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園林六十家:紅塵似水,繁華如煙:珍珠泉大院史話(之三)
侯林 侯環 風香歷下
濟南作為自古以來的園林城市,美如罨畫,然而,在歷史的過程中卻有不少園林湮滅無存,且府縣誌中亦無記載。許多年來,我們依據府縣誌和明清別集,深入發掘,索隱鉤沉,寫成《濟南園林六十家》。今在風香歷下推出,期與讀者諸君共享。
之三:濟南公虎略龍韜,白雲樓身後成謎
——白雲樓建樓時間與建樓人考辨
這要從公元12世紀末期說起,當是時也,剽悍的蒙古族崛起於漠北。至13世紀初,成吉思汗即大汗位後,蒙古軍日益強盛,並不斷南侵。
剽悍的蒙古騎兵
1213年為金宣宗貞祐元年,它被深深銘刻在濟南與山東的歷史上:「金貞祐板蕩,濟南府城空二十餘年。」(道光《濟南府志·學校志》)
這一年,蒙古軍掠取河北、山東等數十州,濟南遭受殘酷踐踏,生靈塗炭,建築傾毀,據元好問《濟南行記》載:「大概承平時,濟南樓觀,天下莫與為比,喪亂二十年,唯有荊榛瓦礫而已。」
此可以想見當時濟南所受損傷程度。
是時,金宣宗被迫從燕京(今北京)遷都汴梁(今河南開封),山東民眾紛紛起義抗元,地方武裝勢力乘機而起,攻城略地,壯大實力,與宋、元周旋。此時,長清的嚴實、歷城的張榮,是當時濟南地方武裝的兩大派系。
張榮(1181——1263)字世輝。濟南歷城人。據《元史卷一百五十·張榮傳》載,張榮「狀貌奇偉。嘗從軍,為流矢貫眥,拔之不出,令人以足抵其額而拔之,神色自若」,此足見其神勇膽量過人。
道光《濟南府志》秩官 張榮
金末,張榮率領鄉民佔據黌堂嶺(今章丘境內),從者甚眾,於是他率軍佔領章丘、鄒平、濟陽、長山、辛市、蒲臺、新城以及淄川等地,敵方大兵到來,則堅壁清野進入山中。
1226年(蒙古成吉思汗二十一年),東平、順天等地先後歸元所有,張榮知大勢已去,遂率軍民降元。成吉思汗問他:「你如何能以孤軍之師,獨立對抗元師數年之久?」張榮回答道:「山東地廣人稠,如今全部為您所有,我如果有一點兒依靠,也不會歸附的。」元太祖(成吉思汗)為其豪壯之氣感動,於是授予他金紫光祿大夫、山東行尚書省、兼兵馬都元帥、知濟南府事。
1231年(元太宗三年)後的五、六年間,張榮從元軍滅金攻宋,屢立戰功。對於戰亂中由河南遷徙來濟南的民眾,他則令民間妥善安置:「分屋與地居之,俾得樹畜」,使其安居樂業。年六十一,致仕。其後十九年,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封張榮為濟南公。張榮對於元廷,一旦歸附,便忠貞不二。當時,山東另一世侯李璮佔據益都,兵強馬壯,久有謀逆之心,私下饋贈張榮以馬蹄金。張榮不受,說:「身既許國,何可擅交鄰境。」後來,元世祖中統三年(1262)李璮果反,以重兵攻下濟南。張榮之孫張宏背著張榮逃出重圍赴京師告變,終將李璮之亂平定。張榮卒年八十三歲。
清代,有濟南府平原縣詩人董芸作《白雲樓》詩專詠張榮事:
黌堂高嶺扼齊州,割據紛紛得上遊。
虎略龍韜隨逝水,詞場空賦白雲樓。
詩歌頌揚了張榮割地自雄,保境安民的宏大事業,並對白雲樓空、風流易逝的現實表達了深沉的歷史嘆息
張榮在世時,以珍珠泉為中心建府邸,其中的中心建築為白雲樓,當時這樓的宏偉高敞,不惟在濟南、怕是在山東也是數一數二、甚至獨一無二的;白雲樓的名氣,還在於濟南八景和歷下十六景之一都有它的份兒,謂之:白雲雪霽;另外,還有張養浩等大家為之揄揚。所以,這白雲樓幾乎是舉世皆知。
但要問白雲樓究竟建於何年,卻又無人知曉了。下面,筆者試考證之。
白雲樓建成在蒙古太宗七年(1235)稍前
上面談到,雷淵來珍珠泉時,珍珠泉尚未成(張榮)府。問題是,雷淵來珍珠泉在何年呢?
