務討論、報紙社論、法庭辯論等）中分析、解釋、評價、批評和論證建構的非形式標準、尺度和程序，這是我們傳統上所說的人文社科核心能力。這兩部分構成了自19世紀工業文明以來強調的3R能力（aRithmetic，Reading，wRiting）。第三部分是計算能力，這是在數位化時代必須具有的信息素養，指的是通過約簡、嵌入、轉化和仿真等方法，把一個複雜問題重新闡釋成一系列簡單數理問題的能力。這部分是進入21世紀信息文明所強調的第四個R（algoRithm）。科學人文的知識與能力和教育結合的產物，就是STEAM教育。整體而言，這個要素主要體現在「智」育上，是傳統基礎教育最為關注的部分；同時，在學習過程中也需要「體、美、勞」的參與。

　　其次，創新人才要具有發明創造的思維品質。它的核心是設計思維。設計思維不是狹義的外形設計，而是以最終產品為導向，通過理解問題產生的背景，催生洞察力及解決方法，最後理性地分析和找出最合適的解決方案。第二和第三種思維分別是創造性思維和批判性思維。創造性思維的核心是善謀，即善於謀劃，能夠針對一個問題謀劃出多種解決方案。有了多種解決問題的方案之後，就需要批判性思維來評估每一條路徑在當前資源和約束條件下的優劣，以找到最優解決方案。所以，批判性思維的核心就是善斷，即善於從多種可能性中作出決定。發明創造的思維品質與教育結合就是創客教育，是當前國家提倡的創新創業教育的核心。這個要素主要體現在「勞」育和「美」育上，並需要「體」育的參與。

　　再次，創新人才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質。要成為一個創新人才，僅僅擁有上述兩部分素養是不夠的，還需要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很難想像，一個抗壓能力差，或者缺乏領導力，不能進行有效溝通和有效合作的人，能夠成為一個創新人才。心理素質主要包括人格、情商和社會交往等要素。人格主要指能快速適應新環境並及時調整，能積極應對遇到的挫折；情商主要指對情緒的控制和利用，以及展現出充分的領導力；而社會交往因素則強調通過有效溝通與共享合作，達成共同目標，實現美美與共。心理素質培養與教育的結合就是全人教育。這個要素主要體現在「德」育上，同時貫穿「智、體、美、勞」四育。

　　縱觀100多年來的教育發展，以立德樹人為根本的全人培養模式一直是我國教育觀念中所倡導的核心價值。但是，只有在我國當下經濟蓬勃發展、國際影響力日益提升的國情下，「五育」並舉的教育理念才能真正落地變成現實，才能真正形成貫穿幼兒園、小學、中學和大學等各個階段的創新人才培養的學科體系、教學體系、教材體系和管理體系。通過建構創新人才三要素模型，我們得以從「科學人文」「發明創造」「心理素質」這三個方面對創新人才的「德智體美勞」進行全方位的多元評價，進而為創新人才的培養提供科學指導。

　　三、人工智慧、大數據和心理測量助力多元評價

　　與傳統的期中/期末考試、中考和高考等基於知識的單一評價模式不同，多元評價具有測評要素多、指標體系複雜等特點。因此，需要採用科學和規範的方法與技術來保障創新人才三要素模型實施落地，實現測評要素的可測量、可評估和可預測，從而實現《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強調的「面向人人、因材施教、知行合一」的教育理念。

　　（一） 基於腦科學與心理學的心理測評

　　目前常用的「綜合素質」評價體系主要是基於學生的外在行為表現來開展。例如在「德」育方面，通過記錄參加社會公益和志願服務的次數、文明禮儀狀況來進行評價，「智」育則加入了學生課上回答問題的次數、注視教師與黑板的時間等信息，而「勞」育則記錄了學生的勤工儉學、參觀學習和社會調查等活動情況。從表面上看，這些信息豐富了以前基於知識點的單一評價體系，但是這種基於外在行為表現的評價並不是科學、規範的現代教育評價，不僅有難以避免的主觀評價性偏差，更大的缺陷在於只描述了外在行為表現，而不能真正反映學生的內在創新潛能。

