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二十一縱隊》連載之二
攻克大田圍
作者：鄺光宏
01
1928年10月。陽天嶂。
在尋烏南部興寧北部，一座大山橫跨贛粵，叢林密布，綿延幾十裡。山上峰巒俊秀，林壑優美，鳶飛蟬鳴，清泉流洩；道路四通八達，連接亂羅嶂、天子嶂。山下村莊星羅棋布，南連興寧，西接龍川，北通尋烏，進可揮師贛閩，退可避鋒粵廣，真是一個隊伍休養生息、養精蓄銳、壯大實力的好地方。
寬闊的草坪和平緩的山坡，成了二十一縱隊的練兵場，戰士們揮汗如雨，龍騰虎躍，殺聲震天。紅二十一縱隊的到來讓陽天嶂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光陰飛逝，鬥轉星移。不覺之間，紅二十一縱隊在陽天嶂安營紮寨已一月有餘。
指揮室裡，縱隊的骨幹力量正在開會，研究隊伍今後的發展計劃。
黨代表古柏不停地來回踱步，鍾錫球、鄺才誠、謝立群、賴玉宏、朱家珍、鄺任農、梅運山等都坐在板凳上，他們大口大口地抽著煙，愁眉緊鎖，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
「黨代表、鍾隊長，這樣坐吃山空不是辦法啊，看看咱們從哪裡下手，部隊總得搞點收入吧。」鄺任農兼管縱隊總務，當然知道「一日無糧兵馬散」的道理。
一個月以來，縱隊六十多號弟兄基本上都屯在陽天嶂練兵場，只收拾過如留車的陳劍月、劉石六之類的一些小土匪，曾到牛鬥光、芳田、藍田等地打土豪劣紳，也配合過一次大信的劉光夏攻打國民黨羅浮區公所，但所得軍需補給非常有限。眼看糧倉裡的糧食日漸減少，冬天就要來臨，而戰士們還穿著單衣，兼管總務的鄺任農能不著急嗎？
當然，心裡更著急的還是古柏，身為縱隊的首領，這麼多弟兄跟著他出生入死，食不果腹衣不禦寒能行麼？這幾天，他一直琢磨著，找一個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或者某個無惡不作、欺壓百姓的反動地主下手，以補軍需之急。今天他把縱隊的骨幹都召集到一起，就是商量一下從哪裡下手的問題。
古柏停止了走動，打量大夥一眼，沉聲說：「咱們拉起一支隊伍不容易，眼下內外交困，想要生存發展，甚是艱難。實不相瞞，咱們的糧食儲備嚴重不足，最多還有一個多月的餘糧；再說冬天也要到了，同志們衣著都很單薄，穿的還是草鞋，這些問題，都是迫在眉睫急需解決的。」
古柏把目光轉向鍾錫球，「錫球同志，你是縱隊長，談談你的想法。」
鍾錫球喝了口水，迎著古柏的目光，笑了笑說：「黨代表，咱們坐在米籮裡，還怕餓死麼？大田就有個糧倉，有座金山銀山，只是……恐怕不好下手啊。」
古柏「呵呵」道：「老夥計，你是說梅洪馨吧，他是我外公沒錯，按理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不該打他的主意。但咱們既為革命黨人，要的是窮人的天下，謀的是窮人的利益，梁山好漢還劫富濟貧呢。這樣吧，只要你有辦法從他那拿得錢糧，你儘管大膽取來。為了縱隊的生存發展，沒辦法了，只有得罪他老人家了。」
「好！黨代表，我佩服你的襟懷！」鍾錫球從凳子上站起來，目光炯炯，「據我的了解，梅洪馨這人還不錯，對待窮人有時菩薩心腸，樂意施捨。但他那個嗣孫梅雪友，卻不是善茬，他是梅家實打實的當家人，掌握著保安團六十多支槍，就像頭狼，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撲過來咬我們。縱隊要在陽天嶂站穩腳跟，還要壯大隊伍，不打掉這頭狼，能行嗎？因此我決定，打掉梅雪友，拿下大田圍！」
鍾錫球此言一出，驚倒了眾人！大家都看外星人似的看著鍾錫球。
賴玉宏皺了皺眉：「縱隊長，梅雪友一個保安團，六十多支駁殼槍，子彈充足，可謂裝備精良；大田圍有一丈多高，石頭砌成，沒有大炮根本轟不開；圍裡有座炮樓，工事堅固，物資儲備充足，易守難攻，就是裝備精良的正規軍一時半會也未必能攻下它。而我們縱隊只有朱家珍的短槍隊十支槍，梅運山的偵察隊五支槍，我班和謝立群班五支單響槍和三支鳥銃，大多是大刀和梭鏢，裝備簡陋，如何鬥得過梅雪友？又怎能攻下大田圍？」
賴玉宏說出這話，人群中立時一陣騷動，紛紛竊竊私語，搖頭不已。
朱家珍說：「我贊成玉宏同志的意見，作為革命隊伍的指戰員，絕忌過高估算自己的能力，否則就會白白葬送戰士的生命，給革命帶來無法挽回的損失。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攻打梅雪友，無異於拿雞蛋碰石頭！」
鄺才誠沒說話，一直在聽，這時他坐不住了，朝朱家珍擺了擺手：「特派員同志，對革命形勢的估計也不要太悲觀嘛。縱隊長說攻打梅雪友，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肯定有他的道理，讓他說完再發表意見也不遲啊。」
古柏咳了一聲，大家立刻安靜下來，他看著鍾錫球，懇切地說：「老夥計，你還是說說如何攻打大田圍吧。」
鍾錫球拿出菸袋卷了支煙，抽了一口，忽閃著烏亮的大眼睛說道：「特派員和玉宏同志說的都沒錯，有擔心和憂慮是正常的。如果要與梅雪友的保安團硬碰硬，咱們實力確實不夠，因此只能智取，不能強攻。我的意見，拿下大田圍不要急在一時，要有耐心，俗話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只要我們瞅準時機，攻下大田圍不是沒有可能。」
