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舞」:梅山儺戲
文/劉豔 攝影/劉新山
梅山儺戲是在儺祭舞蹈基礎上發展而來的戲劇形式,被稱為民間文化的「活化石」。梅山儺戲主要流傳於古梅山地區,以冷水江市巖口鎮為核心向周邊輻射,是民間舉行祈福、求子、驅邪等儺事活動時搬演的娛神、自娛戲劇形式,2011年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第一次去冷水江,特意去了巖口鎮龍科村,拜訪了被命名為「湖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蘇立文老人。在當地說起蘇立文,從耄耋老人到學語孩童,沒有一個不知的。一進蘇立文老人家,客廳四面牆上掛滿了與儺戲相關的照片,那幅用毛筆書寫的「將梅山儺戲發揚光大,保持節目原味藝術色彩」,或許默默透露了主人的心意:對儺戲的野心與期望……
蘇立文老人瘦瘦黑黑,皮膚的褶皺裡滿是歲月的痕跡,乍一看,與一個普通的農村老人別無兩樣。他不會講普通話,我們的溝通,很多的時候常常讓身旁的兒子做翻譯,一聊起儺戲,他充滿回憶的眼神像寫滿了無數的故事……
上世紀50年代初,六歲的蘇立文就被確認為候選人,開始跟著「巫師」的父親學習儺戲,剛開始父親給他念「科本」,再大一點,就開始口傳「密語」,這些儺戲的密語,書裡頭從無記載,只能靠代代相傳。接下來的儺戲動作、唱調、鑼鼓道具的擊打,必須樣樣精通。經過拋牌過式的儀式之後,從所有候選人中選定了他為儺戲第十二代傳承人,而現在也已經確認蘇立文的兒子蘇業照為第十三代傳人。
中國儺戲有著悠久的歷史,它源於原始社會圖騰崇拜的儺祭。到商代形成了一種固定的用以驅鬼逐疫的祭祀儀式,先秦時期就有既娛神又娛樂人的巫歌儺舞。明末清初,各種地方戲曲蓬勃興起,儺舞吸取戲曲形式,發展成為儺堂戲、端公戲。儺戲於康熙年間在湘西形成後,由沅水進入長江,向各地迅速發展,形成了不同的流派和藝術風格。湖南、湖北的儺堂戲吸收了花鼓戲的表演藝術,四川、貴州的儺戲吸收了花燈的藝術成分,江西、安徽的儺戲則吸收了徽劇和目連戲的養料。儺戲用反覆的、大幅度的程序舞蹈動作表演,多在固定的節日演出,極具原始舞蹈風格。
「唱儺戲的必是『巫師』,因為儺戲就是給人避邪祈福的。」蘇立文強調道:「誰家生了怪病,唱一場儺戲,病有時候就好了,其中的道理,我也說不清。」從史書上記載其實從原始社會末期就有了儺祭的活動,在孔子生活的時代,儺祭已經非常盛行。「相傳孔子疏於應酬,但只要遇見鄉儺隊伍經過,必著綢服恭敬立於門前。」幾千年來,群眾得了病,不請醫生診治,而習慣請「巫師」唱儺戲。以前有種說法,「愚民有病,初不延醫而延巫。」儺戲在民間傳奇頗多,請神治病,開運亨通,開天眼及上刀山、下火海皆由此而來。多年來,籠罩在儺戲之上的神秘色彩一直不曾散去,信者謂其神,疑者謂其假。
在這一帶,蘇立文老人仍然是非常受重視的人物。特別是下半年,他幾乎天天都要去鎮上人家「唱戲」。「我們這裡下半年就開始『拜娘娘』,儺戲是夜裡少不了的節目。」老人所說的「拜娘娘」,就是梅山大型儺事《大宮和會》(俗稱「和娘娘」「拜娘娘」),比起其他帶「和」字的法事相對時間長,內容多,其間插演儺戲,從觀賞性角度講也要好看得多。《大宮和會》一般要歷時三天,有兩個晚上,都是要唱演儺戲的,而其有多個節目,如開硐、開山、剁路、挖路、掃路、架路、架橋等,都是為了開闢一條大道,迎接仙娘前來鑑觀法會,領納凡儀。
儺戲即娛神又娛樂人的一種巫歌儺舞。其表演風格一般都參與了當地的戲曲表演形式,加上當地方言說唱,其表演行動一般鄙俗,言詞猥褻,如《開山小將》裡,「開山小將」一出場,一個筋鬥從屋梁上翻下來,跳到一張方桌上,先向五方作揖,然後作屙尿的動作,事先準備一個豬尿泡灌上水,將尿泡放於胯下,向周圍射「尿」,把「尿」撒到觀眾身上,弄得滿堂鬨笑、躲閃不及,再後就拉屎,拉了屎就用手指揩屁股,揩了還不夠,又用舌頭去舔,可謂鄙俗至極。對白也多為調侃,在這就不一一說明。但在梅山儺戲中是比比皆是,目的都是為了取悅觀眾。
在梅山的師教中,對尊卑長幼並不十分計較,特別是教門中人,都認為是平等的,所以不像道教那樣,輩份分明,他們無論徒子法孫,一律為「法」字輩。如果戴上了儺面,法師則化成了神,更是與他們敬奉的神靈、乃至聖公聖母亦可平起平座,因此言語行為也是隨便了。
梅山儺戲中除了利用對白來調侃、講笑話之外,還有大量的敘述故事的段落,也少了那些淫穢的詞語,以提高其趣味性。
