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力人稱喇嘛莊莊主,在我們這個片區,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奇蹟,因為愛請客吃飯,作為一個生意人,他總認為:不請客吃飯,無法掙到錢,所以,他基本上每天都在請客,也每天都在掙錢,而後把掙到的錢,再財源滾滾地花回去。
我正在尋找一個社會學的小樣本,關於一個活靈活現的人,如何渡過他每天的日常生活,幾乎不重樣,總有點子,確切地說,是總有鬼點子。所以,我有意識地接近了他幾天,打算近距離觀察這個樣本,希望得到更多的第一手的資料。
比方說,他的家裡,床是修建在抽油煙機上頭的,這個非常飛躍,一般人都是掛些臘肉和燻腸的地方,他安排了他自己,跟女朋友兩個親自躺在那裡,經由萬般燻烤,成為兩個很有味道的人兒。
何莊主有很多自己研發出來的菜式,他做菜的風格就是不按牌理出牌,每一樣東西都透著莫名其妙,但是也有合理之處,我常常看著他深夜發在朋友圈的美食圖,百思不得其解,牛排為什麼跟柿子椒擱在一起,好像插了朵翠花兒的男性洋人,然而他就是那麼做了,我沒有親自吃過,不知端詳,據說,口味不算違和。
某日,他說,有一票新鮮的螃蟹從大東北的盤錦到京,是坐著長途客車到的,要弄到我家來做著吃,那螃蟹長途跋涉不說,到了北京,也遠在八王墳,開車過去,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手,我並不知道有這麼麻煩,在電話裡稀裡糊塗就答應了,結果就是那樣,他專門進了在下班高峰期進了趟城,橫穿了北京南城,在堵車的路途上上穿出一條捷徑,居然沒有被堵。
螃蟹到來之際,我見它們在水池子裡動來動去,想著十個小時前,它們還在老家憧憬著未來,這會兒卻悽惘地等著下鍋,不禁悲從中來,一個勁兒地催促何莊主:「什麼時候開鍋煮,這樣看著它們實在太難過了。」
何莊主不急不慢地剁碎了半個姜,還有蒜,還有大料,還有料酒等物,在大鍋底下扣了一個碗,將諸種調料放在碗的周邊,然後下了螃蟹,一滴水也沒有加,扣上鍋蓋,如此十五分鐘之後,螃蟹熟了,我們等得剛剛好,還不至於心急如焚,也體驗著若即若離之美。
只是,開始吃螃蟹時,莊主方才說,這些螃蟹是稻田裡長大的,這樣稻就不至於被施肥,保證是有機的米,螃蟹在稻田裡過得也有譜有系,歡喜舒坦,就著稻子的陰影,和更高的天空落下來的光線,緩釋地長大。所以,盤錦的螃蟹好吃,而且當地人覺得公螃蟹的肉更甜,更純粹,與我大福建人的想法恰恰相反。
吃了兩個,夜深了,鎮不住涼,喝了用銅壺煮的普洱,萬般惆悵,都從心裡頭出來。出來就出來吧,我也鎮壓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