古柏看著鍾錫球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忍不住道：「老夥計，打開天窗說亮話，別賣關子了，怎麼智取？我們眼下要做什麼？你下命令吧。」
鍾錫球點點頭：「好，黨代表，眼下我們要馬上停止打『禾頭鬼』運動，除了縱隊偵察員，嚴禁所有指戰員出入陽天嶂，二十一縱隊要在梅雪友和保安團眼前銷聲匿跡。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一種假象，以後同志們會明白的。」
謝立群、賴玉宏和朱家珍都接受了命令。
鍾錫球叮囑梅運山說：「偵察隊的人馬都給我安插到大田去，時刻關注梅雪友和保安團的一舉一動，一旦有異常情況立刻向我報告。」
「好的。」梅運山接受了任務。
夜幕逐漸降臨。天黑之後，梅運山就要趁著夜色帶領偵察隊下山去。臨出發前，鍾錫球前來送他。
鍾錫球幫他整了整行裝，鄭重道：「運山，這回能不能攻下大田圍，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縱隊長，保安團我們安插了內線。上次抓的那三個『禾頭鬼』還記得嗎，有一個成了我們的人，潛回到梅雪友身邊去了，保安團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梅運山信心滿滿。
「那就好，你這個偵察隊長當得不錯，有勇有謀。」鍾錫球為梅運山最後檢查了一遍武器，再三囑咐，「目前最要緊的，你下山之後，儘快把隊伍撤往羅浮、興寧的消息散布出去，就說二十一縱隊幫助興寧的羅屏漢攻打謝海籌的保安團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而且還要想辦法讓梅雪友信以為真。」
「好的，我知道了。」梅運山點頭。
趁著濃濃夜色，梅運山帶著偵察隊五個人悄悄下了山。
02
梅雪友是梅洪馨的嗣孫，梅洪馨是大田的大地主，是尋烏八大地主之一，附近十村八莊百分之八十以上田產和山林都是他的，由於梅洪馨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田莊和事務多由梅雪友打理，梅雪友成了梅家真正的掌家人。
尋烏三二五暴動之後，農民運動風起雲湧，到處都在打土豪、分田地，這讓梅雪友坐立不安，覺得沒有槍桿子是鎮壓不住泥腿子的，於是想方設法購買了六十多支駁殼槍和兩千多發子彈，重金招募壯丁六十餘人，組建了保安團，勾結官府、軍閥，依仗保安團稱王稱霸，欺壓百姓。
梅雪友的宅院坐落在大田土圍子裡。大田圍建於清代早期，坐東北朝西南，依地勢而建。圍牆三米多高，用大塊的石頭砌成，非常堅固。圍內建有許多房屋，有糧倉、水井、池塘等，還建有一座堅如磐石的炮樓，儲備著各種物資。自從古柏、鍾錫球領導的農民武裝在大田一帶出沒之後，梅雪友深怕他們革他的命、分他的田莊，因此哪怕是收穫季節，保安團也只派出小股人馬收租收稅，大隊人馬仍在為梅雪友看家護院，日夜固守大田圍。
古柏和鍾錫球組建赤衛隊之後，不但抗租抗稅的老俵越來越多了，梅雪友的保安團也被赤衛隊打死打傷了十幾個團丁，這讓他非常惱怒，也非常惶恐。更讓他不能容忍的是，這個被官府、軍閥和地主老財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古柏，偏偏又是他的表兄弟！
梅家大院有幾個長工叫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的投奔了古柏和鍾錫球，參加了二十一縱隊。他們的背叛讓梅雪友非常氣憤，為了嚴防其他長工效仿，梅雪友做得十分絕情，將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的父母抓住，嚴刑拷打。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發誓要報仇，他們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報仇雪恨！
如今，古柏和鍾錫球的隊伍不斷發展壯大，聽說有六七十號人、好幾十條槍，都稱作二十一縱隊了，所到之處，打土豪、分田地，令很多地主老財、土豪劣紳聞風喪膽。這嚴重威脅到梅雪友的利益，甚至是梅家的生死存亡。又聽說朱德、毛澤東率領的紅四軍有南下贛南、轉戰閩西的跡象，一旦與古柏、鍾錫球聯手，那整個尋烏都是泥腿子的天下了，還有他梅雪友的立錐之地嗎？每每想到這，梅雪友又驚又懼、寢食難安。
由於保安團接連遭受打擊，士氣有些低落。梅雪友想，什麼都可以丟，就是士氣不能丟。隊伍沒了士氣，就沒有了戰鬥力，還怎麼保護梅家大院？想來想去，梅雪友決定為保安團做一番訓話，以提振士氣。
一大早，保安團訓練完畢，梅雪友站在臺階上，雙手叉著腰，大聲地說：「弟兄們，大家都知道，自從3月25日在縣城暴亂的共匪被國軍靖衛團打敗之後，有一小股共匪往我們大田這邊逃竄過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股共匪為首的就是我姑玉淑之子古柏。出此孽畜，家門不幸啊！」
