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2020年度亞太經合組織創新、研究與教育科學獎評選結果揭曉,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員陳槐因其對溼地生物多樣性等方面的研究獲獎。
亞太經合組織創新、研究與教育科學獎旨在表彰亞太經合組織經濟體研究人員之間學術交流所促進的前沿理念與技術,以及他們為這一地區的貿易與經濟增長所作出的貢獻,提名者要求是40歲以下的跨國研究科學家。由科技部提名的陳槐研究員脫穎而出,成為今年此獎項的唯一獲獎者。
今日,成都日報對陳槐進行了獨家專訪。
見到陳槐的那一刻,他正在辦公桌前用電話溝通工作。藍色T恤、黑框眼鏡以及慢條斯理的說話語氣,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而談及數據時一定會打開電腦進行核實的習慣,則體現出他作為一名科學家的嚴謹。
採訪的間隙,記者仔細觀察了他的辦公室。這間房間風格簡樸,屋頂是兩盞可見燈管的日光燈,右牆邊有3臺文件櫃,裡面裝滿了資料和他多年來在研究領域所獲得的獎項。辦公桌非常整潔,有序地擺放著電腦、印表機、臺式電話和他正在閱讀的幾本英文學術資料,以及一幅他海外學生寄來的阿拉斯加溼地照片。
左邊牆上掛著裝裱好的朋友送他的四個字「慎獨主敬」。「這是曾國藩家訓之一,原意主要是指修身。我請朋友幫忙寫這幾個字掛在牆上,則有每天提醒自己的意思。」陳槐說,「慎獨」是他提醒自己在獨處或在自己帶領團隊的時候,要更多地關注不同領域,從全局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主敬」則是他提醒自己在研究中要更有包容性,尊重不同的想法,並與不同的聲音進行交流碰撞。
談及此次獲得2020年度亞太經合組織創新、研究與教育科學獎,陳槐說,在高興的同時,他也感受到自己的幸運,「國內在這一領域的優秀研究者不少,能夠從層層選拔中脫穎而出,當然是件幸運的事。同時,如果沒有國家經濟的發展以及對基礎研究的重視,我們的研究也很難取得目前的成果。」
【對話】
一、關於獲獎
記者:您是在怎樣的情形下得知自己獲獎的?獲獎後您的感受怎樣?
陳槐:大約在正式對外公布前兩周,我就收到了授獎委員會發來的獲獎通知郵件。按照往年的慣例,確認獲獎後,將前往主辦國頒獎現場。但今年因為疫情,頒獎儀式改為21日晚在網上進行。我應邀作了主題發言。
在我看來,此次獲獎和我以往獲得的科研獎項有很大不同。因為此次所頒發獎項要求與教育、合作有聯繫,研究所得成果也需要與其他經濟體合作。這也代表我的研究在純科研領域之外獲得了影響力。
記者:今年亞太經合組織創新、研究與教育科學獎的主題是「為了繁榮經濟的生物多樣性」,請介紹一下您的研究工作與這一主題的關聯,此次獲獎後,您下一步有怎樣的打算?
陳槐: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溼地、特別是泥炭地碳循環等領域,本質是研究大自然對人類的貢獻。人類從打獵、採集發展到農業文明乃至現在的工業文明,都與大自然有很密切的關係。目前,全球的溼地面積達1210萬平方公裡,關係到35億人的糧食安全、2.6億人的工作崗位。因此,溼地生態系統在減緩氣候變化和提高人類生活質量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與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有很密切的聯繫。
目前,我關注的一個領域是水稻田。傳統水稻田種植需要大量的水,加上使用有機肥,往往會產生大量的甲烷。如今很多水稻田的種植已經改為使用化肥,但城市化的發展也給很多田地帶來功能性缺水的問題。因此,我目前研究的一個問題是如何在節水的條件下,減少水稻田的甲烷排放,並穩定水稻田的產量。另外,我希望自己的研究能立足青藏高原,解答全球泥炭地和溼地問題,評估溼地究竟對人類有多大的貢獻和影響。
二、關於研究工作
記者:您是大邑人,本科獲得環境工程專業學士學位和英語專業學士學位,後來在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獲得植物學博士學位,您是從什麼時候確定從事今天的研究工作的呢?在您的成長過程中,是怎樣的契機讓您選擇了今天的研究領域?
