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餘華還是在電影《活著》中,看完久久感慨不已。有震撼,有唏噓,怎麼會有人如此不幸?又怎麼會有人接連遭受如此多的磋磨而又能苦苦活著熬下來。從富貴一家的種種遭遇中我們便知道活著已屬不易,無論如何:活著。
帶著電影給予我的震撼去看了餘華的《活著》一書,作者用一種寫實主義的文風近乎冷靜地將富貴一家的生死慢慢鋪展開來,在他的筆下死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文中的主要人物相繼死去,只留下一頭老牛與他相伴。仿佛人生也是如此,在漫長的歲月煎熬中間雜著幾許讓人無比眷戀的溫情。
由此,餘華留給我的印象便是冷酷,你不由得會想究竟這是怎樣一個人能以旁觀者的視角冷冷的看著這一切悲劇的發生。直到看完《許三觀賣血記》。
不同於《活著》的沉重,作者用一種詼諧幽默似的文筆寫作本文,用許三觀一家的苦樂酸甜映照出上世紀50年代及文化大革命中中國人的生活。許三觀是一家絲廠的送繭工,娶了鎮裡有名的「油條西施」許玉蘭,生了三個兒子,而後許三觀靠著一次次賣血使這個家庭度過了一次次的劫難,直到幾乎被生活抽乾了最後一滴血。
許三觀第一次賣血是出於好奇,為證明自己身子骨好,是個健康人便跟隨同村兩位村民去賣血,在這個過程裡他認識了李血頭,知道了賣血前要喝足五六碗水直到膀胱再無法忍受,為的是多出血,賣血後的一頓大餐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黃酒要溫一溫,並用賣血賺來的三十五塊娶了許玉蘭。
婚後他們的生活也算美滿,三個兒子陸續出生,要不是村民們的風言風語,這平靜便會持續下去。很多認識許三觀的人都從二樂三樂臉上認出了許三觀的鼻子和眼睛,可是在一樂的臉上他們卻看不到許三觀的絲毫影響。由此大家懷疑一樂是許玉蘭與別人所生,並牽出了許玉蘭早年與何小勇的一段私情,在許玉蘭承認一樂是他與何小勇所生後,許三觀對一樂的態度變了,多次自嘲自己是烏龜王八,白白替別人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這個兒子還是自己口中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
既已戴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淪為街頭巷尾人家飯後的談資,這個兒子即便不攆走也不再疼愛了吧?然而許三觀是怎麼做的呢?在一樂一次次闖禍甚至是遭遇生命危機時他還是以他小人物博大的胸懷和浸透骨血的淳樸的善良靠著不要命似的賣血救回了兒子,保住了這個家。
前幾次的賣血因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讀來或許水到渠成,頗帶點詼諧感,而後五次為救兒子一樂(因嚴重肝炎住院)從林浦出發至上海的賣血之路卻顯得尤為驚心,殘忍。究竟是什麼支撐著他冒著休克致死的危險一路賣血救子的?是骨肉親情?並不是,他明知一樂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反而給他帶來了鄰裡的屈辱和嘲笑。那麼又是什麼驅使他做了這一切呢?
在我看來這正是出於他的本能,他只是遵從了自己的心。他不能也不舍的看見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倒下,看著自己這麼多年來苦苦維繫的一個家就這樣破裂。在生活丟下的巨大災難面前他知道:活著,無論是誰都應固執的活下去。他做到了,他做出了他所能做到的最高級別的犧牲,換回了一個他想要的闔家團圓,平平安安。
作家餘華也做到了,他用深入淺出的手法,略帶諷刺意味的筆鋒和並不絢爛的文字為我們活靈活現地描繪出了一個「小人物」的一生。在餘華的這兩部作品中我們都能看到上世紀那些艱難的歲月,也更深知在那些特殊的年月裡活著是多麼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