梅雪友喊了一陣，嗓子有點啞，停了會，又說：「上面要求我們建立保安團，保衛鄉民，嚴防共匪的騷擾和襲擊。縣政府吳士豪縣長任命我為保安團團長，這是縣政府對我梅家的抬舉，是蔣委員長對我梅家的重視和鼓勵，我梅雪友感到莫大的光榮！咱們保安團，要變成一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硬隊伍！我們要為政府收租收稅，要練兵，要打仗。過去，我們只要把田種好，就萬事大吉了。但現在形勢不同了，共匪逃竄過來了，我們能眼睜睜看著讓他們打、讓他們搶、讓他們殺嗎？不，絕對不能！我們也是人，有頭腦，有手腳，我們要保衛自己，保衛鄉親，保衛大田！共匪來了，我們就是戰士，要堅決地打，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弟兄們，我們不怕死，就是死了，也很榮耀，因為我們是為父老鄉親而死的啊！大家都會記得你！戰死了，我要給你們立一塊高大的墓碑；幹好了，我要給你們加軍餉，翻一倍，兩倍，甚至十倍！」
梅雪友的訓話終於聲嘶力竭地喊完了，很有煽動性，把保安團眾團丁說得熱血沸騰，都表示要跟著梅雪友好好地幹，不怕吃苦、不怕流血、不怕死亡。
這種效果讓梅雪友感到很滿意，大田還是他梅雪友的天下，有保安團在，誰也撼動不了！
梅雪友躺在太師椅上，正想迷糊一會，管家梅俊三走到他跟前說：「少爺，有個事跟您說一下。」
梅雪友睜開眼睛，指了指旁邊的竹椅：「坐下說吧。」
「剛才收到縣政府緊急文書，吳士豪縣長命令我們保安團明天開始參加縣靖衛團的集訓，以抵抗朱毛紅四軍南下，參訓時間三天。少爺，您看我們要不要去？」梅俊三將吳士豪的親筆信遞給他看。
梅雪友翻身坐起，認真將吳縣長的親筆信看完，沉吟一會說：「吳縣長親自來信，表明政府對咱梅家的重視，不去的話顯得我們不識抬舉；再說，集訓的目的是為了抵禦共匪，為國為民，不去有失大義。從這層面考慮，我們非去不可。可是，保安團走了之後，誰來保護梅家大院？赤匪要來分我們的田莊、破我們的糧倉，誰能阻攔得了？」
梅雪友進退兩難，充滿憂慮。
梅俊三替梅雪友倒了杯茶，寬慰他說：「少爺，我得到可靠消息，古柏和鍾錫球帶著他們的人到興寧去了，聽說是協助羅屏漢的第三營攻打謝海籌，都走了有些日子了，您就放心吧。」
「這消息準確嗎？」梅雪友還是不放心。
「準確。這些天保安團的兄弟出去收租收息，老俵再也不敢逃跑不交或少交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二十一縱隊跑到興寧去了，沒有人替他們撐腰了，他們變得老實了。」梅俊三把掌握的情況一五一十向梅雪友說了。
梅雪友恍然大悟：「難怪這段日子一直看不見赤匪的影子呢，噢，原來跑到興寧替羅屏漢擋子彈去了，哈哈哈，但願謝海籌能一個個把他們給滅嘍！」
梅雪友心裡壓著的石頭終於掀開了，頓覺輕鬆了許多：「俊三啊，既然這樣，政府的話不能不聽。這樣吧，我帶保安團去集訓，你在家留守，最近老太爺身子多有不適，一定要照顧好老太爺。」
「是，少爺，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老太爺的。」
梅雪友想了想，又說：「這樣，俊三，我帶五十個弟兄去集訓，留下十二個弟兄保護老太爺和圍子，家裡由你全權負責，萬一真有什麼事，你帶上老太爺藏到炮樓去，馬上騎快馬給我報信，這樣能保萬無一失。」
安排妥當，梅雪友帶著保安團五十號人馬到縣裡集訓去了。
03
1928年11月。陽天嶂。
時候已然是初冬，片片白雲在高空裡默默行走，銀色的太陽隱藏在白雲的背後，光禿的樹梢在颯颯的寒風裡擺動身姿，冷風已經捲去最後一片落葉，鳥鵲幾乎絕跡了，赤裸裸的山林，只留下深而悠長的靜寂。
鍾錫球在枯黃中來回踱著步，他在焦急地等待著梅運山從山下傳來消息。
近段時間來，鍾錫球嚴格限制所有指戰員的活動，不讓他們擅自出山，所有軍需均從羅浮採購。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迷惑敵人，讓梅雪友相信二十一縱隊已開赴興寧協助羅屏漢攻打謝海籌去了，從而使他麻痺大意、放鬆警惕。一旦有合適的機會，一舉攻下大田圍！
機會終於來了。梅運山從山下傳來消息：上午梅雪友帶著保安團五十人到縣城靖衛團集訓，時間三天，大田圍只留下管家梅俊三和十二個團丁守家護院。
「這太好了！」鍾錫球高興得跳起來，馬上找到古柏和鄺才誠，把這重要軍情告知了他們。
古柏感到戰機難得，果斷地說：「馬上開會！」
縱隊指揮室裡，古柏、鍾錫球、鄺才誠、謝立群、賴玉宏、朱家珍、鄺任農等縱隊骨幹人員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古柏開門見山地說：「今天的會議主要是討論如何攻打大田圍，解決縱隊軍需問題，並確定作戰方案。下面由縱隊長錫球同志介紹下大田圍的情況。」
鍾錫球興奮地說：「同志們，機會來了！梅運山同志從大田傳來消息，上午的時候梅雪友帶著保安團五十人到縣城靖衛團集訓去了，大田圍只留下十二個團丁看守。我的想法是，乘機把梅雪友的老巢大田圍給端了！我認為保安團的這次集訓正好給了我們戰機，不容錯過！」
「如果情報準確的話，確實是攻打大田圍的絕好機會！」古柏肯定了鍾錫球的想法，「大家談談自己的意見，看有沒有補充的？」
朱家珍問道：「梅雪友回救怎麼辦？必須有人打阻擊。梅雪友手下還有五十支槍，這阻擊怎麼打？」
