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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圖詠》之折獄二
清朝順治年間,山東淄川人胡成,與同村人馮安世代不睦。
胡成父子為人強橫霸道,馮安明裡不敢與之紛爭,只得委曲求全,主動與胡成修好。無奈兩家失和已久,胡成總是猜忌他,不肯真心接納。
有一天,二人一起喝酒,人到微醺,酒後吐真言,不知不覺間說了不少心裡話。說到高興處,胡成揚言:「說什麼窮,百十兩的資產我老胡還不放在眼裡。」
馮安怎能不知胡家底細,當即哂笑他吹牛。
胡成一本正經道:「實話告訴你:昨天路上遇見一個大客商,隨身帶了不知多少財物,我宰了他,丟到南山的枯井裡去了。」
馮安權當他是酒後玩笑,哪裡肯信,只不斷用話激他。
胡成怎肯輸了氣勢,恰好近日妹夫鄭倫託他幫忙說合置辦田產,先將一大包銀子寄放在他家。這時被馮安嗆得下不來臺,胡成乾脆將那數百兩銀子拿了出來,當作劫來之財在馮安面前炫耀。
見到滿桌光燦燦亮閃閃的黃白之物,馮安又是羨慕,又是疑心,總算信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酒罷散場,馮安回家悄然寫了一紙訴狀,然後直奔縣衙告發胡成劫財殺人。
淄川知縣費公聞訊,忙遣公差連夜拘拿胡成來審,並起獲贓銀數百兩。胡成這時早已酒醒,人在公堂如何還敢大言炎炎,於是如實交代這些銀兩實是妹夫買地之用,臨時寄放他家,又傳來鄭倫及賣地的主人,也都說此事不假。
費公為保萬全,即時命人押解胡成同往南山勘驗枯井。一名公差縋入井下,果然發現無頭屍體一具,這還得了。胡成一聽井下真有屍體,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只怪他信口開河,惹來禍端,又無可置辯,只不住聲地喊冤叫屈。
胡成口舌生非在先,滿口冤枉在後,費公聽了怎能不發怒?於是命人掌嘴四十,這一頓嘴巴子直打得他兩頰紅腫,口噴血沫,又問:「證據確鑿,你還敢喊冤麼?」於是將他打入死牢。又下令暫時不必起出屍體,先往周邊各村張貼告示,等候死者家屬呈狀報失。
過了一日,果然有個婦人手持狀紙,自稱是死者妻子,說:「我丈夫何淵,隨身帶有數百兩銀子出門做買賣,被胡成所殺。」
費公道:「井下確實有一具屍體,但不見得就是你丈夫吧?」
何妻一口咬定是何淵無疑。費公這才命人起出屍身,驗視之後,果然便是何淵。
何妻不敢近前,只是遠遠站著號哭。費公對何妻說:「殺人兇手已經拿獲,只是如今何淵屍身不全。你暫且回去,等覓得何淵人頭,本官立即升堂審理,讓兇手為你丈夫償命。」
費公回到縣衙,從獄中提出胡成,斥道:「明天再不把何淵的人頭交出來,可要仔細你的雙腿!」派人押著他四處尋覓,一天下來終究一無所獲,再三詰問,胡成不敢不答,又不敢亂答,只有嚎哭,悔不當初。
費公又命衙役抬出刑具來扔在他面前,擺出將要用刑的架勢,又再喝問:「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當夜扛著屍體奔跑,著急忙慌之間將人頭掉在了什麼地方,又為何不仔細尋找?」胡成苦苦哀求,寬限幾日。
費公問何淵之妻:「有幾個孩子?」
何妻對答:「沒有孩子。」
費公再問:「何淵還有什麼親屬?」
何妻答:「只有一個堂叔。」
費公不禁感慨:「哎,你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一個人孤苦伶仃,以後可怎麼生活呀?」
何妻聽了不覺淚下,哭求費公可憐她無依無靠,為她做主。
費公說:「這件案子事實清楚,胡成殺人劫財也是確定無疑,一旦找回何淵人頭,全了屍身,便可立即結案。那時,你就趕緊改嫁了吧!你一個婦道人家,本官也不願讓你拋頭露臉,整日地出入公門。」何妻感激不已。
費公又命人遍示當地百姓,尋到何淵人頭者必有重賞。過了一晚,果然就有同村村民王五,拿著何淵人頭前來報案。驗看明白,當場賞錢一千。
又傳喚何淵堂叔上堂,說:「這件案子證據齊全,已然查清,但是人命關天,沒個一年半載不能結案。你侄兒何淵既無子女,何淵之妻一個寡婦人家也難自己過活,不如早早讓她嫁人。這案子,以後也沒有什麼別的大事,但有上司前來覆核,你出面應答即可。」
怎料何叔斷然不允,費公連下兩道令籤,何叔還要申辯,大人又發下一籤。何叔懼怕動刑,只得答應,退了出來。
何妻聽說此事,忙來縣衙答謝。費公一再地好言撫慰。又下令:「有願意出錢買下何妻為妻的,素來稟報。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當堂交訖。」
不一時,果然有人手持婚書而來,原來正是上交何淵人頭的王五。
費公當即傳喚何妻上堂,問道:「真正的殺人兇手,你知道是誰麼?」
何妻應聲答道:「是胡成。」
費公搖頭道:「還敢砌詞狡辯麼?你和王五才是真兇。」二人聽後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地大呼冤枉。
費公緩緩道來:「本官早已查知本案實情。之所以遲遲不肯說明,是怕萬一冤枉了好人。井下屍體還未起出,你為何能夠確信就是何淵?哼,因為你早就知道何淵已死。況且何淵死時,身上衣衫破爛,你自己家境如何,你竟不知麼?這數百金之數又從何而來?」大人又看向王五,厲聲質問:「何淵人頭的所在,你又如何得知?之所以這麼著急交出來,怕也是你迫不及待想娶這婦人吧?」
二人聽了,頓時面如土灰,一個字也辯駁不得。又下令拷上枷鎖,動用大刑,他們這才一五一十吐露實情。
原來王五與何妻私通已久,為圖長久,合謀殺死何淵,拋屍枯井。偏巧胡成酒後戲言,正應在這一樁殺夫大案上,二人於是順水推舟,嫁禍於他,前後之事,也實在湊巧之極。
費令下令當堂釋放胡成。判馮安誣告不實之罪,賞了一頓鞭子以示懲戒,判徒刑三年。此案至此了結,不曾亂加刑罰於一人,更不曾冤枉一人。
試換他官,胡成縱能僥倖脫罪,怕也免不了過堂數遍、歷刑數遭,便有九層皮怕也脫盡,便有九條命怕也斃絕。至於何淵冤死實情,恐怕也不易大白於天下,王五何妻的姦情,早晚必為人所發,只是那時胡成必已蒙冤日久,他二人也未必被人所疑心。
馮安之流,千萬慎交;胡成戲言,千萬勿言,謹為後人戒。
費公的仁愛英明,僅此一案,便可看出仁人君子、民之父母的良苦用心。
86版《聊齋》曾將費令《折獄》兩篇,合二為一,改成一集《無頭案》,頗有創意。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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