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上方寧縣微生活 免費關注
點這裡，看視頻老莊村部廣場是老莊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也是老莊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天氣較為暖和的下午，村部附近的人就會來到廣場閒遊，靠牆曬著太陽，嘴裡說著閒話，除了平時住在村部五保家園的七個孤寡老人外，一些婦女也會出來，似乎都是五六十歲的，很少見到有年輕人。我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五、六個婦女包著一樣的綠色頭巾，我給她們照了照片，照相時有兩個婦女還把頭轉了過去，我問她們的包巾怎麼都是一樣的？其中一個說網上一個人買了，其他人都會跟風去買，我問她們也都會網上買東西了，她們說不會，要找年輕人來給她們買的。
在廣場我不厭其煩的詢問著有關老莊的一切，有什麼奇聞異事或者附會傳說，詢問著空中飛過鳥跡的種類名稱，以及山頭塌陷所形成地形地貌的原因。廣場不時會走過幾隻貓，老莊人家家都會養貓，山裡老鼠多，我已經能區分出幾隻貓是誰家的了，因為主人來了廣場，貓也會跟著來放風。其中一隻全身烏黑髮亮，連同爪子也沒有一點雜色的黑貓，是我第一天來到老莊就認識的，我尋著黑貓的蹤跡找見了王鄉約的後人王三元，也就是他領著我去尋訪拓橋鎮的遺蹟。
先前的老莊人對水有著無限崇敬和頂禮膜拜，代王領溝下面的一池水，老莊人稱之為湫，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科學解釋為堰塞湖，但堰塞湖自然無法詮釋湫的神靈和奇異，五六十年代求雨要藥是一件非常莊嚴神聖的事，真也看好過病，要來過雨，先後也曾在湫裡淹死過幾個人。後來林場還在湫裡投放了魚苗，湫旁邊蓋起了瓦房，傳說總有一條巨大的蟒蛇從湫裡伸出半截身子吐著火紅的芯子，獵槍在這裡也會啞火不響，嚇得沒有人再去了。還有九峴中學學生挖了很深的水渠去放水，頭天挖好後，晚上總會落下一堆土壓住了水渠，水一直不能外流。
在村部廣場的右面，有幾孔窯洞是戰爭年代的幹部培訓學校，寧縣早期的優秀領導幹部多出自這裡。窯洞上面是一處老莊堡子，結實的城牆下是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洞。站在村部廣場仰望這座堡子，老莊人說這是他們的龍穴，我看著更像一條在海灘休憩的鱷魚，那些空曠的窯洞就是鱷魚鋒利的牙齒在咀嚼著似水流年。
每個寒冷的下午，村部廣場上不會有一個人影的，連同平日裡來看我的鳥雀和貓也都不見了蹤影，只有老唐家的那隻被欺負了的狗會走過寂寥的廣場。這時各家各戶的煙囪向外冒著一股股濃煙，熱炕是農村冬天耐以生存的最有效的取暖方式，我追著一家一戶的煙囪跑去探究個明白，為什麼每家煙囪裡煙的顏色會不一樣呢？
燒玉米杆的冒黑煙，燒蒿子的冒黃煙，燒梭梭柴的冒青煙，燒樹枝的冒藍煙，燒荏杆的冒白煙……村莊上頭通常冒著好幾種顏色的煙。
還有兩家挨得很近的煙囪裡的煙卻很少相匯在一起，如同兩條平行線飄向天空，彼此並不交流，就像大路上行走的兩個陌生人一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是兩個親兄弟煙囪裡的煙反倒各奔東西背道而馳的。而有兩股顏色不同的煙隔著半個莊子也能在空中纏抱在一起，最後融為一體不分你我了。所有的煙最後都會化為濃濃的暮靄籠罩在村莊的上頭。
當然，除了燒炕的煙，還有平時做飯的煙，燒巴場的煙，以及墳頭的煙，這些縷縷炊煙就是老莊的煙火氣，是老莊人生存的根，當有一天這些炊煙都沒有了，這個村莊也就不復存在了。
八在老莊，我的生活主要集中在村部和學校。老莊村部距離金村街道九公裡，九峴街道六公裡，我除了去金村鄉鎮府開過三次會外再沒有去過金村街道。有一次灶師不在，灶上沒有人做飯，我騎著老唐的摩託車去九峴街道吃過一碗炒麵買了兩袋洗頭膏，可以說在老莊要吃一碗炒麵那是相當奢侈的事了。
老莊村部下面的大路邊也有一眼泉水的，同樣清澈澄碧，也曾經是金村、九峴原上人賴以生產生活的根本保障。閒暇之餘我總要提著瓷罐下去打水，老莊人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覺得我似乎那裡不合適了，明明有井水可用，何必去打那多年都沒有人再用的泉水？我用打來的泉水煮了白茶牡丹，或者生茶普洱，一個人享受著茶香書韻的樂趣。
總能看到一些上了歲數的人患有一種名叫大骨節的地方病，問其原因，都說是水土的原因，泉水還是那眼泉水，土地還是這塊土地，但病症卻沒有了，後面出生的青年後生個個亭亭玉立高大挺拔。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並沒有客人來過，鍋裡煮著的排骨已經肉香四溢了，我喊來老唐，老王兩個人一起過來吃，老唐來時胳膊下邊竟然還夾著一瓶酒。
一個冬日暖陽的下午，村部廣場上一下子來了很多人，原來剛才開完黨員大會。在這次會議上，老唐由於年齡原因，光榮卸任村黨支部書記一職，新任支部書記是鄉上下派的一個年輕的公職幹部。會後有五名婦女在歡快的旋律裡跳起了廣場舞，領頭的是老唐的侄媳婦。這是我在老莊廣場唯一一次看到跳廣場舞的情景。
已經很久沒有寫過字了，我在一面潔白的牆面上揮毫潑墨筆走龍蛇，這是一幅狂草作品，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說只認識一個山字，其他的人也只有看熱鬧的份了，在老莊或許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會認識的，但還有人拿來鞭炮點響，似乎有了一種隆重的儀式感，在鞭炮聲聲裡，我分明看到更加落寞的自己。這幅草書作品算作是我對老莊之行的一種紀念。
時光消失，文字留下。文字留下了什麼？相對於千千萬萬個消滅於時間中了無痕跡的村莊，一個被文字記住的村莊也許更不幸。
在老莊，莊在老。我們也終將老去。
（完）
（庚子年十一月十六日於老莊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