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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時代,人們偏愛太陽鏡等遮陽用具,於是有一種意蘊深刻的遠古生存本能行為就很少看到了。
不過慶幸的是,在鄉間農村的老人長輩身上,這種痕跡卻依然被保留著。
在我的世界裡,黃土高原長城腳下的那個小村落,永遠被安放於心靈之中最自由、寧靜而又安全的地方。
當我在都市中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地忙碌到疲憊不堪時,會忍不住逃也似地奔離那些日復一日的喧囂和冰冷的鋼筋水泥之林,如約出現在故鄉村口的小路上。
而此時,操勞了大半生的白髮親娘就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踮起腳尖向我回來的方向張望。最顯眼的是,她粗糙的一隻手會「習慣性」地遮在眼睛上方,好擋住炫目的晚霞,更清楚地「看」見歸來的遊子。
記憶中,這一瞬間是那麼唯美極致,讓人動情而又心馳神往。因而很多年了,除了在現實裡,我也無數次午夜夢回地重溫它。
我想,漢字「看」是一隻手放在眼睛上方好觀察目標,這種行為背後的心理學實在深刻。
我暫時還做不到攀附陶淵明的閒情逸緻和遠離俗世,但卻可以適時回歸一下田園生活,靜下來面對內心重新認識自我,更何況那還是此生難以割捨的情結。
在那裡,我可以執手相看,在爹娘的眼睛裡看到最本質淳樸的自己;我可以自我觀照,在鳥語花香的自然中看見最寧靜純真的自己;我可以荷鋤枕壟,在田間地頭的作息中看見最勤懇篤敬的自己……
境由心生,但境亦啟智開慧,每一次在那裡尋找「我是誰」的答案時,我都能看到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於是,隨後的生活中,就少了一點困惑,心靈也少了一重迷霧,清澈爽朗的境界會由此打開。
作為都市現代生活的一個象徵,太陽鏡是有色的,戴上它,眼中呈現的是一個過濾了的自我和世界,許多真實被掩蓋了。
在這過程中,有多少不安全感、多少害怕被發現的秘密以及多少自我的防禦都被隱藏和忽視。
同理,在心理上,當我們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自己和周圍的世界時,會有多大程度的失真和變形呵?要知道,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會成為心靈的一部分。或者說,我們所看到的亦是自我的投射,它們會反向地融入自我。
而當我們看不見本該看見的一切時,走起路來將是怎樣地慌亂和無著呵?
或許,我們所需要的只是像父母長輩那樣一個簡單的「看」的動作而已,所需要的只是騰出一隻心靈之手將那些刺眼逼仄的東西就那麼簡單地輕輕一擋而已。
那樣,我們心靈的眼睛就可以坦然地直視乃至逼視自己和這個看似光怪陸離的世界,從而看見一個真實的自我以及屬於自我心靈領地的真實外在。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從「看」的本意來說,手放在眼睛上方是為了更好地打開感官之門。唯有這樣,我們才能看清表象後面的實相,讓「我是誰」這樣一個糾結一生的問題不再那麼難以回答,從而在心靈成長的路上邁出關鍵的一步。
話說回來,「我是誰」確實是一個亙古難題,多少人都在不斷尋求破解,有的甚至還為之折了腰、殞了命。
在著名的「莊周夢蝶」中,莊子夢中的蝴蝶亦夢見莊子。一覺醒來時,一向超越的道家宗師卻對自我迷茫了。
瀟灑狂放、人生得意的「詩仙」李白,曾在詩中發出同樣的困惑:「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成龍在一部電影中成功塑造了一個失憶者的角色,他不斷尋找自己的身份。雖是藝術作品,卻影射寫照了人們的心靈生活,而這部作品的名字就叫《我是誰》。
還有,在希臘的德爾菲神廟前,銘刻著這樣一句名言:「人啊,認識你自己!」
再看歷史上,因為不認識自己,有多少人自命不凡、喧賓奪主、自我膨脹而搞得灰頭土臉,又有多少人倒行逆施、人性淪喪、暴虐至極而搞得人頭落地。
回到現實生活中,不認識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事也經常發生。我們每天要恰如其分地扮演各種各樣的社會角色,比如父母、子女、朋友、職員、旁觀者等等,而一旦出現角色衝突、不清、中斷、失敗等失調狀況時,就很容易招致詰問和告誡:「你誰呀?」或者「別忘了你是誰!」
心理學家梅布朗奇曾經說:「我們對自己的覺察或許還沒有我們生命的一部分解釋給我們的內容豐富」。
帕斯卡也說:「心靈有它的原因,原因並不知道」。
