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tein & Cell回顧丨漢語「細胞」一詞的來源

2020-09-26 BioArt

編者按:雖然「細胞」一詞現已被廣泛使用,然而考其源流,卻是別有一番滋味。「細胞」一次最早見於日本江戶時代的蘭學家(Dutch learning)宇田川榕菴的《植學啟原》(1834),但是關於此「細胞」是否真正表述了「Cell」的意思,學術界尚有爭議。據沈國威研究,漢語中的「細胞」一詞,起源於韋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和李善蘭合譯的《植物學》(1858),當時這本譯著中「Cell」的翻譯分別有「細胞」、「細胞體」、「胞」和「胞體」幾種表述。《植物學》後來也流傳到日本,在日本又產生了重要影響,「植物學」、「細胞」等詞在日本流行開來。


1890年,博醫會(1886年由傳教士成立,英文「China Medical Missionary Association」)在上海召開第一次大會,成立了術語委員會專門制定標準醫學術語。當時的想法主要是從《康熙字典》裡面選用廢棄(平常極少使用)的漢字或者加偏旁進行改造(例如用「衇」對應artery,「動脈」,「脈」的異體字,讀音「mài」;

對應auricle,「心房」,漢語發音為「shù」),然而術語編撰者當時對於「Cell」一詞,如果是動物細胞使用「䏭」(漢語發音為「chù」),植物細胞使用「株」(更早前「Cell」也被譯為「珠」),並沒有用李善長創造的「細胞」一詞。順便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到1918年,孫中山先生辭去大元帥職位後潛心著述期間,在給兒子孫科的一封信中推薦《Cell Intelligence》一書的時候將「Cell」譯為「生元」,儘管中山先生當時也知道「細胞」一詞已普遍為廣大學者所接受。(參考資料:黃河清. (2016). 「細胞」 探源. 中國科技術語, (2016 年 05), 56-58.;沈國威. (2010). 西方新概念的容受與造新字為譯詞——以日本蘭學家與來華傳教士為例. 浙江大學學報: 人文社會科學版, (1), 121-134.)



撰文丨張翮(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蚌埠醫學院)

責編丨迦


在當今生物學乃至整個自然科學領域,「細胞」無疑都是大名鼎鼎的「明星術語」。即使在日常生活中,它也算得上家喻戶曉的常用詞語。可是誰能想到,漢語「細胞」一詞並非出自生物學家之手,而是來源於一位數學家的奇思妙想!這位數學家就是晚清著名學者李善蘭。


李善蘭(1811-1882)


李善蘭,1811年1月2日出生於浙江海寧。他從小痴迷數學,9歲時發現書架上有中國古代數學名著《九章算術》,偷偷取下翻閱,從此迷上了算學。14歲時,他靠自學讀懂了歐幾裡得《幾何原本》中文版前六卷。30歲後,李善蘭在數學方面的漸漸有了深入的研究,開始著書立作。40歲之前,他已經出版了多部數學著作,成為聞名遠近的數學家。李善蘭的數學研究成果代表著當時中國數學的先進水平,他是中國微積分學的先驅。


1852年夏,李善蘭來到上海墨海書館,向來華的外國傳教士展閱自己的數學著作,受到偉烈亞力等人的讚賞。從此,他開始與偉烈亞力(Alexander Wylie)、艾約瑟(Joseph Edkins)等人合作翻譯西方科學著作,先後翻譯出版了等多部重要作品。1858年,墨海書館出版了李善蘭與英國傳教士韋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艾約瑟(Joseph Edkins)合作編譯的《植物學》(下圖)這是中國介紹西方近代植物學的第一部書籍,被視為西方近代植物學傳入中國的標誌,漢語「細胞」一詞最早就出自這部譯著。


李善蘭與英國傳教士韋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艾約瑟(Joseph Edkins)合作編譯的《植物學》