陳槐:我生長在大邑鄉村,從小就對自然、生物很感興趣,經常和朋友一起採集標本,把樹葉做成書籤。大學選擇學習環境工程專業,也是看到裡面有「環境」兩個字。做大學畢業論文時,我的指導老師正好是研究生態學方向的,我們一起研究了三峽消落帶溼地水植物的多樣性。這個過程讓我認識到自己還是更喜歡生態學研究,所以碩士就報考了生態學。後來在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攻讀植物生態學方向,繼續研究溼地的功能和生態系統服務。
記者:因為研究溼地、生物多樣性等領域,您會有大量的時間在野外考察,您工作的狀態是怎樣的?是否會在野外遇到危險呢?
陳槐:我們的研究涉及野外調查與監測,當然很多時間都在野外。我國的溼地研究大約從50年代開始,我則是從2004年前後開始參與這項工作。
早年間,我們經常需要通宵在野外蹲守,按時採樣,獲取晝夜動態的數據。除了天氣比較寒冷,青藏高原溼地因為人煙相對稀少,還有狼、狐狸等野生動物。那個時候,我的導師時常半夜1、2點給我打電話,提醒我注意安全。
溼地的另一個危險是有沼澤。尤其剛去的時候,從電視劇、書籍上看到有些沼澤把人吞沒的信息,我也有些害怕,所以專門準備了一條幾百米長的繩子綁在腰上,這樣發生危險同伴也能把我拉出去。但在溼地工作久了,發現溼地其實沒有那麼危險,雖然會摔倒,但都沒有生命危險。
唯一一次比較危險的情況是在路途中遇到山體滑坡,落石把我的車窗打破,好在沒有受傷。
記者:您現在也同時負責培養博士人才,您通過什麼方式培養他們?要吸引更多青年人才投身您所研究的領域,您有怎樣的建議?
陳槐:從事科學研究,最重要的是要自己對這一領域感興趣。因為很多時候科研非常辛苦,如果沒有興趣,對研究者會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在培養學生的過程中,我會要求自己的研究生每周舉辦一個讀書會。每次讀書會有兩個人來分享,其他同學提問。參會的每個人都必須提問,提出的每個問題都必須得到解答。這個過程中,一方面培養了分享者闡釋別人觀點的能力,另一方面培養了提問者發現問題的能力。而分享者回答的過程,則鍛鍊了他們思考的能力。互動的過程,也幫助我們整個團隊找到新的思想火花,發現前沿的研究問題。
目前來看,我國溼地研究領域進步很快,論文總數和發達國家比沒有太大差距,但研究影響力和對原創性問題的研究還相對滯後。我想,我們的這個領域的學者需要瞄準原創性的科學問題,結合國家經濟的發展及科研體系的健全,努力實現對發達國家的追趕和趕超。
要吸引更多人才加入溼地研究領域,科普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一方面提高青少年的科學素養,一方面培養他們的興趣。工作中,我曾與央視一檔節目合作,普及溼地知識。在高校做報告時,我也嘗試讓更多不同專業的本科生、研究生了解溼地,對溼地研究產生興趣。
三、關於成都
記者:您是成都人,也在成都工作多年,您對成都的感受如何?
陳槐:我出生於成都農村,先後在重慶、西安、加拿大等地生活,最後回到成都工作,還是更喜歡成都的氣候、環境以及人文氛圍。另一方面,岷江孕育了成都平原的富庶,都江堰進一步保證了成都平原溼地農業的穩定,孕育了獨有的「溼地文化」,這也是非常吸引我的地方。
記者:目前,越來越多的城市開始重視科研對一個城市發展的重大影響?您覺得成都是否為科學家提供了合適的科研環境?如果要吸引更多的科研人才來到成都,您有怎樣的建議?
陳槐:在我看來,成都自然環境舒適,生活配套相對完善,文化也有一種寬容性,從而讓這裡的科研管理、科研投入等都在全國範圍內處於靠前的位置。因此,對科研工作者來說,成都是有吸引力的。
同時,隨著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成渝兩地進一步打破行政壁壘,推動城市政策、功能進一步完善,對更多科研工作者有了更強的吸引力。
在我看來,成都要吸引更多國外人才也不是問題。因為成都人非常友好、包容度高,又有創新思維,外國人才在這裡會覺得很舒服。
人物簡介:
陳槐,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四川大邑縣人。2003年於重慶大學獲得環境工程專業學士學位和英語專業學士學位;2008年於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獲得植物學博士學位;2008年至2012年在重慶大學從事博士後研究,期間在西北農林科技大學開展研究工作,先後入選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中國科學院「特聘研究員」(骨幹人才)、四川省「學術和技術帶頭人」等人才計劃。
成都日報·錦觀新聞 記者 白洋 供圖 陳槐 編輯 王玲 校對 代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