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中醫藥系統各級黨組織和廣大幹部職工深入一線抗擊疫情,湧現出一批催人奮進的典型,留下眾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開展了「杏林禮讚 手書心聲——中醫藥眾志成城抗疫情」主題徵文活動,徵集有關抗擊疫情的先進事跡、感人故事、體會感悟和心路歷程的文章,並評審出獲獎作品。為宣傳先進典型,鼓舞中醫藥人繼續發揚無私奉獻、大醫精誠的精神,本公眾號今日開始推送獲獎徵文作品。
接到通知後,重慶市江津區中醫院四名年輕的護士第一時間響應號召,離渝援鄂——
苔花如米小 也如牡丹開
重慶市江津區中醫院 鄧玉霞
2020年的春節註定是不平凡的。
大年三十,重慶市江津區中醫院微信工作群裡發出緊急通知,徵集醫護人員到一線抗疫。龔利、張群、曹屹和何露等四名臨床護士第一時間響應號召。他們與重慶各大醫院抽派的122名隊員一起,組成了重慶市第三批支援武漢醫療隊。這支隊伍被叫作「重慶三隊」。他們於大年初九緊急出徵到武漢,接管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12、13病區,這是武漢四家收治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定點醫院之一。
出徵的淚水
送別的人群裡,龔利望酸了雙眼,也沒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倒是拉著她手一直捨不得放開的護士長,看出她的心思說:「你媽媽來過了,帶了煮好的香腸和換洗衣服,請我交給你。她說她就不送你了。」
龔利的眼淚頃刻就下來了,跌落在絳紅色的出行服上,洇出一連串紅色的小碎花。9天前的那個夜晚,大年三十,疫情正緊,重慶市江津區中醫院微信工作群裡發出緊急通知,徵集醫護人員到一線抗疫。正與媽媽和妹妹吃年夜飯的龔利,沉思良久,放下飯碗對媽媽說,我要報名。
妹妹還小,不知道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懵懂地看著姐姐。媽媽好一陣沒說話,只是機械地用筷子撥弄著盤子裡的回鍋肉,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說,我不支持你。龔利正想解釋,話還沒出口,媽媽又補充了一句,也不反對你。
知母莫如女,冰雪聰慧的龔利一下子就體會了媽媽內心強烈的矛盾和在小愛與大愛之間那種艱難的選擇。彼時,縱有千言萬語,卻匯不成一句話,龔利夾了一片蒸臘肉放到媽媽碗裡。那是媽媽最愛吃的。
有人問龔利,你爸爸過世,媽媽沒上班,妹妹還在念初中,家裡經濟支柱就靠你,你有沒有想過若有閃失,家裡該怎麼辦?龔利說,疫情之下,我還真沒想那麼多,天天看新聞裡的疫情,心裡著急難過,我就是覺得我是醫護人員,沒有成家,也不是獨生子女,即使有個萬一,還有妹妹能陪媽媽。我又是重症醫學科的護士,應該衝上前去。
進病區的忐忑
到達武漢,已是夜晚10點。接他們的大巴在城裡疾馳。城市的景色依然漂亮,街燈炫彩,霓虹閃爍,只是到處都空無一人。緊張的氣氛頓時籠罩過來,一車人都沒說話,感到了肩上壓的擔子。
疫情嚴峻,經過簡短的休整,到了他們上崗的時候。
男護士曹屹說起第一次進隔離病房心裡的害怕時,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連聲說:「可別笑我。」用他的原話說是「十分害怕」,進入隔離病房那一刻,兩條腿都在微微打顫。他努力克制著,不讓別人看出來。
其實,長得高高大大的曹屹,是急診科的骨幹護士。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他第一時間報名,生怕選不上,年三十晚上反覆在電話裡同護理部和醫務部主任說:「我一直在急診科工作,參與救治過的病員無數,還參加過汶川地震救援,我有一線救治經驗,又是男生,派我去吧,一定要派我去。」
上崗前反覆嚴格穿脫防護服的訓練考核以及負責感控培訓考核老師的嚴肅告誡,讓所有人重新認識了新冠病毒的傳染性,同時也多了一份擔心和害怕。
即將進入隔離病區的曹屹,想起了女兒可愛的小臉,她剛學會叫爸爸。他也想起了自己離家時爸媽蹙緊的眉頭和擔擾的眼神……
曹屹的害怕不是沒有道理的。作為支援武漢的一線護士,任務很明確。進入隔離病區,為患者輸液、打針、護理、監測、翻身、餵飯、擦洗、處理大小便……隔離病區不允許家屬陪伴,幾乎所有的治療和生活護理,都落在護士身上。他們與患者頻繁接觸,稍有不慎,就可能感染。