鍾錫球笑道：「梅雪友回救是必然的，打大田圍只是小把戲，我們的真正目的是消滅梅雪友，打掉這頭狼，殲滅他的保安團！」
大家吃驚地看著鍾錫球，弄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賴玉宏忍不住問道：「縱隊長，你是說我們不但要攻下大田圍，還要消滅梅雪友的保安團麼？」
鍾錫球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
古柏瞪著眼瞧了鍾錫球好一會，「老夥計，你開什麼玩笑？大田圍本就易守難攻，雖說守圍的只有十二人，但個個荷槍實彈，拿下它決非易事。我們整個縱隊也只有三十多條槍，你哪還有兵力去攻打梅雪友和他的保安團？」
「軍中無戲言。黨代表，大田圍今天我們吃定了，不出意外的話，也能沉重打擊梅雪友和他帶走的保安團。」鍾錫球把桌面上的地圖攤開來，用鉛筆指點著，「你們看，這裡是縣城，這裡是大田，中間是車頭村，車頭有個『一線天』，這裡可是打伏擊的好地方！」
「對啊，我們都知道車頭有個『一線天』，可『一線天』離大田圍有二、三十裡，距縣城二、三十多裡，這怎麼打？跟誰打？」謝立群不明白把隊伍拉到八竿子打不著的「一線天」去幹嘛。
鍾錫球一笑：「知道就好，我們就是要去這個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這次我們打的，是梅雪友的保安團！只有這麼打，咱們才有完勝的把握！」
眾人面面相覷。
鄺才誠沉思片刻，不住地頷首點頭，贊道：「妙啊！棋高一著！縱隊長，他們一時領會不了你的作戰意圖，就別賣關子了，你跟大傢伙往明白處說嘛。」
「好，我就乾脆說透了。我們攻打大田圍，管家梅俊三肯定會向梅雪友求救。梅雪友聽到梅老太爺有難，無疑會率兵回救。正常情況下，梅雪友急急回救走哪條路？」鍾錫球拿起桌子上的鉛筆把縣城到大田最直的一條路填寫了一遍。「大田過去是雁洋，再到留車圩，再到餘田、飛龍，翻過山就是車頭的『一線天』，再過去就是河嶺了，走出河嶺就是縣城。我仔細看過了，從縣城到大田一共有三條路可走，從河角下來要走一百多裡，從南橋下來也百裡以上，只有這條路最近，全長六十裡不到。」
經鍾錫球這麼一說，同志們茅塞頓開，似乎明白了一些道道。
鄺才誠補充道：「其實，縱隊長施的是連環計，先攻打大田圍，再在『一線天』布上口袋陣。如果梅雪友不知道『一線天』有埋伏的話，救援大田圍必走近道，就是說一定會經過『一線天』。而『一線天』地勢險要，險崖峭壁，中間道路不足一米，只要我們在前面把去路封死，就變成了一隻口袋，待敵人進入伏擊地後，再斷其後路，扎牢袋口，梅雪友插翅難逃。別說我們有幾十條槍，就是用石頭也能把他給砸死！」
大家深思了半晌，終於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嗯，好計謀，這叫一石雙鳥。」古柏點頭不迭，「好，老夥計，布置作戰任務吧。」
鍾錫球把地圖掛起來：「攻打大田圍的任務，由我帶領短槍隊和偵察隊去完成。『一線天』阻擊戰，由黨代表和才誠同志率謝立群班和賴玉宏班完成，當然，我會儘快趕來支援。為了打好這一仗，叫同志們都換上好使的武器，帶足彈藥。」
鍾錫球用鉛筆指著「一線天」這個地方，繼續部署道：「到『一線天』後，謝立群班埋伏左邊，馬上用土石封死去路。賴玉宏班埋伏右邊，準備好封路的大石塊或樹樁，待梅雪友和保安團進入伏擊路段，馬上把石頭、樹樁從山上扔下來，將敵人退路封死，這叫甕中捉鱉。沒槍的戰士多準備石塊、樹樁，到時候使勁扔下去就行了。」
鄺才誠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埋伏『一線天』，否則，一旦梅雪友聽到風聲，這齣戲就沒法唱了。因此，這一戰必須在晚上，而且夜行軍的時候我們要隱蔽前行，不要驚動任何人。」
賴玉宏問：「萬一碰上梅俊三或其他報信人怎麼辦？我們的行蹤不就暴露了嗎？」
鍾錫球搖搖頭：「不可能。梅俊三告急求援必騎快馬，近路雖然路程短，但翻山越嶺，山路崎嶇，騎馬怎麼走？我料定報信人必走大路。」
古柏抽著煙沉思片刻，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問：「還有其他意見沒有？」
大家都搖頭。
「好，作戰方案就這樣定了，大家遵照縱隊長的命令各自準備吧。」古柏一擺手結束了會議。
夜幕降臨的時候，二十一縱隊吹響了緊急集合哨。
04
陽天嶂崎嶇的山路上，一班和二班的戰士們在古柏、鄺才誠的帶領下，趁著夜色隱蔽行進。隊伍中間還有幾輛騾車拉著鋼釺、鋤頭、鐵鍬和幾根粗大的麻繩等工具。他們從陽天嶂下來，抄近路，走小路，在朦朧的月光下，悄悄地朝「一線天」開去。
夜色越來越濃，當他們到了留車圩之後，隊伍開始在夜色的掩護下急行軍，很快就到了餘田、飛龍，他們翻過了幾座山，隊伍轉過一個彎，面前就是車頭的「一線天」峽谷。
「一線天」十分險峻，兩旁都是高山巨石，中間只有一條羊腸小路，最多可容兩人並排通過。
古柏揮手命令隊伍：「停止前進！」
隊伍停了下來。
古柏走向鄺才誠：「就這兒了。才誠同志，時間不多了，咱們得抓緊準備！」
鄺才誠借著朦朧的月色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的確是打伏擊的好地方！黨代表，你下命令吧。」