縱觀梅山儺戲,其情節都十分簡單,師公戴著不同的面具扮演著不同的角色,與座壇兩個人,像拉家常、講故事,開玩笑一樣,表演一些觀眾熟悉的、喜歡的、能逗樂子的內容,或道一個簡短的故事,或說幾句笑話,或猜幾個迷語,或接幾句順口溜,或唱幾句山歌,或盤幾個師教的根因。而且,所表演的內容有很大的隨意性,按師公們的話說,是見機行事,見子打子,借題發揮,不受任何限制,以能討香主喜歡,逗信士、觀眾取樂,就達到了目地,因而所表現的全部是反映他們熟悉的社會生活。
談起2007年的北京之行,蘇立文老人就激動不已。2007年9月,蘇立文等10位民間藝人受中國藝術研究院的特別邀請,作為中國古代文化的典型代表出席了「中日文化交流會」開幕式。他們的儺藝節目《搬鋸匠》讓中日學者、觀眾嘖嘖稱讚,也是國內邀請的唯一的民間表演節目。我們當天也是有眼福,蘇立文老人與兒子們特意表演了這齣曾獲榮耀的節目。
《搬鋸匠》 為《大宮和會》中的儺戲《搬架橋》中的一個片斷。其主要情節是講:家住桃源洞府大莊園的楓老爺要修一座共仙橋,請了兩個鋸匠前來架橋。談好價錢後,香主(楓老爺)安排鋸匠上山尋樹,東南西北中央五方都沒找到合適的樹,最後在後花園裡尋了一棵沉香木。掃兜,砍樹,齊枝,架木馬,鋸板,造橋。橋修成後,鋸匠請香主上橋,好言好語贊賀。節目其間主要是臨場拉觀眾充當」木馬」參與發揮劇情。《搬鋸匠》為其中訪木、伐木、鋸板3段壓縮而成。其原汁原味的表演風格,十足的滑稽;以及當地方言的說唱,常逗的看客們開懷大笑,外鄉的人也許聽不懂在說唱著什麼,但清澈高昂的唱調,甚是好聽!
儺戲最重要的道具就是儺面。蘇立文家中形態各異的儺面具都是老人親手製作。看著老人輕撫著儺面的神情,讓人莫名感動。而蘇立文一談到文化傳承時,他的言語與眼神裡都是充滿期望的,老人希望有更多的人關注儺戲,將梅山儺戲文化發揚光大。「當年儺戲最風行的時候,一年就用二百多天的在外頭演出……」一說到當年的風光,老人臉上的自豪感一攬無餘。「在過去,想學儺戲要問師傅,問天地,在天地祖師面前卜卦,三卦皆過者方可入門,入門時還要賭咒發誓。現在不興了,別說發誓,就是發了也沒啥用處,年輕人都不記得了,也不害怕。」如今蘇立文收徒弟沒有那麼多禮節了,他說:「這13代以來,我家的儺戲都是父子相傳,現在時代變了,不能那樣了。我很早開始收徒弟,大概也教過幾十個徒弟了,有成的,但大多數都半途而廢了,出去打工,賺大錢去了。」好在蘇立文有兩個兒子,都繼承了他的衣缽:「現在,一般都是我跟兩個兒子一起出去表演,我年齡大了,唱不動了,就是幫著敲敲鑼鼓,但鄉裡人信我,只要我『坐壇』,他們就放心。」
繁華過後是落寞,自古皆然!梅山儺戲是梅山文化「五朵金花」之一,是梅山文化的活化石,是一冊鮮活的史書,承載著民間藝術和戲劇文化的發展歷史,和大多數梅山人的精神寄託,如今隨著科技的發達,社會的進步,越來越多的傳統文化被現代化的娛樂環境所取代,走過無數春秋的梅山儺戲,他的腳步也被禁錮在現代社會的潮流中,成了即將被淹沒的孤島……
我們也從隨行的冷水江文化局張主任那了解到,自2006年,冷水江致力於推進儺戲文化保護以來,通過近八年的搶救、挖掘、整理,當地文化部門和民間藝人不斷傳承、發揚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原汁原味的本土文化。特別是2011年申報國家級非遺項目成功後,該項目總體上呈現良好的生存態勢,由保護工作啟動前的默默無聞到今天的家喻戶曉,從鄉裡農家的自娛自樂走上了國際化的大舞臺。與此同時,儺戲從業人員隊伍日益壯大,目前已達到220餘人,《梅山儺戲》已成為冷水江市最響亮的文化品牌。
「這些都是政府頒發的獎……」蘇立文老人將他收藏的獎盃、獎牌、證書一一拿出來,給我們介紹著,看著他滿臉開心的模樣,連眸子裡都透著幸福的感覺,或許這些金燦燦的肯定,是給老人最大的慰藉與榮耀!一輩子很長,卻堅持只做一件事,是要多麼強大的信念呢?民間傳統文化之所以能傳承幾百年或上千年,他們這些傳承者們可以說是功不可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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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李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