　　大量心理學研究表明，外在行為表現和內在心理與認知過程並不存在一一對應關係，同樣的行為表現可能源自不同的心理動力。^[5] 例如，學生表現出學業成績差，其背後的原因可能是感知力問題（如注意力缺失），可能是性格問題（如自控力差），可能是態度問題（如期待父母關注），可能是價值觀問題（如認為學習無用），也可能是自我問題（如自卑）等。外在的行為表現正如冰山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而真正要了解一個學生，必須去分析隱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用先進的心理測評技術去分析學生的內隱心理。現代教育評價則是基於腦科學與心理學的最新研究成果，從對外顯的行為表現轉變為對內隱的學習動機、學習興趣、學習態度、探究精神、創造精神與反思精神等因素的測評，從而實現科學的綜合素質評價。

　　腦科學和心理學的實證研究可以幫助我們洞察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首先，我們可以了解在不同年齡階段學生的心理、認知、情緒和社會性等方面的發展水平，明確下一個發展階段的目標和任務，從而利用這把「尺子」來精準評估學生與同齡人相比在各領域發展的情況。其次，腦科學的研究還能揭示大腦的發育與發展規律，如大腦不同區域灰質和白質的發展與成熟的時間線，大腦功能的模塊化與協同化，這些結論可以幫助我們把握大腦開發的最優時機。最後，心理學的研究還為我們提供了音樂、運動、語言、推理等各種能力發展的敏感期與關鍵期，便於我們在學生能力發展可塑性最高的時候提供有針對性的教育。因此，腦科學和心理學的實證研究可以為我們構建學生綜合素質發展的路徑圖，對於測評指標的確定、測評工具的編制、數據收集方式的選擇等都具有重要意義。

　　除了腦科學和心理學實證研究可以為我們提供指導，心理測評所關注的能力本身以及內在心理特質也為我們開展「綜合素質」評價提供了可能。首先，心理測評不是基於學業知識點的測查，而是對作為學業基石的認知能力和學業潛能進行測查。例如，傳統的數學考試通常是對數學公式等知識掌握情況進行測查，而作為數學基石的認知能力則是推理能力、空間能力和思維敏捷性等。大量研究表明，基於能力而不是學業知識點的測評具有更高的穩定性和預測性。此外，基於能力的測評具有跨學科的預測力。例如，空間能力不僅對數學有較好的預測力，同時也是物理、藝術、地理等學科的基石。因此，對能力的測評可以簡化測評的複雜度，在保證精度的前提下節省教育評價的時間。其次，心理測評可以把相對抽象的德育、美育等轉化為可量化的心理特質。例如，教育部對小學高年級學生的德育要求是「理解日常生活的道德規範和文明禮貌，初步形成規則意識和民主法治觀念，養成良好生活和行為習慣，具備保護生態環境的意識，形成誠實守信、友愛寬容、自尊自律、樂觀向上等良好品質」。我們可以抽提出這些概念背後可測量的心理特徵，將德育分解為個人屬性和社會屬性。個人屬性包括：自尊、自律、樂觀和挑戰；社會屬性包括：誠實、守信、友愛和寬容。

　　簡而言之，多元評價應該基於腦科學與心理學的實證研究，將測評對象從外在、表面的行為表現轉變為內在、穩定的心理品質和認知功能，從而對學生進行綜合的、發展性的有效評估，最終指向未來發展，引導創新人才的培養。

　　（二） 基於多模態的大數據

　　多元評價不僅強調指標的多元性，而且也強調數據的多元性。除了傳統的基於紙筆的測驗之外，腦科學、心理學、遺傳學等學科也會生成大量不同模態的數據，包括：基於心理與行為問卷和調查的主觀報告數據，基於認知實驗正確率與反應時的客觀反應數據，基於腦成像的腦結構、腦功能等影像數據，基於分子遺傳學的基因數據，以及視頻、圖片和文本形式的過程性數據等。通過這些多模態的數據，可以從不同維度和不同層次對學生進行全面的評價。

　　從測評的時間維度上看，多模態的大數據可以分為階段性數據和過程性數據。階段性數據是指類似於期中期末考試定期採集的數據，例如學生的腦影像數據、心理與認知數據等；過程性數據是指學生在學習和生活中實時產生的數據，包括課堂上的表現、課後課外的活動以及微信和微博等文本信息。正如《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所強調的，要「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才能實現對學生綜合的、多元的、科學的評價。

