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呦呦摘得諾貝爾醫學獎之後,她的「無博士學歷,無院士頭銜,無留洋經歷」特殊身份又受到廣泛關注,如何評價她背後大量科研人員的貢獻也引發爭議。
輿論對屠呦呦落選院士的「打抱不平」由來已久。有人認為,一個獲得美國醫學最高獎的科學家,竟無法評上中國的院士,不是由於學術原因。人民網2011年的一篇評論就曾強調:屠呦呦除了「不善交際」,還「比較直率,講真話,不會拍馬,比如在會議上、個別談話也好,她贊同的意見,馬上肯定;不贊同的話,就直言相諫,不管對方是老朋友還是領導」。
然而,學術界對於屠呦呦卻不乏質疑之聲。2009年,屠呦呦發表了由她編著的《青蒿及青蒿素類藥物》後,同樣參加「523」項目,並在改造青蒿素分子結構中作出關鍵貢獻的中科院上海藥物所研究員李英曾撰文稱,這本書「許多部分歪曲歷史、無視當今現實,嚴重誤導讀者」。
其實,早在2011年獲得拉斯克醫學獎之後,屠呦呦就曾親自談到過這個問題,態度要平和的多。
她說,青蒿素項目不是一個人做的,是一個團隊做的,是一個大協作項目,是許多人共同參與的結果。這個榮譽不僅僅屬於她個人,也屬於中國科學家群體。
著名科學家饒毅也曾撰文談及屠呦呦落選院士的問題。他說:屠呦呦確實在青蒿素的發現過程中起了關鍵作用,但青蒿素的研究過程複雜,「幾乎從頭到尾經常出現矛盾」。如果哪天屠呦呦獲得了普遍認可,「我希望,中國大眾不能簡單地英雄崇拜,認為他們是完人。他們不是,也沒有人是。」
屠呦呦(資料圖)
以下為《人民日報》2011年11月的一篇報導:
屠呦呦,在兩個月前還只是中國中醫科學院的一名普通研究員,而現在,她已經成為新聞的主角。因為她獲得了美國拉斯克醫學大獎,因為這個獎是迄今為止中國生物醫藥界所獲得的最高的世界級大獎。
掌聲之外,也出現了很多不同的聲音。作為一個團隊項目,屠呦呦有沒有資格以個人的名義獲獎?「牆裡開花牆外香」的現實,又讓人對於中國科研成果的評價體系產生了些許疑問。
而今天,屠呦呦和她的同事們或許能給我們一些答案。
在15日召開的中國中醫科學院2011科技工作大會上,屠呦呦研究員被授予中國中醫科學院傑出貢獻獎,她所帶領的青蒿素研究團隊同時獲得了100萬元人民幣的獎金。此前,屠呦呦更是獲得了美國2011年拉斯克臨床醫學研究獎,這是迄今為止中國生物醫藥界所獲得的最高的世界級大獎。
從幕後走到舞臺中央,81歲的屠呦呦平靜地說,總結這40年來的工作,我覺得科學要實事求是,不是為了爭名爭利。
三個「第一」,讓她贏得拉斯克獎盃
帶著沉甸甸的拉斯克獎盃,面對讚譽和爭議,屠呦呦從容淡定。
我國在1967年組織了全國七省市開展包括中草藥在內的抗瘧疾藥研究,先後篩選化合物及中草藥達4萬多種,也沒有取得陽性結果。1969年,中國中醫研究院接受任務後,屠呦呦任科技組組長。
從1969年1月開始, 歷經380多次實驗,190多個樣品,2000多張卡片,她查閱大量文獻,借鑑了古代用藥的經驗,設計了多種提取的方法,終於在1971年提取出青蒿素。
用乙醚提取青蒿素,這個看似一個極為簡單的提取過程,卻是拉斯克看重的首創精神。
青蒿素在研製成功之後,無論是申報國家獎勵,還是獲得國外獎項時,都有一些不同的聲音。美國拉斯克獎評委們作了認真的調查後,在最後一份正式的文件中談到,他們表彰的是屠呦呦對青蒿素的發現,而評獎的關鍵是三個第一:第一個把青蒿素帶入了「523」項目、第一個提取出了具有100%活性的青蒿素、第一個將青蒿素運用到臨床並證實它有效。
中國中醫科學院張伯禮院士說,這三個第一就等於首創。
首創只是開始。屠呦呦認為,中醫藥成分複雜,雜質多,如果在未掌握規律之前盲目提取,便無法最大限度地提取有效成分,直接的一個結果就是在實踐中反映不出應有的抗瘧效果。所以,這就需要研究人員反覆試驗,不斷改進方法,不斷地發現。
然而,如果這些發現不是突破性質的,青蒿素也許仍然無法被提煉出來。起初,屠呦呦選用的是北方生長的青蒿,但是試驗效果並不明顯。通過反覆實踐,她發現青蒿中青蒿素的含量與產地有關,南方的比北方的含量高;青蒿素的抗瘧藥效還與藥物部位密切相關,莖和杆是不含抗瘧物質的,葉子才是藥用部位;葉子還與採收的季節有很大的關係,只有夏秋季葉子繁茂的時候,青蒿素含量才是最高的。
不斷研究,不斷發現,屠呦呦說,只要國家需要,我就必須持之以恆。
中醫研究應推倒圍牆,實現真正的大協作
其實,在屠呦呦獲獎伊始,就有一個爭議一直伴隨:「523」項目是個集體項目,能否由屠呦呦一人獲獎?