可是,就像戰士上了戰場,怎麼能見到敵人就往回跑呢。「所有隊員,沒有人把害怕表現出來,我也是,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就邁進了隔離病房,那裡有重症患者等著我們救治呢。」曹屹說這話時,口氣很特別,欣慰裡透著自豪。那是他戰勝自我後的輕鬆。
隔離病房裡的「大白」
進入隔離病房,沒有半個小時小心翼翼的準備是不行的。為了防止密切接觸患者被感染,每一個進入的隊員,都得在感控專業老師的監控指導下,一層一層穿防護服。12道程序,一道都不能少,一點不能馬虎。
等全副武裝好了,他們就成了「大白」——白衣白褲白帽,全身裹在防護服裡,鼓鼓囊囊的,瘦小的人也增大了一圈。患者看不到隊員的臉,分不清誰是誰,在他們眼裡,每個隊員都是一樣的「大白」。唯一能辨認的是聲音。
有一段時間,張群的聲音成了她負責的隔離病房患者追逐的聲音。因為她總能「一針見血」。
戴著雙層手套、護目鏡和面屏,穿著防護服,加上汗水霧蒙了視線,平日熟悉不過的靜脈輸血和抽血,在這裡也成了難事。好在張群善於琢磨,不久就掌握了要領。
這天早晨,她要採集22個患者的血樣,給患者輸上液才能下班。1床是位大叔。張群找到他的橈動脈,消毒、進針、採血、棉籤按壓。大叔看到按壓,以為沒抽到,很理解地說,一次沒抽到沒關係,今天不疼,換一邊再抽。張群把抽到的血拿給他看,大叔驚喜地豎起大拇指說:「你真厲害,一針見血還不疼,技術真棒!你叫張群?我記住了,下次你還給我抽。」張群連連點頭,「只要我上班,一定來……」39床的大爺最後一個抽血。張群在床旁做抽血準備時,大爺說話了,「你是張群對不對,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張群連忙說,「是我是我,大爺我又來給你抽血了。大爺伸出手臂說,好好好,一針見血的重慶妹妹。」
這時的張群,穿著笨重的防護服,已經不停地工作了4個多小時,汗水浸溼了後背,但卻很開心。
她在那天的日記裡寫道:一忙就到了早上8點,就在我交班準備出隔離病房的時候,一位阿姨著急地叫住我,說她的血管不好找,非要我給她輸上液再走,我只好返身回來,給她紮上了針。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個病房的患者都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我很累、很餓,但那些豎起的大拇指就像興奮劑,讓我如同讀書考了一百分那樣高興,瞬間有了精氣神。
出隔離病房的程序36道,洗手16次,為的是不把病毒帶出去。
當張群終於穿上自己的衣服坐上回酒店的班車時,感覺快要虛脫了。她摸出手機,用洗得發白起皺的手點開圖庫,看和女兒視頻的截圖。圖上,女兒小臉歪向一邊不看她。兩歲多的孩子已經懂得親疏,一個多月沒抱過女兒,生分了。
「可是我無時無刻不想她。」張群說。
與張群有同感的是何露。這個26歲的ICU護士,當初報名時就遭到了丈夫的反對,孩子還這麼小,你要是有個什麼,我和孩子咋辦?何露給丈夫看了醫院的工作微信群說:「你看,大家都踴躍報名上一線,我的專業正好符合,我不上誰上。你放心好了,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事的。」經不住何露的軟磨硬泡,丈夫不再反對。但是那晚,平時一挨枕頭就沉沉睡去的丈夫,翻了一夜的身。
何露心裡充滿了對丈夫的愧疚。她說,他是老實人,是好人。
這次疫情,每個抗疫一線的醫務人員的背後都有這樣的「好人」支撐著他們。
何露愛孩子,想孩子,想到骨子裡去了。每次視頻,女兒乖巧地喊媽媽抱抱,抱不到也不哭不鬧,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靜靜地看著手機裡的媽媽,這讓何露越發覺得孩子可憐,越發想念。
有一次,換好防護服進隔離病房前,抑制不住思念的何露讓感控監督老師在她的防護服上寫下孩子的小名:柚子妹妹,媽媽想你了!何露說,寫上了這幾個字,就好像把么妹背在了背上,心裡踏實多了。
何露沒想到的是,她的柚子,成了她為很多患者做心理護理的「武器」。
何露不敢說她第一次進隔離病房時看到的景象,一說就哽咽。病房安靜得出奇,既便鄰床有人過世了,也沒有病友覺得意外和震驚,他們只是背過身去,把自己裹在被子裡不聲不響,仿佛那就是他們的宿命,只是早一點和晚一點而已。
親屬無法陪伴,疾病的折磨,對病毒的恐懼,病友的離去,使他們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欲望,只是機械地接受治療。