全部線索都在元好問那裡。
張榮生於宋淳熙八年、金大定二十一年(1181),長雷淵三歲,長元好問九歲,這就是說,三位皆為同時代人。元好問於蒙古太宗七年(1235)來到濟南遊覽並作《濟南行記》,其中有語:
「珍珠泉,今為張舍人園亭。二十年前,吾希顏兄嘗有詩。至泉上,則知詩為工矣。」
字不多,然而內在信息極為豐富。除了稱道雷淵的《濟南珍珠泉》詩寫得好之外,其中關於建造白雪樓的信息有二:
其一:雷淵(希顏)來濟南寫作《濟南珍珠泉》詩的時間,為元好問來濟遊覽的「二十年前」,即1215年之前,其時為金貞祐三年,珍珠泉一帶尚未成(張)府。
其二:二十年後,即元氏遊覽濟南時,珍珠泉已經成為「張舍人園亭」即張榮府邸。由此可以推斷,張榮府邸白雪樓建成在1215——1235之間,而細品「珍珠泉,今為張舍人園亭」一語,則是白雲樓在元氏遊覽濟南時剛剛建成不久也,因此可以確定,白雲樓建成在蒙古太宗七年(1235)前不久的幾年之間。
白雲樓為張榮樓而非張宏樓
白雲樓建成年代之所以成謎,在於人們對此未暇深究,亦在於乾隆《歷城縣誌》的兩處錯誤記載。
乾隆《歷城縣誌》稱:「白雲樓蓋(張)宏之樓也」。
又稱:「白雲樓即遺山所謂『張舍人園亭』也,舍人必(張)榮之子姓。」(見乾隆《歷城縣誌·古蹟考二》「白雲樓」按語)
這直接造成了白雲樓研究中較大的不應有的混亂。如此後宣統《山東通志》亦受其影響,稱白雲樓為「元張宏建」。(見宣統《山東通志》卷三十四《疆域·古蹟一》)
其實,有了白雲樓的建築年代,所謂白雲樓為張榮之孫張宏或張榮之「子姓」所建樓的說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蒙古太宗七年(1235)前,即白雲樓建樓時,不獨作為孫子輩的張宏尚年幼,且正值五十出頭的張榮風雲得勢、宏圖大展的歲月,甚至,其後又二十五年,張榮七十九歲上,又被剛剛即位的元世祖忽必烈封為「濟南公」,達到其事業的巔峰狀態。因此,所謂白雲樓為張榮之孫張宏或張榮之「子姓」所建樓的說法,實為缺少依據的臆測。而所謂「舍人」者,當時顯貴之稱也:忠於金源王朝的元好問對於張榮歸元並助元滅金顯然大為不滿,元氏以此稱張榮,顯然有幾分譏諷(其為「暴發戶」)之意在焉。
由上述論述可知,元代白雲樓為張榮所建,白雲樓為張榮樓而非張宏樓,明矣。
另外,白雲樓究竟高峻宏敞到何種程度?這「張舍人園亭」中除去白雲樓還有何建築設施?其中包括哪些泉池?它與後來的德王府在規模上有多大區別?應該都是需要釐清的內容,可惜,這些文獻資料極其缺乏,且有時不得伴之以想像了。
白雲樓,據道光《濟南府志卷十一古蹟一》白雲樓條:
「《舊志》云:在濯纓湖上,高數十尺。……後圮。明成化初,德莊王即其故基,建白雲亭。有《記》並詩。」
「高數十尺」,「數十」,出入太大,依然不是一個確切的數字。
又據德藩莊王朱見潾《白雲亭記》:
(府內)「舊有白雲樓,歲久傾頹,尚有基址,高丈許。一亭欹立,池南有濯纓一亭,因修展府第,有礙屋宇,亭廢而泉存,未得重修。」
僅僅是樓的舊基便有「丈許」,可以據此想像白雲樓的確很高。樓前有亭,曰白雲亭,池南(珍珠泉池)尚有一亭,曰濯纓亭。
再看「張舍人園亭」中的泉池。
清點「張舍人」的泉池,必得依據德王府建藩之前的泉水史料文獻。有《名泉碑》與《大明一統志》中的記載,看緊緊圍繞北珍珠泉與白雲樓泉的有哪些泉便是。
《名泉碑》中所記有:「曰北珍珠白雲樓前;曰散水、曰溪亭北珍珠東;曰濯纓北珍珠西;曰灰泉濯纓西北;曰知魚灰泉東南;曰硃砂灰泉西;曰劉氏北珍珠西北;
曰云樓劉氏南。」
共九個泉。
《大明一統志》亦為德王府建成之前的文獻(成於明英宗年)。
《大明一統志》卷之二十二《山東布政司:濟南府》「山川」「濯纓湖」條:「在府城內都司(註:珍珠泉大院明初為山東都指揮使司署)西北,本名灰泉,合北珍珠、散水、濯纓、硃砂諸泉,皆匯於此。周廣數畝,元憲使副竹希仁改今名。」
五泉:灰泉、北珍珠泉、散水泉、濯纓泉、硃砂泉。
其「珍珠泉」條:「(珍珠泉)有二……北珍珠泉在都司西北白雲樓前。泉右有劉氏泉,左有溪亭泉。」
二泉:劉氏泉、溪亭泉。
其「飲馬池」條:「在都司後,前有白雲樓。今廢。樓後有白雲泉。」
二泉:飲馬池、白雲泉。
亦為九泉。
《名泉碑》有知魚泉,而《一統志》所無;《一統志》有「飲馬池」,而《名泉碑》所無。其他八泉相同。白雲樓以白雲泉得名,白雲泉與雲樓泉,實為一泉。
這樣,綜合二種文獻,得十泉。分別為:灰泉、北珍珠泉、散水泉、濯纓泉、硃砂泉、劉氏泉、溪亭泉、飲馬池、知魚泉。
這只是「張舍人園亭」可以統計出的泉池。其實,據我們了解,此時珍珠泉大院的泉池絕對是高於這個數目的。
(未完待續)
2020、11、25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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