　　從測評的空間維度上看，多模態的數據還包含學生成長環境的數據。例如家庭環境中的家庭結構、親子關係等；學校環境中的課堂常規、班級氛圍、師生關係等；社會環境中的學習動機、社會價值取向等。只有在了解每個學生的成長環境之後，我們對學生的評價才會全面，同時也才能從「知其然」到「知其所以然」，以動態視角觀測學習和教育過程，分析學生的心理品質與認知能力的來源、現狀與未來發展方向。

　　（三） 人工智慧賦能多元評價

　　多模態大數據因其數據的多元性和複雜性，難以通過傳統的分析方法來獲取結構化的信息和可靠的測評結果。將人工智慧引入教育評價，可以實現對多模態大數據的深層次挖掘，從而分析學生的心理品質與認知能力，規劃學生的生涯發展，以及預警學生的心理與行為危機等。

　　首先，人工智慧可以分析海量的文本、圖片和視頻數據，從中抓取、抽提出個體的心理品質與認知能力。例如，對較難開展紙筆、計算機測評的幼兒園小朋友，可以利用人工智慧分析幼兒的日常活動視頻，通過對孩子的活動軌跡、同伴之間的互動情況進行建模，進而分析兒童的社會性發展狀況（如是否親社會）和人格特徵（如是否內向）等。

　　其次，人工智慧可以根據學生的潛能特點以及未來職業的需求，幫助學生進行生涯規劃。例如，將學生的各項能力發展狀況和心理特質與不同職業的勝任力模型進行匹配，並結合學生自身的興趣愛好和價值觀，可以為學生的高一分科、高考志願填報等提供較為精準的指導，避免志願的盲目填報。因此，人工智慧不僅可以幫助學生發展潛能，也能助力社會教育資源的最優化配置。

　　最後，通過動態追蹤學生行為表現的各類數據，人工智慧還可以實現心理危機預警。例如，通過分析學生近期發表的微博、QQ等聊天記錄等，解析面部表情和呼吸、心率等生理指標，人工智慧可以對潛在的焦慮症、抑鬱症等心理和行為問題進行篩查和預警。

　　（四）生涯規劃

　　傳統的教育評價以高考為基礎教育的終點，而現代教育評價以人的終身發展為目標。不同於傳統的單一指標評價，現代教育評價強調評價指標的多元性，尊重學生個體差異並遵循學生身心發展內在規律，即在不同的年齡發展階段，關注不同的核心發展任務，設置不同的評價導向和內容。為此，我們將0-18歲的兒童青少年分為三個發展階段，並開展相應的多元評價，從而幫助學生規劃生涯，謀劃未來。

　　第一階段（0-6歲）：天賦發現。兒童還未開展系統化學習，兒童的心理品質與認知能力更多反映的是由遺傳所帶來的天賦上的個體差異。在這個階段對兒童的天賦進行測評，能夠針對其長板創造更適宜的發展條件，對其短板進行有意識彌補。第二階段（6-12歲）：興趣培養。學生已經開始知識學習與能力培養。在心理和認知層面上，自我概念逐步形成，並具備一定的自主學習能力，開始表現出一定的能力分化。在這個階段，應根據學生的天賦，培養學生對其擅長領域的充分興趣，以及提供豐富的實踐條件和環境，從而找到最適合學生個體發展的學習方式和途徑，開啟個性化教育。第三階段（12-18歲）：生涯規劃。學生正式進入青春期，開始形成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因此，要讓學生有機會提前了解大學專業、職業，並根據自己的潛能、興趣與價值觀對自己的未來發展進行合理規劃，為學生填報高考志願、申請大學、規劃職業發展提供科學指導，幫助學生作出正確的選擇，制定合理化目標，恰當分配自己的精力，實現千人千面的個性化發展。

　　綜上所述，多元評價首先要在黨的教育方針指引下，遵循學生身心發展規律，基於腦科學與心理學的實證研究來開展；其次，要充分將先進的心理測量技術與人工智慧、大數據相結合，以生涯規劃為導向，實現千人千面的個性化發展，真正做到「因材施教、有教無類」。