《植物學》的外文原本問題,曾經長期懸而未決。近年來的研究發現,《植物學》共有4個外文原本,分別為林德利(Lindley)的《植物學基礎》1847或1849年版,巴爾弗(John Hutton Balfour)的《植物神學》1851年版,林德利的《植物界》1853年版和錢伯斯兄弟(William and Robert Chambers)出版於1848年的《錢伯斯國民百科》第1卷。本文作者研究確認原本《植物學基礎》的版本為1849年版。


根據語言學家的研究,「現代漢語中的意譯詞語,大多數不是中國人自己創譯的,而是採用日本人的原譯」。「原子」「分子」等大量學術詞語姑且不論,就連「科學」「社會」「民族」「宗教」等今天的日常詞語,很多都來自日本學者的對西方語言的翻譯。但也有不少重要詞語是中國人自行創譯的,「細胞」就是它們的一個代表。


學術界對漢語「細胞」一詞來源於《植物學》這一首部西方近代植物學中文譯著,已基本達成共識,該書卷二開篇的「此細胞一胞為一體,相比附而成植物全體」常被認為是「cell」第一次被譯為漢語「細胞」的地方(下圖)。乍一看來,這種說法不應該有問題,因為這裡確實是《植物學》全書第一次出現「細胞」一詞的地方。可是查對英文原文後發現,原文「Each vesicle is a distinct individual, cohering with the vesicle with which it is in contact.」 位於《植物學基礎》1849年版的第3頁,漢語「細胞」一詞在這裡對應的英文原詞是「vesicle」(現譯為泡囊),並非「cell」。事實上,卷二第1b頁的「聚胞體乃聚無數細胞為一體,諸細胞相粘合」才是「cell」被譯為「細胞」的最早之處,其對應的原文也並非來自林德利的《植物學基礎》1849年版,而是來自《錢伯斯國民百科》1848年版第1卷第69頁的「It consists of a great number of cells of irregular shape, which adhere together」



有一種頗為流行的觀點認為,李善蘭在翻譯時把「cell」理解為「小的胞體」,本應譯為「小胞」,但他是浙江海寧人,在當地方言中通常把「小」稱為「細」,所以李善蘭就把「cell」翻譯成了「細胞」,這也是漢語「細胞」一詞長期不被公眾認可的原因。但事實上,「細」在古代漢語中就有「體積微小或瘦小」的意思,與「cell」的內涵契合,譯為「細胞」順理成章,未必是受到方言影響。至於漢語「細胞」一詞長期不被公眾認可的原因,主要應該是《植物學》在晚清中國社會的傳播有限,影響不大。《植物學》問世數年後便傳到日本,對日本近代植物學的發展產生過重要影響。「細胞」一詞傳入日本後成為植物學、解剖學的術語,並由此衍生出了「細菌」一詞。在20世紀初從日本轉引西學的浪潮中,「細胞」等詞彙又從日本傳來,反過來深刻影響了中國。


綜觀《植物學》全書,「cell」除被翻譯為「細胞」外,還被譯為「子房室」和 「子房」等。需要特別指出,儘管「cell」與「細胞」之間的翻譯關係並非嚴格對應,但能看出譯者對「細胞」的概念理解得比較清楚,因為他能區分這幾種不同的概念。因此,那種依據「細胞」在「cell」的漢語譯詞中出現頻率最低而推測譯者不看好「細胞」的譯法或尚在猶豫的結論,是站不住腳的。


由於《植物學》問世至今已逾160年,其中翻譯的很多漢語名詞術語在發展過程中均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即使對於那些沿用至今的漢語名詞術語,其所指概念的含義和範圍也可能發生了較明顯的變化,不再和問世時完全一致。漢語「細胞」一詞也不例外,雖然今天仍在使用,但其已經專指生物體結構和功能的基本單位,基本不再具有《植物學》中賦予的其他含義。


李善蘭這位晚清著名的數學家,參與翻譯出版了許多重要譯著,內容涉及數學、力學、天文學、植物學等學科,將代數學、解析幾何學、微積分學、植物學等西方近代科學首次介紹進中國,促進了近代科學在中國的傳播,是當之無愧的中國近代科學的先驅,值得被人們永遠記住。


原文連結:

https://doi.org/10.1007/s13238-020-00790-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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