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市歷城區一家公司的女出納收到「董事長」的郵件,隨後將公司近60萬資金匯入對方指定的多個銀行帳戶中,發現被騙後她立刻報警。濟南歷城警方多警種聯合成立專案組,並趕赴河南對嫌疑人進行抓捕。
11月9日至11月13日,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跟隨警方輾轉河南鄭州和新鄉等地,奔波近千公裡,直擊民警一步步揪出電信詐騙分子的全過程。如今案件順利告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以第一人稱記錄整個抓捕過程,希望能警醒更多的人。
2020年11月9日 星期一
一上車就忙著研商案情,剛下車就展開走訪摸排
這天凌晨5點多,我突然從夢中驚醒,夢境中浮現的是民警抓捕犯罪嫌疑人的刺激場面。作為一名整日與公安幹警打交道的記者,我親身經歷了數次現場辦案,可即便如此,每次出發之前,我內心依舊激動不已。
一個多小時後,我準時出現在濟南東站的候車室裡,此時距離發車不到40分鐘,公安幹警已集合完畢。此次異地執法辦案,歷城警方派出了由華山派出所副所長梁克領銜的三人組,其餘兩名民警一個是擅長分析研判的高徵,另一名則是擁有多年反詐經驗的刑警孫秉楠,三人的實力無須多言。
安檢、驗票等程序過後,我們一行四人登上前往鄭州的動車,每小時300多公裡的速度,讓窗外的景色變得模糊。距離到達鄭州還有4個多小時,三人組卻絲毫不敢懈怠,一上車就在僻靜的動車過道裡細聲商討起下一步的打算。
這期間,我了解到,前不久,濟南市歷城區一家公司30多歲的女出納收到了一封來自「董事長」的郵件,郵件的內容極其簡單,大致意思是公司有重要項目,讓出納迅速加入QQ群向指定銀行帳戶中轉入資金。
而後,女出納按照要求,先後向多個銀行帳戶轉款50多萬元,對方要求其繼續轉入資金,女出納覺出異常,此時公司對公帳戶中近60萬元資金已被騙走。
濟南歷城警方接到報警後,多警種聯合成立專案組展開調查。經過十幾天反覆偵查,案件愈發明朗,警方確定其中兩名嫌疑人位於河南。
中午時分,目的地鄭州即將到達,這意味著此次抓捕行動一觸即發。
下午1點,我們出現在鄭州市一處公寓式小區內,不少居民正在小區廣場上休憩,耳畔不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走過廣場,三棟高樓映入眼帘,大致計算,每棟樓30餘層,每層至少10餘戶,此外這裡還有上百家公司,人員複雜且流動性大。這裡正是第一名嫌疑人張華(化名)經常出入的地點。
在此之前,梁克等人只看過模糊的嫌疑人相關照片,其髮型、臉部胖瘦以及戴不戴眼鏡等情況均有所差異。
隨後,三人組在廣場上展開摸排,對來來往往的路人進行細緻觀察,可是,幾小時下來,嫌疑人並未出現。
在賓館房間裡,三人交流著彼此掌握的情況,制定下一步計劃,最終決定第二天一早採取蹲點方式實施抓捕。
2020年11月10日 星期二
猝不及防與嫌犯迎面碰上,三人組機智化解對方的警惕
10日清晨7點多,工作日的鄭州街頭車水馬龍,梁克在內的三人出門前往公寓小區。步行半小時後三人準時出現在小區門口,然後分別走向三個開放式入口,進入小區後我跟隨梁克守在小區3號樓一層大廳裡,因為這裡是從一層進出小區的必經之地。
蹲守7小時一無所獲
梁克看上去似乎並不著急,身背黑色雙肩包的他偶爾看看手機,像是一個等候朋友相聚的路人,但每次傳來刷門禁的聲音,他就會下意識地瞄向出入口方位,來來回回進出的人都未能逃過他的雙眼。