　　四、多元評價與創新人才培養

　　在創新人才培養中，多元評價只是起點，而中間的過程和目標的達成，則需要具有創新教育經驗的教師採用科學的教育模式來提升學生的創新思維與創新能力，需要充分調動社會各界資源，建立起國家、區域、學校、教師、家長各個層面協同互助的創新人才教育支持體系。在《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專門強調了教育評價改革不僅僅只針對學生來開展，而且涉及教育主管部門、學校、教師和用人單位，以營造一個良性互動的教育評價改革環境。

　　（一） 教育主管部門需要組織系統的科學研究，探索適宜的培養模式

　　在長期的創新人才培養過程中，世界各國開創了多種各具特色的培養模式。最主流的是採取融合的教育模式，即將創新人才培養納入常規教育體系之中，然後根據個性化需求提供加速或者充實的教育，在課內教育之外提供更加豐富的課外教育等。

　　根據美國官方發布的數據，全美有75. 1%的高中、83. 7%的初中和92. 5%的小學為拔尖學生提供了多種特殊學習的模式，其中包括：能力分組、內容加速、區分教學、天才小組等。^[6] 與融合教育模式相對的是採用抽離式的加速教育模式，如開設少年班、實驗班、素質班等。這種模式在實施上難度較低，也能夠在短期內滿足人才速成的需求；但是不利於兒童情感和社會性的正常發展。例如，心理學家馬希發現，當拔尖學生集中到一起會出現大魚小池塘效應，即隨著拔尖學生在尖子班等學習時間的增加，學生的自我概念會持續下降，而自我概念的下降將會對學生未來的成績和發展有顯著的負面影響。^[7] 在日常觀念中，家長和教師會認為進入尖子班對學生而言是一種榮譽，更是寶貴的學習機會，學生應該有更高的自我概念；然而研究結果卻表明，這樣會損傷學生的自尊。

　　因此，教育主管部門要組織開展系統的科學研究，根據精細化的測評和大數據追蹤，從大腦的發育與發展到學習關鍵期的標定，再到教學模式的分析，建立起一套科學的創新人才培養體系，這才是培養創新人才的核心基石。

　　（二） 學校應注重專業化師資隊伍建設

　　世界各國對從事創新人才培養的師資隊伍都有專門的規定和相應的職前培訓體系。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首先，對教師進行創新人才的鑑別和教育評價知識的普及。其次，對教師的教學模式進行拓展和升級。傳統的第一課堂的單向講授和第二課堂的課外觀察已經不能適應德智體美勞「五育」並舉的創新人才培養要求，因此一些革命性的教學模式正不斷湧現，例如基於解決真實問題的全科教育即「現象式教學法」。

　　在創新人才培養中，多元評價是開端，教育模式與師資水平是創新教育落地的關鍵。所以，在完善和推進多元評價的同時，也應積極開展教育模式的探索和教師能力的提升。

　　注釋：

　　[1] 楊欣，宋乃慶. 關於創新人才培育的幾點思考[J]. 創新人才教育，2014（4）：6-11.

　　[2] 趙新亮，於立平. 美國天才兒童鑑別的標準、程序及啟示[J]. 外國中小學教育，2014（11）：16-20.

　　[3] Gogtay，N. From the Cover：Dynamic mapping of human cortical development during childhood through early adulthood[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04，101（21）：8174-8179.

　　[4] 劉嘉. 大變革時代下，如何重新定義拔尖創新人才的核心素養[J]. 中小學管理，2018，No.333（08）：7-10.

　　[5] 雷靂，馮金華. 中小學生心理行為問題幹預[M]. 北京：首都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

　　[6] 肖甦，韓雲霞. 21世紀以來美國英才教育的發展與趨勢-基於對NCLB以及ESSA的分析[J]. 外國教育研究，2017（6）：3-14.

　　[7] 李穎，施建農. 大魚小池塘效應——對超常兒童教育安置的思考[J]. 心理科學進展，2005，13（5）：623-628.

　　（清華大學基礎科學講席教授 劉嘉 本文刊於《人民教育》雜誌2020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