古柏指了指前面的山坳：「這是兩山之間一道峽谷，我們必須儘快完成所有準備。按照縱隊長的作戰方案，進谷以後，百米以內，所有大石全部搬除，以掃清我們的射界，讓敵人無掩體可找，無處可藏。這項工作由謝立群班完成。」
鄺才誠走到謝立群身邊，指著前面兩塊大石說道：「看見了嗎？把這兩塊石頭搬到後面去，把路堵死，最少要堵兩米半高。這個口袋陣你扎的是口袋底，兜底沒扎牢，大魚漏網了可是你的責任哦。」
「放心吧，堅決完成任務！」謝立群接受任務後，卸下騾車上的鋼釺、鋤頭、鐵鍬、麻繩等工具，馬上帶領戰士們幹開了。
賴玉宏有些心急了，大聲問：「黨代表，我班的任務呢？」
古柏「呵呵」一笑道：「你們到山上去，準備封路的石塊，敵人進入伏擊圈後，把石頭從山上推下來，堵死敵人退路，扎死袋口，讓梅雪友和他的保安團無路可逃！」
「是！」賴玉宏帶著二班的戰士們開始動手忙活。
謝立群忍不住說：「黨代表，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咱們在這準備，就這麼肯定梅雪友一定從這經過嗎？萬一不從這經過，繞道走呢？咱幾十號兄弟不就全都白忙活了麼？」
古柏自信地一笑：「放心吧，不會白忙活的，要相信縱隊長的神機妙算！」
「那好吧。同志們，大家抓緊幹活囉！」謝立群說完，跟戰士們一起非常認真努力地幹起活來。
05
最後離開陽天嶂的是短槍隊。鍾錫球把短槍隊分為兩個戰鬥小組，第一戰鬥小組由他親自帶領，成員有梅高煌、鄺運祥、陳冠華、梅自榮等，第二戰鬥小組由鄺任農率領，主要成員有邱生發、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等。第一戰鬥小組和偵察隊負責殲滅留守大田圍的十幾個團丁，第二戰鬥小組任務是捉拿梅洪馨梅老太爺，「擒賊先擒王」。
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曾是梅家長工，對梅老太爺非常熟悉。
一切準備就緒，鍾錫球、鄺任農率領最後一撥人馬，趁著濃濃夜色離開了陽天嶂，朝大田圍撲去。
走到大田村，他們直接進了一間破舊的院子。這個地方是鍾錫球預先與梅運山約好的碰頭地點。他們走進院子，梅運山和偵察隊的同志們已等候多時了。
鍾錫球問梅運山：「什麼時候進攻大田圍？」
梅運山低聲說：「不急。我們的內線梅國良要三更時候才輪到他站崗放哨，他會偷偷把大門打開。我們摸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將他們一網打盡！」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鍾錫球帶著短槍隊、偵察隊十幾個弟兄，在那間破舊的院子裡，靜靜地等待著三更天的到來。
這十五個人，個個荷槍實彈，他們大都是原來短槍遊擊隊的骨幹，有幾個是從謝立群班和賴玉宏班精選出來的好手，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對革命忠貞不二、敢衝敢殺。雖然大戰即將到來，卻沒有人顯出焦躁和不安。他們整理好自己的武器，靜靜地坐在屋子裡，等待著戰鬥的到來。
漆黑的夜色裡，終於遠遠的傳來了梅家大院更夫的打更聲，「橐——橐——橐，平安無事—— 」
聽到這個聲音後，鍾錫球騰地從板凳上跳了起來，大聲說：「任農同志，集合隊伍！」順手抄起駁殼槍，最後檢查了一遍，看了看面前站著的十五個短槍隊、偵察隊的兄弟，「同志們，關鍵的時候到了，攻下大田圍關係到我們縱隊的生死存亡，決定著我們縱隊在這裡站穩腳跟並發展壯大，同志們，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必須漂漂亮亮打好這一仗！」
隊伍齊吼一聲：「打土豪、分田地，攻下大田圍！」
「好，同志們，大家最後檢查一下武器。」鍾錫球沉聲說道。
短槍隊和偵察隊的兄弟們手裡握著的都是清一色的駁殼槍，背上插著大刀，凜凜殺氣從這裡彌散開來。
「出發！」隨著鍾錫球一聲號令，隊伍殺氣騰騰地衝出了院子，消失在夜幕中。
梅運山帶著偵察隊走在前面，短槍隊緊隨其後，一會兒就到了大田圍的圍牆前。
濃濃的夜色中，一座氣勢恢宏的客家土圍子拔地而起，方圓幾十畝，圍牆均用大石頭築砌，高丈餘。由於梅雪友誤認為二十一縱隊已撤往興寧，放鬆了警惕，偌大個土圍子只有三個團丁放哨，東面一個，西面一個，圍門一個，值守圍門的正是內線梅國良。梅運山走近圍門的時候，學了三聲貓叫，圍門「吱嘎」一聲開了，裡面傳出聲音：「快、快進來！」
十五個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摸進了土圍子。鍾錫球開始布置戰鬥任務：「我帶領第一戰鬥小組解決東面的敵人，運山帶領偵察隊解決西面的敵人，任農帶領第二戰鬥小組拿下梅家大院，抓到梅老太爺，最後在炮樓會合。馬上行動！」
鍾錫球一聲令下，三股人馬各自行動，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鄺任農帶著第二戰鬥小組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梅家大院圍牆根下，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冷風吹過牆體發出「嗖嗖」的聲音。