從清晨7點多直至下午2點,7個小時的時間裡,鄭州的天氣不停變換,從清晨的寒冷到上午的溫潤,之後突然颳起冷風,最後陰沉籠罩著整個小區。其間有眾多相貌與照片相似的人進出,但都被三人組逐一篩除。我有些不解地詢問原因,梁克給出的答覆是——「感覺」不對。
廣場上,三人各抒己見,準備調整思路,最後達成一致——先與「家裡」聯繫一下。
此刻,遠在400多公裡之外的歷城公安分局裡,還有其他民警隨時為此次行動提供分析研判的結果。
聯繫「家裡」獲重大線索
此次聯繫,三人組獲得了至關重要的線索:下午2點左右張華已經回到3號樓11層住處,但其未從3號樓1層入口進入,而是從1號樓地下進入。
「你們去11樓蹲守,我去查看監控。」梁克對孫秉楠和高徵說。
11層到了,我跟在孫秉楠和高徵身後走出了電梯,對目標樓層展開摸排。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二人的口袋裡傳來手機的震動聲,他們收到了張華較為清晰的照片。
「身穿棕黃色上衣,戴黑框眼鏡,注意留心,我馬上與你們會合。」梁克發來信息。很快,他出現在目標樓層裡。在11層東南角消防樓梯間裡,三人商議著最後的預案,「就在11層蹲守,等嫌疑人開門時再抓。」
「別動,公安局的!」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三人剛走出消防樓梯大門,就見一位身穿棕黃色上衣、黑色褲子,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子迎面走來。我一下子愣住了,「這不就是嫌疑人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經驗豐富的三人組非常從容。梁克自然地摟住左前方的孫秉楠,而身後的高徵突然開口說道:「咱們走錯樓了,人家住在1號樓。」
濃重的山東口音一出,男子立刻將目光落在我們四人身上。梁克與孫秉楠坦然面對,隨後哈哈大笑起來。二人「放肆」的笑聲讓男子打消了警惕,轉為低頭看起手機。
剎那間的擦肩而過後,男子走到了房門前,三人組迅速調轉身體,注視著男子的動向。
隨著一連串開鎖聲傳入耳中,男子打開了房門,只見三人彼此眼神交會,我意識到機會來了,這時我不爭氣的小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別動,公安局的!」當男子拉開房門的一刻,三人組猶如脫韁的野馬衝過去。
突然被三名壯碩的山東大漢控制住,男子的神情很是慌張,「我怎麼了?我沒犯法啊。」
「自己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這是警察證,跟我們走!」梁克用犀利的眼神緊緊盯著男子。
「為利益搭上自由,不值!」
審訊初期,張華抱著一絲幻想,一口咬定從銀行取得的現金是購買銀行理財和做投資所掙得的收益,他不斷重複著這句話,語氣慢慢由堅定變為猶疑。此時梁克在內的三人擺出了種種證據,短短幾秒內,張華的臉色由紅到黃再到白,交叉的雙手和雙腿也開始輕微地顫抖。
三人乘勝追擊,不給男子任何狡辯的機會,最終在這場長達6小時的心理戰中獲得勝利。
梁克告訴我,張華經營著一家公司,由於生意不景氣,就萌生了參與詐騙獲利的想法。在詐騙分子成功騙取錢款後,張華利用自己的銀行帳戶進行洗錢。當然,每完成一次操作,他會獲得幾百元到幾千元的利益。在審訊室裡他數次自言自語地說:為了利益搭上自己的自由,不值!
