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街上回來的路上,遠遠聽見舊橋那邊傳來巨大的蟬鳴聲,那聲音仿佛是地震後呼嘯而來的海浪,又像是夏天下暴雨時炸裂的雷聲,它比奧運會時的歡呼聲傳得更遠,它比動車的穿梭來得更迅疾,這小小的蟲子在天庭裡定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不然人間的空間怎麼全都被它佔滿了呢?它無處不在,無時無刻不在傳遞,它穿過最高的山脈,它深入最深的地殼。
橋前面是我住的村子的範圍,那裡有一大片荒廢了的田,荒廢的田在荒廢的時間裡長處了無數的蘆葦,看著蘆葦飄蕩在那裡,我想起它們是自由的帝王,他們的存在也雄霸一方,它們傲然挺立,藐視一切法律,藐視一切帝國,藐視一切眾生。它們或許不會藐視,它們只是享受著人類永遠也無法享受的日月和巽風。它們在它們特定的空間裡生存,與所有其它地方的蘆葦一樣又不一樣。它們共享著自由。
我仿佛是一個人生活在這個村子裡,街上也沒有多少人,年輕人更是少之又少,在騎行時我想人和空間的關係是怎樣的呢?
我所處的這個永新縣煙閣鄉在歷史上有著怎樣的地位?人是不是可以見證自有人類以來的所有歷史?我想從傳承來說是這樣的,我的所有祖祖輩輩的經歷如果穿起來連成一條線,那麼,他們就組成了人類歷史的一支,而這一支在人類歷史長河裡一直存在著,他們經歷了所有歷史。
我的爺爺輩們經歷了部落大戰,再往下溯的祖先經歷了遠古時代,我的祖先曾生活在夏商周,最近時代他們活在唐宋元明清。從這個角度看,人的存在就是人類的奇蹟,偉大的奇蹟。雖然現在人是一個孤立的個體,但這個個體是歷史傳下來的線的尾端,人是池塘邊柳枝的尾端,風一吹他就可以沾到池塘裡的水。
人與空間有什麼關係呢?人所處的空間從來沒有被完全命名過,也不可能被命名,他的空間連接著地球的所有角落。
我的村子可以是地球的中心,任何一個村子都可以是地球的中心,我所在的地方,平等於一切地方,和所有地方一樣古老且永久。我腳下的土地跟玉皇大帝腳下的土地別無二致,我眼前的河流與所有的水珠都是骨肉關係。
當我認識到我所在的水口村不只是水口村時,我竟有了釋然的感覺,街上人不必多,也不需要所有年輕人都留在這裡,所有地方的大地歡迎所有地方的人。
待在這裡——我這輩子待得時間最久的地方,漸漸地我就成了這裡,就像牧民和草原並不是分離的一樣,漁夫和江成為了一體,所有人和他們所處的環境一切合成了自然。
我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我就是我所在的地方的水,我就是我所在的地方的山石草木,我可以哪裡都不用去就自在地處在這裡,因為我本就屬於這裡。這就是我以及我所有祖祖輩輩與容載他們的空間的關係,這就是我與所處空間的關係。
我屬於這裡,我是這裡。
我不屬於任何國家,任何組織,任何團體,就像這個地方不屬於任何地方一樣,當概念性的東西完全剝離後,展現出來的就是自然本來的面目。
人可以從他所在的地方去到所有的地方,只要他願意,人能認識到何處是他的邊界,人的自由隨著他的認知而增減。
如果一個人認識到他就是宇宙的中心那還愁他沒有自由嗎?如果一個人認識到他自己藏著宇宙的奧秘他還需要向外尋求些什麼呢?
最近幾天我很睏倦,昨天看易經裡面說五月是姤卦,適合邂逅。乾卦在上,巽卦在下,乾為天,巽為風,天底下的風滿世界吹颳得稻禾簌簌作響,滿世界遭遇,萬物鹹章。因為巽卦裡有兩個陽,乾卦三個陽,所以溫度升高,燥熱,這很適合植物生長。植物生長,人需要等待其成熟,因此人會覺得十分倦怠。從這個角度來說天氣就是天時。
當人找回自由的邊界後,按著天時來行動就可以了。而找到什麼是屬於人自然該做的什麼是人生起的虛妄的念頭就成了所有問題的關鍵。這裡是有一條評判標準,那就是心,不做違心之事,一點不做違心之事,這是行動的本源。如果你心裡不想工作那就不工作。很多路的出現就是在你方式一切後。而真當一個人放棄一切時,那他就放下了,而放下後的人才開始長大。在他重新長大的過程中他可以真正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