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鵬
如今之世,人多為物玩,不得玩物。玩物多自誤,更別提玩出學問了。其實,小物件有大學問,就看你怎麼玩,會不會玩了。讀白化文先生的《退士閒篇》,我發現白化文先生在小小的器物上挖掘出了大文化。慚愧的是,我們對於這些物件不僅僅是望文生義,甚至常被固有的看似無誤的常識蒙蔽。
比如,看到「竹夫人」和「湯婆子」,不了解的人以為是兩個人,實際上這是兩個物件。竹夫人,是夏季摟著睡覺的取涼工具。關於竹夫人,清代《蕉軒錄》有精確記述:編竹如圓枕,空其中,長三四尺,夏月抱以臥,可以清暑,名之曰「竹夫人」。湯婆子,冬季取暖用,是一種金屬或瓷器做成的扁壺狀器物,注入熱水,放在被褥裡取暖。
過去我總不理解唐代女子美麗的標準為什麼一定是「櫻桃小口」,口怎麼會小到櫻桃大小呢?看了這本書才知道,唐代女性點口紅,不是抹全唇,而是唇中上下形成的朱櫻一點。之所以會稱為櫻桃小口而不是銀杏小口,是因為,隋唐兩代,櫻桃是極其名貴的東西。當時,皇上敕賜櫻桃是常有的事情。
談到「如意」,我們一般想到的都是雲頭如意,是一件寶貝、法器、吉祥物,殊不知「如意」在中國最早的用途就是撓痒痒,也就是我們熟悉的痒痒撓兒。而最早的「如意」是由佛教傳入中國的。在佛教中,「如意」分為如意通、如意智。如意智即「於所欲之一切事能得自在隨意」。如意通有3種:能到、轉變、聖如意。這個層面的「如意」比較複雜,甚至還未形成物件的實體,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之物。經過一步一步演化,最終形成各種形態的「如意」。
說完「如意」,再說「拂塵」,拂塵最早的用途是驅除蚊蠅的工具,漢化佛教把拂塵作為上堂說法時的法器使用。古代南亞次大陸崇尚白拂,中國喜紅色,白拂就演化為了紅拂。白先生在書中說,有些人分不清麈尾和拂塵,認為麈尾和拂塵是同一個東西。實際上從起源和用途上就可以看出二者並非一物。麈尾,是魏晉清談家經常手執的一種道具,類似於羽扇,屬於名流雅器,顯示其高雅的領袖地位;拂塵則多是侍女執掌用來驅除蚊蠅的工具。只知道如意和拂塵是吉祥物、法器和寶物,不了解其實用性,不了解不同時期性質和用途不一樣,這屬於常識的片面性和固化,容易以偏概全,鬧了笑話。
《退士閒篇》中提到的物件眾多,除了如意、拂塵、麈尾、櫻桃、竹夫人、湯婆子等,還有筆床茶灶、雨笠煙蓑、拄杖、禪杖、錫杖、風箏、書帕、升官圖、鏡聽、卦影等。禪杖最早是佛懲戒弟子用的,錫杖是天竺行乞的物件。《西遊記》中的唐僧手持的就是錫杖,錫杖晃動,施主就知道有高僧行乞了,三聲過,不願施捨也就不用勉強了,這樣既可以不騷擾人家,也保持了自己的威儀。
白化文先生特別注重物件的形制和演化、本意和發展,他每個結論的得出都不是無根據的。他注重考證,注重來源,自己的觀點一定是有來源作為佐證。不虛言,不妄語,不揣測,這不僅僅是治學的態度和操守,更是接近真相的重要途徑。
許多人也許還不明白考證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往小了說,不了解這些是自誤,往大了說則是誤人了。我們大家都熟悉的《紅樓夢》中就有如意、拂塵、麈尾、湯婆子等,我們不了解這些物件,就影響對作品的理解。出版家範用先生說三聯書店的美編不懂「銀魚」是什麼,以為是魚,於是就在黃裳先生的《銀魚集》的封面上設計了魚,這就是謬誤了。可見了解這些過去的物件是很有必要的。不懂這些,拍電視劇會出笑話,出書會出笑話,看書也不能明白其意思,最終是自誤誤人了。
(《退士閒篇》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年出版)
【編輯:劉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