抓捕告一段落,我們一行四人走在深夜11點的鄭州街頭,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而梁克也說了當天第一句與工作無關的話:餓了。品嘗完河南燴麵後,我很快進入了夢鄉。
2020年11月11日 星期三
「雙11」啟程去新鄉抓捕另一名嫌疑人
這天是一年一度的「雙11」,是狂歡購物的日子,但我們無暇顧及。因為按照計劃,11日下午我們將從鄭州啟程,前往河南新鄉衛輝市,那裡還有一名嫌疑人待抓捕。
從鄭州到衛輝距離並不遠,乘坐綠皮火車走走停停一個半小時後,當天下午6點左右,我們到達了衛輝市。
與之前如出一轍,放下行李後,三人組再次投入摸排工作中,當晚根據初步掌握的線索,梁克等人決定12日上午實施抓捕。
2020年11月12日 星期四
「我孩子很老實,不會犯法。」嫌犯母親滿眼淚光
通過11日晚間的研究,我了解到,需要抓捕的嫌疑人名叫楊亮(化名),在當地一家配件廠打工。12日上午,三人組化身購買配件的客商,而我有幸成為他們的「老闆」,在參觀廠房時,梁克發現了戴著口罩,僅露出一雙眼睛的楊亮。
僅憑一雙眼睛就能確定嫌疑人?我對此產生了疑問,不過實際情況讓我不得不信服,那名僅露出雙眼的人就是楊亮。
這次抓捕與抓獲張華不同,場面沒有那麼驚心動魄,當然這或許與嫌疑人是一名20歲出頭的小夥有關。只不過我沒想到,這名體形消瘦,看上去很老實的小夥子竟然是一名嫌疑人。
當天中午11時許,三人組成功地將嫌疑人楊亮抓捕歸案。擁有重工業的衛輝市與鄭州不同,天空「自帶」陰霾,在天空的映襯下,昏暗的審訊室裡也透著一股陰冷。
我的一位發小曾說過,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會有一種代入感,一幕幕警匪片裡民警審問罪犯的畫面猶如幻燈片一樣頻頻在腦子裡閃現,這種不適感對楊亮來說應該也一樣。
審訊室裡,面對三人組的審問,楊亮雙眼發直,此時的他如同犯了錯的「孩子」,眼睛裡透著一絲絲恐懼。
「知道我們為什麼抓你嗎?」梁克率先發問,對面的楊亮則用一口濃重的河南話回答:我違法了。
楊亮很快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據其供述,幾個月前,他偶然得知,有人收購實名註冊的銀行帳戶,每一張銀行卡每月可獲得300元的利潤,之後,楊亮自行到新鄉市辦理了三張銀行卡,並將銀行卡全部售賣給詐騙分子,在短時間裡,他從詐騙分子手中獲利近2000元。
在此過程中,聽聞楊亮被抓的消息,他的幾位家人也來到了當地派出所,這其中就包含楊亮的母親。她站在派出所大門口注視著裡面的一舉一動,但凡有民警走出,她都會踉蹌著上前詢問兒子的情況,「警官,我的孩子犯了什麼事?我孩子很老實,他不會犯法的。」泛著淚光的雙眼裡滿是期待。
那一刻,站在派出所大廳裡的我感受到一種直擊心靈的觸動,可惜楊亮母親的這種期待是不可能實現的。
2020年11月13日 星期五
抵達濟南前將案件最新進展告知受害人
隨著張華和楊亮先後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這次河南抓捕之旅畫上圓滿的句號,我們一行四人於13日一早從新鄉市踏上歸濟的路途。車廂裡甚是吵鬧,但我意識到,這份吵鬧是彌足珍貴的,因為它代表著自由。
5天時間裡,我興奮過、失落過,也曾質疑過,但最終結局是圓滿的,歸途中三人組讓我提醒讀者,收到陌生人發來的郵件、文件等,切莫輕易點擊,當收到匯款指示時,不要輕易相信,通過其他方式確認後再做決定。此外,企業必須履行嚴格的財務審批手續,不要通過簡訊、微信、QQ等無法核實信息真假的通信渠道傳遞轉帳指令。
濟南快到了,三人組將案件的最新進展告知了受害人,手機的聽筒裡傳來舒心的笑聲。此刻對於他們來說,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