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文學裡,往往有許多特殊的意象用來象徵愛情,比如我們熟悉的《梁祝》的故事裡,最後梁祝兩人便是化蝶飛舞而去。同樣的,在《梁祝》故事更早一些的《孔雀東南飛》裡,焦劉兩人最後也是殉情化作了交頸纏綿的鴛鴦。
為什麼他們喜歡用這些意象去寄予對愛情的美好追求呢?這就不得不從「莊周夢蝶」說起了。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莊周在這裡提出了個「物化」的概念。那什麼是物化呢?莊子認為自己跟蝴蝶是必然有分別的,但為什麼自己能跟蝴蝶融為一體呢,因為「自喻適志」,自己的精神狀態跟蝴蝶的精神狀態一樣,故而消除了自己與蝴蝶之間的界限,物我合一。
最早的物化應該追溯到神話裡,盤古開天闢地之後就化作了自然萬物,整個軀體都與天地融為了一體,可以說,盤古就是萬物,萬物就是盤古。這種對事物的認識與情感的投射,構成了我們哲學裡的「相通性」,有了這種相通性,「人」這個主體就能與「物」這個客體在某種條件下無界限融合,從而達到一個非常和諧的境界。
而在古代愛情裡,因為受到諸多因素的制約,難以有和諧融洽的愛情結局,而自然界裡又經常可以看見各種各樣成雙成對的事物,於是人們就把對美好愛情的渴望與期盼投射到了這些事物之上,願望自己就是那個物,那樣就能擁有美好的愛情了。
那在古代裡,能讓他們與之融合的愛情物都有哪些常見的呢?
蝴蝶
自從莊周夢蝶之後,蝴蝶意象消失了幾乎上千年,直到故事《梁祝》的出現,蝴蝶才第二次物化,開始了愛情的象徵。而後,就有了蕭衍的「花塢蝶雙飛,柳堤鳥百舌,不見佳人來,徒勞心斷絕」;「飛蝶雙復只,此心人莫知」。蝴蝶意象到了李商隱手上更是大放異彩,用來象徵愛情的詩作達十多首,對後面的創作者用蝴蝶寓寫愛情,有極大的影響。
鴛鴦與連理枝
早在《孔雀東南飛》裡焦劉兩人殉情化作鴛鴦之前,也有一對夫妻是同樣結局的。戰國時宋國人韓憑的妻子因為貌美,就被宋康王霸佔了,於是韓憑與妻子何氏也選擇了殉情。但宋康王惱羞成怒,不讓兩人合葬,結果兩個遙遙相對的墳墓各自長出了一個大樹,樹根相連,樹枝彎曲延伸然後交錯,最終兩棵樹連在了一起,樹上還棲息著一對鴛鴦,終日交頸悲鳴。
《孔雀東南飛》裡就是化用了這個結局,也有大樹相連交錯,上面也有鴛鴦。於是後來的人就把這個樹叫做「夫妻樹」「相思樹」,直到白居易《長恨歌》的一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種樹就統稱為「連理枝」了。
自此之後,連理枝與鴛鴦都成了情人或者夫妻的化身,是一體不可分的。
比翼鳥與比目魚
比翼鳥的記載最早出自《山海經》,這種鳥只有一目一翼,必須雌雄並翼才能飛行,故有「不比不飛」之說。古人認為比翼鳥出,天下必有大洪水,所以開始時用比翼鳥預兆洪災。但後人因為比翼鳥的特性,便把它跟夫妻聯繫了起來,經《長恨歌》一唱,從此天下皆識「比翼雙飛」,如李商隱「身無彩鳳雙飛翼」之句。
比目魚跟比翼鳥相差無幾,但有趣的是比目魚是有兩隻眼睛的,只是隨著成長,兩隻眼睛會長到同一邊,所以它只能側著遊水。於是古人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它跟比翼鳥一樣「不比不遊」,最後跟比翼鳥一樣成了夫妻的化身。初唐四傑之一的盧照鄰在《長安古意》裡有說:「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相思鳥相思鳥又叫「戀鳥」,在西方直接被叫做「情鳥」,是文學作品裡常見的意象。其中的紅嘴相思鳥一生雌雄相伴,如果有一方死去,剩下的一方也會絕食殉情。後來人們就根據這一特性,也讓他們成了忠貞不渝的夫妻的化身。這樣的鳥,是不是能讓諸位想起《神鵰俠侶》裡小襄兒那一對白雕?
鷓鴣
鷓鴣喜歡成雙成對活動,在發情期的時候會互相對鳴,給人一種歡悅之感,所以也多用來象徵愛情,是春心萌動的青年男女或恩愛夫妻的化身。如溫庭筠那首著名的《菩薩蠻》裡形容的: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宋代的詞牌名《鷓鴣天》,很多時候都是用來描寫愛情的。
由此可見,這些可以物化的意象,都是因為它們有著與愛情的相通性,可以讓人在情感表達上消除人與物之間的差別界限,從而物化成它們,融為一體,這樣就能讓物的特性代替了人的靈性去表達情感。這與普通的情感寄予是不一樣的,它還要高一個層次。
普通的情感寄予就像西方的「移情」,只是把自我的情感強行加在物的身上,是單方面的情感投射,最終只有自我得到愉悅。而物化是人與物的融合,同喜同悲。有兩個例子可以很好的區分移情與物化。
卡夫卡的《變形記》裡,主人公變成了甲蟲,但他的視覺依然是人的視覺;而在唐傳奇《王居貞》裡,王居貞披上了虎皮變成了老虎,然後他的視覺就全是老虎的視覺,最後把自己兒子吃了。
因此,物化是物我同一的境界。古人認為萬事萬物都是有情感的,既然人類有愛情,那自然界的事物之間也應該有類似的愛情,這就成了愛情裡人可以物化成其他事物的相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