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生命就像誕生在信息洪流中的一個節點,DNA對於生命而言,就像是人類的記憶系統一樣,獨一無二的記憶造就了獨一無二的人。雖則記憶本身就像是虛無的夢幻,人還是要依賴記憶而存活。當電腦已能使記憶外部化時,你們應該思考一下其中的意義"——《攻殼機動隊》
2019年,一部名為《阿麗塔·戰鬥天使》的電影引爆朋友圈,荒涼破敗的髒科幻和悲觀主義的賽博朋克風格一時成為熱點話題。而說到賽博朋克,就不得不提起一部日本科幻動漫裡程碑式的作品,那就是《攻殼機動隊》。
作為一部1995年的作品,即使放在今天,也會使無數觀眾嘆觀止矣。不論是華麗的視覺效果,還是日和風味及其濃厚的配樂,都是這部影片變成不可複製的經典的原因之一。但是讓許多二次元文化愛好者將這部作品奉為神作,最大的原因是影片在娛樂大眾的外衣下,探討著關於生命的哲思命題。
1、「賽博朋克世界觀」的哲學命題——靈魂與肉體的關係
恩格斯在總結哲學史的基礎上明確指出:"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即是思維和存在的關係問題。"思維,是思維主體處理信息及意識的活動,存在,是一切物質現象和精神現象的總和。當文字化的哲學概念與導演押井守相遇,就轉化成了大眾更容易理解的"ghost"和"shell"
"我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就是我自己思想的存在,因為當我懷疑其他時,我無法同時懷疑我本身的思想。" —— 笛卡爾
影片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後工業社會,急劇發展的科技在推動社會發展的同時也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普及的計算機化信息籠罩全球,侵入性人體改造成為主流,人與機器的差距也越來越不明顯。女主素子是一個全身經過改造的義體人,她與過去的自己唯一的聯繫,就是自己電子腦中的記憶。
在《攻殼機動隊》的設定中,人們認可自己為人的依據,就是堅信自己有靈魂。但是定義人類靈魂的,是記憶嗎?
異於他人的面容,下意識的聲調,夢醒時所見的手掌,兒時的記憶,未來的命運,以及我的電子腦所觸及的信息海洋,所有的一切,孕育了"我"。
當記憶可以脫離肉體的存在並轉移,還可以受到來自外部的修改時,到底什麼才是判定人的標準?
馬克思主義哲學將人定義為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靈與肉,魂與殼,兩者可以完全分開卻不能徹底分離,到底是靈魂在控制肉體的行為,還是軀殼限制著靈魂的發展。
2、 人類與科技雙重巔峰下的新「忒休斯之船」
人類總是期待科技的進步,能夠使人類的種族基因更加優良以獲得更加悠長的生命,仿佛這才是生命的本能。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帶來的不僅僅是生活的便利,還有倫理的衝擊:比如基因技術和人體改造。
當改造人成為主流,生命與機器,鋼鐵與肉體的界限便越加模糊。跨越了人類與機器的恐怖谷,人與AI之間的差別又要從何體現?
素子是經過全身義體化的新人類,唯一能判定她仍舊是傳統意義的"人"的依據,就是她擁有自己的"ghost";而傀儡師雖然沒有專屬於自己的義體,卻擁有自己的"ghost",但是不被大眾認可為人。
雖記憶本身就像是虛無的夢幻,人還是要依賴記憶而存活,當電腦能使記憶外部化,人類的軀殼可以不斷進行更換,作為被更換的"我",是否還是最初的我呢?
就像普魯塔克著名的忒休斯之船悖論——如果忒休斯之船上的木頭被逐漸退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這艘船還是原來的忒休斯之船嗎?
生命就像誕生在信息洪流中的一個節點,DNA也是一段設計用來自我儲存的程序。當"ghost"可以轉化為數據存儲在電子大腦裡,區分人類與機器界限的靈魂程序也可以輕易做到這種數據的時候,人類與AI之間,又有多大的區別呢?
三、人類發展的終極命題——進化與超越
"道生萬物,道於萬事萬物中,以百態存於自然"——《道德經》
人類對於進化的執念是不曾停歇的,但是人類進化的終點又是什麼?這是一個未知的命題,在科幻電影中,又是一個不可避免的命題。東方哲學中對於生命的發展有一個經典的形象——銜尾蛇:結束即是開始,開始也是結束,時間永遠持續輪迴。
"世間萬物都是一體的,而存在只有通過時間才能證明"——《超體》
《攻殼機動隊》作為一部東方色彩鮮明的科幻動漫,導演押井守也將這種"歸元"思想融合在影片當中。素子是人類的巔峰,而傀儡則是科技的巔峰。素子渴望突破自我的限制,而傀儡則需要完善虛擬程序自我拷貝的特性。於是在博物館的廢墟之間,以數據線作為媒介,在直升機的轟鳴聲中他們結合在一起,追求共同的進化。
破敗的博物館內,素子與傀儡殘破的躺在地面上,失去"ghost"的"shell"麻木的看著空中。此時並不是素子的消亡,而是新的"素子"在另一具軀殼中的重生。正如銜尾蛇的循環。
死亡不是結束,而是新生的開始。經過進化的素子,將走進更加廣袤的世界,生命在10億年前被賦予給我們,而現在你知道可以用它來做什麼。
四、 隱喻:身處異託邦中的現代人類
90年代,儘管日本經濟發展緩慢,長期處於蕭條和停滯之中,但在世界性信息化的大潮下,日本信息化也在急速發展,不僅普及到了企業經營的各個領域,也普及到了政府以及家庭等方面。
手機,電腦不僅僅是通信工具,人類可以藉由手機和電腦將自己的感覺進行延伸,資訊時代的人們全都身處一個"異託邦"社會當中。
福柯在《異質空間》一文中寫到:"我們處於並列與分散,靠的近與靠的遠、歷時性與並時性的時代。我相信我們處於這樣的時刻,在這裡與其說人們體驗的是在穿越過程中各自展開的偉大生命,不如說是一個集體的網絡,這個網絡連接彼此,使各條線上的生命交錯複雜,互相融合"。
當科技與人體不可分割,人與機器的界限也越來越模糊,人的自我意識和自我認同又該如何去尋找呢?《攻殼機動隊》不僅是在探尋未來人與科技的平衡,也是在思考當下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我們,又該如何定義自我的身份認同,打破自我認知的困境。
芸芸眾生,殼中之魂。在CG動畫並不發達的年代,《攻殼機動隊》將繁榮與衰敗並存的賽博朋克場景展現的淋漓盡致。流暢的動畫設計,充滿哲學思辨式語言的臺詞對白,這都是《攻殼機動隊》作為一部經典作品的閃光點所在。
它不僅給當時的觀眾帶來了一場別致的視覺盛宴,也影響了之後的許多影視作品。
影片通過有別於傳統定義中人的義體人的視角,在一個奇異的場景中述說生命與自我的關係。而正是因為導演的這些思考和探尋,使得《攻殼機動隊》在一眾影片中脫穎而出,成為無法超越的經典影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