對於這樣的說法,屠呦呦沒有爭辯,臉上露出笑容,她說,青蒿素項目不是一個人做的,是一個團隊做的,是一個大協作項目,是許多人共同參與的結果。連我的團隊,也是有很多人參加的。
「523」項目是當時舉國體制聯合攻關的典範,從青蒿素的提取到結構的確定再到臨床驗證,無不體現了集體團結協作的力量。在拉斯克頒獎的典禮上,屠呦呦說,這個榮譽不僅僅屬於她個人,也屬於中國科學家群體。
是的,屠呦呦從來沒有否認,這樣一項科研工作不可能一個人完成,有很多研究人員、很多省市都參與其中並作出了貢獻。
張伯禮認為,美國篩選了30多萬個化合物,都沒有找到理想的抗瘧成分。而屠呦呦的成功,更加凸顯了我們中醫藥的優勢。按照經驗,在研究新藥的時候,風險越來越高,研發一個新藥就像是大海撈針。而在5000年的中藥經驗指導下研發新藥,更像是盆裡撈針,甚至碗裡撈針,成功率往往要比完全從新老化合物中去找要高。
正如屠呦呦所說,成功也得益於祖國醫學的偉大寶庫。而在張伯禮看來,面對這座寶庫時,只有聯合多學科的力量,聯合攻關,才能取得突破,取得進步。
推倒圍牆、開門辦院,成了張伯禮秉持的信念。面向國內外整合科技資源,培養與引進相結合,促進科技資源的優化配置和開放共享,聯手攻關,實現共贏。這也是中醫科學院管理體制改革的緊迫任務。
衛生部副部長、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局長王國強說,中醫藥科研更需要在組織上推倒圍牆,創新體制和機制,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大協作、大攻關,取得大成果,開拓大市場。這是實施重大中醫藥科技項目的必然趨勢,也是科研體制改革的必然選擇。
「三無」科學家獲獎,科研成果如何評價
有人說屠呦呦是「三無」科學家:無博士學歷,無院士頭銜,無留洋經歷。屠呦呦獲獎後,受爭議最多的是,我國的科研成果評價體系。
上世紀60年代,由於瘧原蟲對奎寧類藥物產生抗藥性,使得全世界100多個國家、2億多瘧疾患者面臨無藥可治的局面,死亡率急劇增高。更為嚴峻的是,在當時,不管是美國還是中國,都沒能研製出有效的抗瘧成分。
1969年,時年39歲的屠呦呦臨危受命,開始徵服瘧疾的艱難歷程。
「以需求為導向,以問題為動力,才能取得科學成功。」屠呦呦對記者說,如果說沒有問題意識,不是為了解決問題,對於古人的記載,可能看一眼就過去了。
40多年的潛心研究,讓青蒿提取物的抗鼠瘧抑制率從零提升到100%。屠呦呦的同事、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所長姜廷良研究員說,為了保證病人的用藥安全,在由動物實驗向臨床實驗過渡時,屠呦呦還帶頭與課題組同志們一起進行自身試服,驗證青蒿素的安全性。為了取得第一手臨床資料,她親赴海南瘧區,奔走在高溫酷暑之下,親自餵患者藥物,並整日守在病床旁邊觀察患者的反應以及瘧原蟲血片檢查的結果,終於在極困難的情況下取得了首次30例患者痊癒的成功案例。
中國中醫科學院副院長劉保延說,「科研要以解決人民群眾需求為目的。你研究半天,拿了多少錢,發表了多少篇文章,最後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等於沒有研究。我們不是要一味地做高深的基礎研究,而是要去解決問題。」
中醫藥不單是中國人的,王國強說,「能夠出成果,並且把成果轉化為現實產品,特別是在生命科學領域有所創新,對人民健康生活有所貢獻,是檢驗科技成果的重要標誌。」
「希望我的獲獎帶來新的激勵機制,鼓勵大家更好地工作,多出成果,為世界人民造福。」這就是屠呦呦的願望。(記者 王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