鄺任農和邱生發用肩膀把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頂上圍牆上去，他們攀過遍布鐵藜的高牆，偷偷越入了梅家大院。
夜深人靜之際，梅家大院的後門輕輕打開，鄺任農和邱生發身影一閃，進了梅家大院。
他們隱蔽在陰暗的角落，鄺任農輕聲命令道：「芳林、生機、有龍，你們三人去抓梅老太爺，我和生發負責掩護。」
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相視一眼，會意地點點頭，朝梅老太爺的住處摸去。他們躲在暗處，打量四周，見機行事。
「橐——橐——橐，平安無事—— 」打更的聲音突又響起，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刺耳。
更夫還是陳老大，他敲著梆子，無精打採地走來走去。
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密切注視著周圍的動靜。更夫不足為慮，偷偷一閃，他們就躲過去了。
要命的是那隻守在內院的狼狗阿黃，一有動靜，它就會大聲吠叫，還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
阿黃幾乎是跟他們同時進入梅家大院的，早就和他們混得爛熟，要是以前，打個唿哨，阿黃就會乖乖地走上前來，跟他們親熱。可是現在，他們跟阿黃分開半年多了，阿黃還會認得他們嗎？三個人誰也沒有把握。
「汪，汪，汪……」狼狗阿黃突然大叫起來，聲音還是兇狠而響亮。圍子裡的狗們，也隨著這叫聲應和不已，「汪汪汪」的狗叫聲連成一片。
他們的心一陣陣緊縮，難道阿黃髮現了什麼可疑的蹤跡？不可能啊，阿黃再精明、靈敏，也不可能覺察到他們的動靜呀，除非它變成了一個精怪。
叫了幾聲，阿黃就止住了，再也沒有半點響動。原來它也是在為自己壯膽啊。三個人捏了一把汗。
對付阿黃，他們也曾謀划過，如果認出來了，便與它相安無事。一旦阿黃翻臉，便採取兩套措施，一是將準備好的繩扣扔出去，套住它的脖子，勒死它；要是這招失靈，再扔出一團誘餌，這誘餌一大塊豬肉包住一隻系牢線索的鐵鉤，外面裹一層豬油皮。只要阿黃吞入喉中，便拉緊手中的細線，用鐵鉤鉤住它的喉嚨，它便不能發聲狂叫，然後撲上去，用匕首殺掉。
看時機已到，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相互點點頭，從暗處竄出直奔阿黃。
「嗚……」阿黃髮出低沉的嗚鳴，昂起了腦袋，正待一聲狂吠騰起身子撲向對方，卻突然止住了聲音，搖頭擺尾地跑了過來。
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相視一笑，不禁欣喜萬分。
阿黃還記得他們，這傢伙，記憶真好啊！阿黃圍著他們，又是抓撓又是跳躍，好幾次將前爪搭在他們的胸前，嘴裡發出「嗚嗚嗚」的欣喜聲音，似在傾訴離別後的思念之情。
這傢伙，還真有感情呢！狗真是一種通達人意的動物，一旦和人建立了感情，就永不反悔永不忘記永不背叛了。他們這樣想著，便蹲下身子，撫摸著阿黃絨絨的皮毛。阿黃的舌頭舔在他們的臉上、手上。他們和阿黃親切地交流感情，幾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還是梅芳林很快從人狗的親情中掙脫出來，他對梅生機和曾有龍說：「走吧，時候不早了。」
三人一躍而起，竄入一棟房舍。路線是再熟悉不過，他們直奔西廂房，翻上屋頂，揭開屋瓦，貓一般地鑽了進去。
他們勾在一根棟梁上，瞄準一塊空地，縱身一躍，跳在地上。
不待遲疑，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又迅速地撲向梅老太爺靠牆的床鋪。
許久，房間裡半點動靜都沒有。梅芳林從身上摸出火摺子，點亮了燈，一瞧，床上沒人。
其實梅洪馨是個警覺之人，不知怎麼了，這幾天他的眼皮總是跳個不停，老感覺要出什麼事，於是留了個心眼，晚上睡覺他挑了個偏僻的房間，躲了出去。這一躲，避開了一場生死劫難。
「不好，有人過來了。」梅生機迅速滅了燈，三人慾奪門而走。
突然聽到有人大喊：「赤匪殺過來了！快跑啊！赤匪殺過來了！快跑啊！」
隨即「啪啪啪」槍聲響成一片，顯然是鍾錫球的第一戰鬥小組和梅運山的偵察隊跟保安團留守團丁交上火了。
聽見槍聲，梅芳林、梅生機、曾有龍急忙奔出西廂房，打開房間門，梅生機突然看見兩個彪悍的身影在屋簷下一閃，然後對著他們「啪啪啪」連開數槍。
「快臥倒！」梅生機大喊一聲，身疾手快把房門關上，一個翻滾滾到角落裡。梅芳林和曾有龍躲在木柱後面。槍聲響過，木板門留下了幾個手指大小的窟窿。
這兩個彪形大漢是梅雪友從眾團丁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專門保護梅老太爺的安全的。梅洪馨房間裡的亮光驚動了他們，知道有人進了梅老太爺的臥室，便奮不顧身地撲過來。
「出不去了，怎麼辦？」曾有龍著急地問。
「別急，看看動靜再說。」梅生機摸了個陶瓷瓶，從窗戶裡丟了出去。
「啪啪啪」又是幾聲槍響，子彈全打在了陶瓷瓶上，將陶瓷瓶擊成了碎片。
這時，樹蔭下閃動著兩條身影，緊接著「啪啪」又響起了槍聲，兩個彪形大漢應聲而倒。
「你們出來吧，沒事了。」屋簷下傳來鄺任農的聲音。
鄺任農和邱生發聽到槍聲及時趕將過來，把兩個團丁擊斃了。
他們會合在一起，鄺任農問：「梅老太爺呢？」
