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平
2009年是《物種起源》作者達爾文誕辰200周年。有意思的是,一本探尋金融的「物種起源」的著作《貨幣崛起:金融如何影響歷史》(中信出版社,2009年6月版)在那年被翻譯出版。
該書作者尼爾•弗格森身為哈佛大學歷史系和商學院的雙棲教授,是英國最著名的歷史學家之一。
2004年,他曾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影響世界的100人」之一。那一年,他40歲。弗格森試圖以專業的視角和通俗的語言告訴我們,每個歷史故事背後都蘊含一條金融線索。以此來解讀許多為人熟知的歷史事件,或許可以發現新的意義。一切歷史背後最為本質的故事背景,正是金融的發展進程。
債券價格大漲之前購買了債券,金額在2000萬英鎊到1.35億英鎊之間。還有的版本,則歸功於內森派出的一位信使。後來,德國納粹盡力渲染了這一傳說。1940年,納粹宣傳部長約瑟夫﹒戈培爾核准發行相關材料,將內森羅斯柴爾德描繪為一個油嘴滑舌的人物,通過賄賂一個法國將軍從而確保威靈頓軍隊的勝利,然後在倫敦誤報戰役的結局,為的是造成投資人對英國債券的恐慌性拋售,隨後他以極低的價格猛力吸貨。
真實情況與傳說版本存在巨大差異。英軍自1808年8月以來,一直在歐洲大陸與拿破崙的軍隊作戰。為了軍隊供給,支持英國盟軍共同抗法,只有金幣和銀幣是能被普遍接受的貨幣。為此,先要把債券市場上籌集到的資金兌換成金幣,然後送到最需要的地方。英國政府委託羅斯柴爾德操辦此項業務,後者則給英國政府輸送了價值將近120萬英鎊的金銀,超出預計金額將近一倍,為英軍的勝利奠定了基礎。在1815年3月,重返法國的拿破崙下定決心要復興自己的帝國,歐洲重新陷入恐慌。內森聽到這一消息後,立刻開始購買黃金,並轉由赫雷斯轉運給威靈頓公爵。在1815年,他和赫雷斯共計完成了980萬英鎊的交易,這種服務的佣金一般在2%到6%不等。拿破崙重返法國政壇,讓羅斯柴爾德家族躋身富人之列。
在1815年6月18日的滑鐵盧,拿破崙被徹底擊敗。不論內森多早收到滑鐵盧之戰的消息,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因為戰爭一旦結束,就意味著不需要籌款了,戰爭期間飛漲的金價也將註定下跌。此時,內森面前只有一條路可走:羅斯柴爾德家族可以在債券市場上用他們的黃金做一次大規模、高風險的對賭。內森算計的是:戰爭的結束將使英國政府減少借貸,從而導致債券市場價格的飛漲。結果,英國媒體對羅斯柴爾德「大量買進債券」的報導,引起了債券價格的上漲。儘管他的兄弟苦苦哀求他賣出變現,他還是鼓足勇氣一直堅持到第二年。到1817年年末,最終上漲了40%後,他才賣出,獲得的利潤在今天價值6億英鎊。
北京師範大學金融研究中心鍾偉教授認為,現實生活中的羅斯柴爾德家族「被卡通化了」。實際上,作為「金融波拿巴」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其更為廣泛流傳的是遺產繼承方面的鐵血戒律,例如只能表親內結婚、絕不允許透露家族財產、違者失去家族財產繼承權等森嚴規定。
殖民南美探起源
滅亡印加帝國的西班牙航海者皮薩羅
500年前,印加帝國是南美洲最先進的社會,但是當時他們沒有貨幣。印加人是以欣賞的眼光來看待稀有金屬的,認為黃金是「太陽的汗水」,而白銀則是「月亮的眼淚」。在印加人那裡,勞動被視為價值的象徵。然而,1532年,與哥倫布一樣,一個去尋找新世界和可以貨幣化貴金屬的西班牙男子顛覆了印加帝國。皮薩羅拼湊了三艘船,組織了27匹馬和180人,配備了當時歐洲最先進的火槍和機械弩。他們利用印加人對他們馬匹的恐懼(印加人並不認識這種動物),徵服了整個印加王朝,俘虜了印加皇帝。當這些可憐的印加人花了13420磅黃金和26000磅純銀試圖作為贖金時,皮薩羅仍然選擇了撕票。
