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舅 獨 酌
文 / 向 秋
去看望四舅,四舅正一個人喝酒。坐在沙發上,一邊側身看電視,一邊端了不鏽鋼茶缸子,喝酒。
我問他還喝酒?四舅說喝。問他喝多少?他說一天三頓,喝不了一斤。
四舅是近八十的人了。頭些年身體不好住院,醫生讓他把酒忌了。出院後,忌了段時間,身體狀況竟急轉直下。後來表弟不再管他,四舅遂又端起了酒杯。十多年來,一直喝。
去年年前,去集上看他。他在城北的農貿市場上租了個攤位,賣紙香元寶類。平時買賣忙,他和妗子都在集上。到了攤子上,卻沒見到四舅。妗子說,你甭給你舅買酒了,他腦梗,住了會子院,忌酒了。我說,喝了一輩子了,忌也不容易。不如讓他少喝些。
或許腦子真有了問題,四舅說話慢,說完一句話,要尋思一會兒。喝酒也慢,看會兒電視才端杯。吃飯更慢。我和他說了十多分鐘話,才吃了一個水餃。
頭幾年還不這樣。在集上,他一手拿個大包子,一手端著茶缸子,三下五除二,連吃加喝,一會兒就完事。那時集上忙,容不得他細品慢酌。
問起他的身體,四舅說一點事也沒有。在醫院查了,也沒查出啥問題。都勸他忌酒,都當不了他的家。一天三頓,一頓不少。
我心中忽然起了感慨,由衷說到:「這是你的口福,我喝點酒就難受。四舅,你喝酒不難受?」四舅說:「我喝多了就想睡覺。喝酒,我不難受。」
四舅喝酒怎麼會難受呢?他喝酒愉悅、舒適、熨帖、痛快,才樂此不疲。對他來說,酒是命,是情,是割捨不斷的念想。
想至此,心下釋然。四舅喝了一輩子酒,喝過的酒不計其數。年輕時,一斤酒不耽誤做買賣。
我小時候,四舅每年都來我家。我母親是他大姐,他對我家有特殊的感情。他一來,母親就忙著炒菜,讓我們去打酒。酒菜備好,他和我父親對面相坐,吃菜喝酒。我們小孩子,就躲到外邊。那時,四舅相貌俊朗,滿面和氣,是讓我們喜歡的四舅。
結婚以後,沒特殊情況,我每年都去看他,在中秋和春節前。每次去,都少不了酒。
看四舅現在的身體,我放心了不少。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別。四舅送到門口,看著我下樓。
母親去世後,四舅就成了母親一般的存在。看到四舅,心裡就鬆緩不少。
1984年,我在城關聯中上尖子班。臨考前幾個月,斷了頓。我領著弟弟,找到新泰的木貨市。市場在現在的菸草公司西邊,市場上葦箔成片,木材成堆。在一堆木材前,我倆找到了四舅。四舅正忙著,得知我倆來意,從兜裡掏出十塊錢,遞給我。我接過來,像拿到了筆巨款,感覺沉甸甸的。我拿著錢,先買了塊鍋餅,又買了半斤鹹菜皮。那時,我和弟弟借住在南關表叔家。兄弟倆回到住處,一頓猛吃。
36年過去了,我們生活安定,四舅老了。老了的四舅慈祥、和善,安享晚年,與世無爭。
四舅啊,希望年年如今天,年年都能看到您!
向秋,本名張永田,山東新泰人,《泰安日報今日新泰》副刊編輯,愛好攝影,喜歡文學創作,醉心鄉野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