曾有龍回道：「不在房間裡，找不著。這老傢伙就像條老狐狸，好像知道我們要抓他似的，躲開了。」
邱生發跺了跺腳：「這可咋辦，要的人沒抓到。」
「沒時間了，走，找縱隊長他們去。」鄺任農說完，帶著他們直奔炮樓而去。
鍾錫球和梅運山已經在炮樓前會合了，鄺任農趕到時，梅國良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報告說：「不好了，梅俊三騎著馬跑了，肯定是給梅雪友通風報信去了！」
梅俊三不但是梅雪友的大管家，還是保安團的得力幹將。梅雪友臨走之時，將大田圍的安全保衛工作交由梅俊三負責。由於一時疏忽，大田圍竟被赤匪奪了去，梅俊三追悔莫及，急欲召回保安團，將這股赤匪一網打盡。
梅運山正欲追趕，鍾錫球笑了笑說：「窮寇莫追，讓他去吧，先解決炮樓的殘匪再說。」轉而問鄺任農，「梅老太爺人呢？」
「漏網了，找不到他。」鄺任農攤了攤手。
「噢，沒抓到？」鍾錫球感到有些意外，頓了頓又說，「這個梅老太爺也太狡猾了，算了，本想用他來誘降炮樓裡的團丁的。」
「那咋辦？要不我們攻進去！」鄺任農手裡揮著槍，擺出決一死戰的架勢。
鍾錫球擺了擺手，「你看這炮樓，這麼高，都是大塊的麻固石壘成的，非常堅固，還這麼多射擊口，強攻的話，戰士們很容易成為他們的活靶子，傷亡會很大。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
鍾錫球對著炮樓大聲喊話：「裡面的人聽著，我們是二十一縱隊的，是共產黨的隊伍，是窮人的隊伍，是為了解救勞苦百姓的。我知道，你們大多數都是窮人，出於無奈才幹上團丁的。你們想想，你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可是像梅雪友這幫人吃的穿的又是什麼？我們共產黨，幫的是窮人，打的是地主、土豪。現在朱毛紅軍已經將贛南、閩西的反動派打得落花流水，就要開過來了，我們二十一縱隊馬上就要解放整個尋烏縣，與朱毛紅軍連成一片。弟兄們，不要再跟梅雪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霸地主賣命了！只要你們放下武器，不與窮人為敵，不與共產黨為敵，我們絕不追究你們的過去，你們可以跟窮苦百姓一樣，安安心心過日子。但是，如果你們不聽勸告，死心塌地給地主老財賣命，結果就是死路一條！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決定吧！」
鍾錫球大聲說完，炮樓內死一般寂靜，鍾錫球的話都說到他們心坎裡去了。良久，炮樓內一個聲音傳了出來：「你們共產黨真的這麼寬宏大量嗎？真的會原諒我們麼？」
「會的，我們共產黨人說一不二，說到做到！」鍾錫球說，「我們只要地主、土豪的命，你們都是窮苦出身，你們什麼時候見過共產黨打窮人了？」
鍾錫球的一片赤誠之心，終於感化了炮樓裡的團丁，一個聲音說：「好，我們投降！」
話音剛落，炮樓裡扔出了四支短槍，接著炮樓的門被打開，從裡面走出來四個人，紛紛說：「我們都是窮人，為了梅雪友的軍餉才當團丁的。」
就這樣，沒放一槍一彈，堅固的炮樓不攻自破。
06
夜色愈發深沉了，一彎新月懸掛天空，點綴著幾顆稀疏的星子，靜謐之中顯得有些詭異。
二十一縱隊的戰士們已充分做好了戰鬥準備，在「一線天」高處潛伏起來。
古柏等人躲在隱蔽處，居高臨下觀察著路上的情況。
山下突然傳來腳步聲，一支整齊的隊伍在朦朧的月光下快速朝他們奔來。
一個戰士拎著槍彎腰跑過來：「黨代表，縱隊長他們來了！」
古柏對站在身邊的鄺才誠說：「走，我們到路上去迎接他們！」
古柏帶著一干人下了山坡，在路上等候著，見鍾錫球過來了，迎了上去。
「大田圍這麼快就拿下來了？」古柏問。
鍾錫球點了點頭。
鄺才誠問：「同志們傷亡情況怎麼樣？」
「沒傷亡。」鍾錫球匯報著戰況，「梅老太爺躲開了，沒找到他。」
梅洪馨畢竟是古柏的親外公，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古柏一哂：「能從縱隊長手裡逃脫，我這外公還真命大。」
鍾錫球把繳獲的槍枝彈藥分給謝立群和賴玉宏：「把這些槍和彈藥分發給沒槍的同志們。」
古柏拍了拍鍾錫球的肩膀，「老夥計，你天生是塊帶兵打仗的料！」
鍾錫球謙虛地笑了笑，問：「這裡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了。」古柏笑著，看著鍾錫球後面跟著的一幹士氣昂揚的弟兄們。
「太好了！」鍾錫球握了握拳頭，命令道：「任農，你帶第二戰鬥小組到賴玉宏班去，保安團完全進入埋伏圈後馬上把石頭滾下來，封死退路，鎖緊袋口；運山，你帶著偵察隊到謝立群班去，尋找地方隱蔽，狠狠打擊敵人。第一戰鬥小組跟著我到前面伏擊！」
鍾錫球把帶來的一干人馬兵分三路，分頭埋伏去了。
07
夜色寂靜，月色蒙蒙。
尋烏縣靖衛團集訓基地，一座座帳篷如突起的小山包，經過一天集訓的團丁們正沉浸在睡夢中。
四更時分，一陣馬蹄聲和一聲馬嘶撕破了夜的寧靜。正在夜班值勤的大田保安團團丁梅老六，看見梅俊三騎著快馬狂奔而來，起身將他截住。
「快、快、快叫少爺起來，再晚就來不及了！」梅俊三上氣不接下氣，非常著急。
從梅俊三緊張的神態，梅老六預感到事態的嚴重，忙道：「好，我馬上叫醒團長。」
一會兒，梅雪友披著外衣從帳篷裡出來了，看見梅俊三騎著快馬過來，一顆心驀地沉了下去，忙問：「俊三，怎麼了？」