皮薩羅的士兵後來在一個叫上秘魯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銀礦山區——賽羅裡科山。這一發現甚至改寫了世界經濟史。印加人無法理解那些歐洲人對黃金和白銀貪得無厭的欲望,「即使把安第斯山脈所有的積雪都變成黃金,他們仍然不滿足」。為了開礦,西班牙人首先僱用附近村莊的居民。但由於勞作環境非常惡劣,從16世紀後期開始,西班牙人遂引入強迫勞動制度,即從16個高地省份徵召18至50歲的男子,每人一年要工作17周,礦工的死亡率極高。由於當地勞動力資源枯竭,成千上萬的非洲奴隸被販運至此地充當「人騾」。時至今日,賽羅裡科山仍然能見到一些可怕的、令人窒息的豎井和隧道。
1556年至1783年,從秘魯運回歐洲的白銀達到了4.5萬噸,並被製作成了銀幣。但是,即使掠奪新大陸所有的白銀,也不能挽救西班牙不可阻擋的經濟衰退和帝國衰落。16世紀西班牙國王查爾斯和菲利普二世發現,充沛的貴金屬與其說是上天的恩賜,不如說更像是上天的懲罰。原因何在?他們採掘如此多的白銀來支付其徵服戰爭的費用,導致金屬本身價值急劇貶值,白銀的購買力下降了。
早期銀行家形象
弗格森指出,理解現代金融機構和金融術語複雜性的第一步,是找出它們來自何方。只有理解金融機構或金融工具的起源,才能更容易理解它目前的作用。他甚至認為,世界金融市場的一體化越強,生活其中的金融知識豐富的人機會越大,而金融文盲趨於貧困的風險也更大。他從貨幣的起源開始講起,之後又將信貸、銀行、債券、股市、保險、房地產等金融業態一一進行了闡述。
弗格森認為,金融界與一個真正的進化系統存有許多共同特點,如某些商業慣例如同生物學中的基因;技術創新與「突變」很相似;通過市場配置資本和人力資源,則類似「差別生存」等。達爾文生物進化論強調的是環境推動生物體演化的過程,是「自然選擇」的結果。在弗格森看來,金融歷史是組織突變和自然選擇的過程,金融演化更具拉馬克遺傳基因理論的特性,強調的是生物體拉動自身演化的過程。
中美寓言意味長
尼爾•弗格森
一段時間裡,美國流行的一個新單詞「Chimerica(中美國)」,就是弗格森創造的。這個概念,主要是指世界最大的消費國美國和世界最大的儲蓄國中國所構成的利益共同體及其對全球經濟的影響。
弗格森說,中國和美國的這場「婚姻」看似珠聯璧合。中美國東部區的人們在儲蓄,而中美國西部區的人們去消費。中國進口壓低了美國通貨膨脹率,中國人的儲蓄壓低了美國利率,中國的勞動力壓低了美國的工資成本,因此借貸成本非常低廉,公司經營獲利頗豐。但他同時也指出,中美國也存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困難。中國越是願意給美國放貸,美國人越是願意向中國借錢。他認為,中美國是銀行貸款、債券發行、新興衍生工具合約激增的首要原因,是對衝基金數量膨脹的首要原因,也是私募股權能夠為槓桿收購胡亂融資的首要原因,甚至是2006年美國抵押貸款市場現金泛濫的根本原因。
弗格森的論述中自然不乏正確的成分,如中美對消的儲蓄與消費、順差與逆差、匯率與高負債情形長遠不可持續等;但他所預言的國家主權基金將出手全面拯救西方金融等情形,並未真正出現;他所推論的中美角力將形成「世界末日」情形等結論,顯然也尚存討論餘地。事實上,對歷史的解讀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尤其對於較近時段或相對不熟悉領域的歷史,更不能輕率地做出一般性的推論。這應當是一種教訓,即便是對於弗格森這樣的大家,也是如此。《史迪威事件》作者梁敬錞先生說過:「夫治史如斷獄,必先具兩造之情實,始可望平亭之裁判」。這的確值得每一位歷史研究者深思。
不過,對於弗格森的一個觀點,筆者是十分認同的。他說:「我們的金融體系從遙遠的起源——美索不達米亞的放債人——一直到現在,跨越的歷程有多麼遙遠。在這一進程中,確實有偉大的逆轉,也有收縮,甚至是瀕臨死亡邊緣。但這一切甚至在最糟糕的時候,也不能妨礙我們的金融體系的發展,金融歷史的發展軌跡呈現出犬齒狀態,但無疑趨勢是向上的。」
在該書的後記裡,弗格森再一次提出,只有完全理解金融物種的起源,才能了解有關貨幣的基本事實;金融市場實際上就像人類的一面鏡子,展示了我們每時每刻評價自己以及周遭世界資源的方式。「鏡子清晰地映照出我們的醜態,這不是鏡子的過錯,因為它也能清晰地映照出我們的美麗。」他頗有意味地如此結束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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