當自我存在太多的未知時,人就不得不探索和發現,去反覆地認識自己,好像去見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一樣,和體內那個陌生人變得熟悉和親密起來。
因為,在這個芸芸眾生的世界裡,人與存在物(包含自身)有一種意義——揭示的對應關係,也就是說只有找到自我的真相,看見真實的自己,我們才能有種存在的確認感,也才能得出生命的意義和生活的答案。
在心理學的概念裡,自我即自我意識或自我概念,是個體對自身存在狀態的認知,包括生理、心理、人際、角色等。自我的結構主要分為五個層面:物質自我、心理自我、社會自我、理想自我和反思自我。
而認識自我就是指人對這五個層面自我狀況的全面了解和熟悉,或者說看清楚「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只有看見一個真實的自己,了解我們的情感和需求,了解我們自身所擁有的心理資源,才能增強自我的存在感和確認感,保持一種內外的一致性和自我的同一性,進而擁有平穩協調的生活。
而當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弄不清楚自己怎麼回事兒的時候,他必然找不準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該何以自居,從而產生自我的迷茫、彷徨以及混亂,他的自我就會游離於現實和理想的外圍,像個孤魂野鬼。
這世上,至少有兩種人認不清自我:
一是自我膨脹型。他們不知天高地厚,太拿自己當回事,自我的圈兒遠遠超出了本來擁有的領地,表現為自負、自大、自傲等心理。這種人總認為自己很「了不起」,其實卻實實在在地「起不了」。
二是自我貶低型。他們缺少自我肯定,不拿自己當回事,自我設限地把自己放在很小的圈裡,看不見圈外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表現為自卑、自棄、自虐等心理。這種人總認為自己「不行」,殊不知在許多方面卻真真正正地「能行」。
其實,認識自我就是真誠地面對自己,不受外界的幹擾而劃出「是我」與「非我」的界限,大小合適地圈定一個以心靈為圓心的精神領地,然後確認說:「這就是我」、「我就在這裡」。
唯有這樣,我們的自我才不會失真。同時,我們只有把自己的內心和外界當作一個平面鏡而不是哈哈鏡,呈現出來的鏡像才不會脫離自我的實相而產生變形。否則,本土心理很可能就給出這樣一個不雅的建議或告誡:撒泡尿照照你自個兒!
認識自我最終是為了接納自我,在看見一個真實自己的時候,能夠更進一步地接受和悅納,讓我們所看到的融入心靈,成為「我的」。如若缺少一種接納,那個真實的自我就會離我們而去,「我」依然「不是我」,也就無以成長了。
例如風靡於世的整容,在心理學家看來就是心理問題的一種軀體化表現,即個體不能接納當下的自我,尤其是缺點,故而採取外在的醫療手段來完成自我接納性的心理和生理補償。
本質上說,這是自卑情結在作祟,人們「我執」地盯上了外在形象的不完美,從而不惜代價地變相找回自我的優越感和價值感,好得到外界的承認。
人生會有許多的不完美,或許,生理上的可以用手術刀來找補,但心理上本不具備的優勢,我們又該拿什麼來填充?先天能力的不足、性格某一方面的短板、興趣愛好的空白點等等,就現實地擺在我們面前。
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就算窮盡這一生有限的時間和精力我們又能補償得了多少,才能最終使自己變得無所不能、完美至極?我們柔軟的心靈又何以承受這無盡的負重,那些想要的快樂與幸福又在哪裡?只有最真實、最本色的自我才會不斷成長。
與其強迫症似的苛求自己,把自己往死裡整,不如接納自我的不完美和缺少的,然後好好看一看自己還擁有什麼,看清自己那好的一面,找到那些本來就在心靈中蓄勢待發的潛能和可以帶來心理收益的固有資源,讓積極的優勢為生命創造價值和奇蹟。
虛幻自我與保持本色、「我沒有的」和「我擁有的」、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哪一個更重要?
在這裡,我們來到了積極心理學的領域。我們的成長與幸福更多地是積極心理所帶來的,而認識自我就是看清楚那些積極的因子,讓心理優勢和資源在心靈中佔據注意的中心,從而成全積極的自我。
我們的每一項心理資產,都是經過現實的檢驗與證實的,都是在成長中獲得的心靈財富,只要加以利用,就足以受用一生。就連消極心理學的權威弗洛伊德都承認:「積極的心理過程可以避免激活與心理痛苦相關的記憶或聯想。」
能夠積極地認識自我,在心理問題和疾病橫行的今天,更有解構和建構的雙重意義。
自知者明,在通往成長的路上,只有看見真實的自己,內心才會豔陽高照、月朗星稀,世界才會明媚亮麗、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