「少爺，赤匪打進來了，老太爺他……恐怕兇多吉少。」梅俊三抹了一下眼淚，「快，馬上集合隊伍，咱們打回去，把老太爺救出來！」
梅雪友頭仁陣陣發疼，恍惚覺得中了二十一縱隊的圈套，後悔不迭，對梅老六說，「快，叫醒所有弟兄，緊急集合！」
隊伍很快集合完畢，梅雪友命令道：「走小路，抄近路，以最快的速度殺回去！」
梅俊三負責帶路，他建議道：「少爺，小路不好走，雖說近了幾十裡，但要翻山越嶺，坡陡路險，我看還是走大路為妥。」
梅雪友怒吼一聲：「你以為是去趕大集嗎？這可是救老太爺的命啊！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趟過去！跑步前進！」
梅俊三和梅老六在前面開路，隊伍舉著火把，一路跑步快速前行。
初冬時節，夜晚兩三點鐘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此時的「一線天」，飛鳥、走獸都躲在溫暖的巢穴裡，再也看不見它們的蹤影。
星星密布在夜空裡，跳動著點點寒光，卻好似全都進入了睡鄉，一點聲息都沒有。世界顯得非常寂靜、荒涼。
淡淡的星光下，古柏、鍾錫球等人正在安靜地等待著，同志們的身體緊貼在冷涼的石壁上，他們身上還穿著單衣，冷風吹過，禁不住連打幾個寒顫。
大概三點鐘的時候，一個偵察隊員跑過來報告：「黨代表、鍾隊長，梅雪友來了！」
鍾錫球興奮道：「好！同志們，大家聽我的命令，趕快把武器都收拾好嘍，準備戰鬥！」
指戰員們最後檢查了一遍武器，全都埋伏好，朝山下看去。
梅雪友和他的保安團打著火把，邁著整齊的步伐，一路小跑著奔來。
「一線天」前邊，梅俊三和梅老六突然止步。隊伍立刻停了下來。
梅雪友大聲問：「怎麼不走了？」
梅俊三走到梅雪友身邊說：「少爺，再過去就是『一線天』了，這條小路是兩山之間的一道狹谷，萬一有赤匪埋伏……後果不堪設想啊！」
梅雪友哈哈大笑，「俊三，你也太小心了吧，以赤匪那點兵力，三十幾條槍，哪有可能打我埋伏？鍾錫球不是在大田圍嗎？」
「是，是，是我多慮了。」梅俊三不停地抹著冷汗，不知是跑步跑的還是因為緊張。
梅雪友大手一揮：「弟兄們，聽我號令，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一線天』！」
隊伍得令，跑步朝「一線天」進發。
進入「一線天」腹地，梅雪友忽然聽到一聲呼嘯聲響，抬頭一看，朦朧夜色中，一個龐然大物從天而降！
「危險！」梅雪友驚呼一聲，一塊巨石從山上滾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一米開外的小路上，阻住了他們的退路。
團丁們都驚出了一身冷汗。梅雪友突然意識到前方危機四伏，急忙下令後退。
又一聲「轟隆」巨響，一塊更大的石頭從山上呼嘯而降，完全堵死了他們的退路。
「打！」鍾錫球一聲怒吼，「啪」，一槍撂倒了跑在最前面的梅老六。
頓時，憋足了勁的縱隊指戰員們一齊開火，「啪啪」槍聲激烈響起，十幾個團丁立馬倒在血泊中。
由於保安團打著火把，照得「一線天」一片明亮，同志們居高臨下，距離又近，團丁們無疑成了他們的活靶子，槍法好的一槍一個，槍法差的也能兩顆子彈擊斃一個敵人，沒槍的同志舉起石頭拼命朝團丁頭上砸去。
谷底鬼哭狼嚎，保安團遭到突襲，亂成一團，毫無招架之力。駁殼槍、長槍、火銃響過之後，團丁倒下去一大片。
「快，保護少爺！」梅俊三首先衝到梅雪友的身邊，用身體護著他，緊接著十幾個團丁圍上去，把梅雪友緊緊裹在中央，倒下去一個，馬上又幾個人圍上來。
團丁們端著槍到處亂放。夜色如粥，周遭黑乎乎一片，根本找不到射擊目標。
「隱蔽！隱蔽！」梅雪友氣急敗壞地大叫著。可哪有隱蔽的地方？整條狹谷小道能做掩體的石塊都被清空，前面的去路已被封死，退路又被隔絕。
「天絕我也！」梅雪友萬念俱灰。
保安團的人越來越少，屍體橫七豎八，能站著的就十幾個了。這時，梅俊三突然想到了什麼，大喊一聲：「把火把滅掉！」
團丁們恍然大悟，馬上熄滅了火把，整條狹谷吞沒在黑暗之中。
頓時，槍聲稀疏下來。良久，再也聽不到一聲槍響。
梅雪友輕聲說：「往後撤。」
團丁們後背緊貼著石壁，慢慢往後移動。
撤到狹谷口，退路已被滾落的石頭封死，團丁們只好把梅雪友頂上去。梅雪友趴在石頭上，把手下的弟兄一個一個拉上來。
剛剛走出狹谷，慘澹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拖出一條條灰暗的背影。
鄺任農眼尖，大喊一聲：「梅雪友逃跑了！」
梅雪友和團丁們撒腿就跑。
緊接著「啪啪啪」一陣槍響，落在後面的團丁頓時倒下去倆個。梅雪友帶著十幾個團丁借著夜色的掩護倉皇逃遁，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一場漂亮的伏擊戰就這樣結束了，大田保安團遭到了沉痛打擊，梅雪友狼狽逃竄，這是紅二十一縱隊成立以來所取得的最輝煌的勝利。縱隊的指戰員們激動極了，把鍾錫球抬起來不停地拋往空中，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第二天，梅雪友帶著梅俊三等十幾個人狼狽逃回了大田圍，梅老太爺又驚又懼，惶惶不可終日，最終一病不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