作為天天接觸患者的護士,何露知道消極情緒對病情的影響。何露和同事們決定在治療之餘開始心理護理。
何露給一個重症患者餵飯時,那阿姨總說不想吃,吃不下,情緒很不好。她喘咳著說,反正這病就是個死,還吃飯幹嘛,該怎麼就怎麼,聽天由命吧。何露沒放棄,一閒下來,就找阿姨聊天,但總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得知阿姨有一個可愛的小孫女時,何露來了靈感。她給阿姨看女兒柚子的視頻,說柚子的種種萌態和可愛,說自己也想女兒,想早點把大家都治好,早點回家。觸景生情,阿姨也想起了自己可愛的小孫女,她把小孫女的視頻給何露看,還說,小孫女下個月就滿兩歲了,自己一定好好吃飯,配合治療,戰勝病魔,回家給小孫女過生日。
給患者講女兒柚子,成了何露心理護理時屢試不爽的敲門磚。患者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在看到這些小生命的萌態中甦醒。
重症隔離病房雖然依然避免不了生死離別,但在何露和她的同事們的精心治療和心理護理下,病房裡有了變化。患者從對醫護沒有任何要求,到主動問病情,問自己什麼時候能出院,主動和護士們聊天,學著說重慶話和他們認老鄉。老患者也會主動幫助新患者去除思想包袱,有的患者還開玩笑說,每天要看到「大白」心裡才踏實。病房氣氛一天天活躍起來,新冠病毒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故事未完待續
清代詩人袁牧寫了一首詩《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何露第一次出差就成了出徵。她說,在武漢,她第一次看到了雪,好高興呀!一天早晨從病區下夜班出來,坐車回酒店的路上,她看到了車窗外皚皚的白雪,鋪天蓋地,銀裝素裹,忘記了飢腸轆轆和身體疲憊,興奮地跳起來。她用手機照下了武漢的雪景,發給丈夫說,給咱們的柚子妹妹看雪。
曹屹還清楚地記得好幾個出院患者的名字。12病區的於雙英(音)是個教師,出院時,拉著曹屹合了影,說會一輩子記得他們,感謝重慶三隊,感謝小曹,國家有你們真好!一位80多歲的退伍軍人臨出院時激動地把 「大白」們叫到一起說,孩子們,你們也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這些天,你們護佑著我,我這個老軍人給你們敬禮了。說完,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敬了個軍禮。曹屹說,那一刻,他眼裡含了淚花,再苦再累都值了。
提起那次緊急搬運氧氣瓶的事,瘦小的龔利說,沒想到自己還有那麼大的氣力。那天,病房住滿了重症患者,突然氧氣壓力不夠,而患者又急需供氧,怎麼辦?30個應急的藍色鋼化氧氣瓶,每個都重達70多公斤,比龔利還高、還重。現場沒有推車,當班的6個護士就進行搬運接力。清潔區、緩衝一、緩衝二……硬是使出吃奶的勁兒,把30個氧氣瓶在很短時間內搬進了隔離病房。搬完最後一個氧氣瓶,龔利渾身汗如雨下,差點癱倒在地。
張群一直都有一個遺憾,就是那個瘦瘦的大爺最終沒能挺過來。那天傍晚,張群接班,看到躺在病床上一個大爺上頓的飯還沒吃,已經冷了。正好有新鮮盒飯送了進來。張群馬上問大爺吃不吃,大爺說要吃。本來準備把盒飯交給大爺,但張群發現大爺很虛弱,就餵他。大爺吃得很費力,吃一會就要歇一會,喘一會,張群就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大爺吃了花菜,吃了四五坨紅燒肉,連盒裡那一塊很肥的肉,他也吃了。儘管大爺努力地吃,但是那一盒飯,還是沒有吃完。第二天一早再來接班的時候,張群得知大爺晚上已經離開了。張群很難過,他那麼努力,還是沒能挺住。
張群手機裡留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正是那個瘦弱的大爺,穿著藍色格子衣服躺在病床上,張群在床邊給他餵飯。張群說,她要把這張照片保存好。這也是大爺留給人世間最後的模樣。
這些最基層、最普通的醫務人員,沒做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豪言壯語,但細微之中總有一種力量。
隔離病房裡的「大白」,像一粒粒苔花,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盛開出最美的樣子。
編輯:董俊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