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第三次戰役,君子裡一直下著一種雪霧,雪在霧中緊下,霧與雪凝聚成一體,到處溼不嘰嘰的。樹林中形成晶瑩剔透的樹掛。
突然,蘇聯駐朝大使拉佐瓦耶夫中將乘嘎斯-67從江界來到志願軍司令部,他身材高大,黃髮紅臉,像一個龐然大物。有點瘮人。
他帶著一名中文譯員,一進洞子,見到彭總就大聲嚷道:"彭司令員,你運籌帷幄指揮得好,哈拉嗦!哈拉嗦!達萬裡希!在強大的攻勢下,美軍被迫向南逃跑得很快,你只要進一步一鼓作氣,指揮中朝軍隊乘勝快速南追,就能把美軍一舉從朝鮮半島趕下海去!"
洪學智聽說拉佐瓦耶夫來了,也過來了。
老拉很興奮,滔滔不絕,說:"達萬裡希!社會主義陣營就要勝利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就要勝利了!史達林主義萬歲!以美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國家要在東方失敗了!按照蘇聯的兵團作戰要領,必須要乘勝追擊,乘勝出擊!你們中國不是也說要窮寇必追嗎?現在正是時候!"
洪學智嚴肅地瞅著這位蘇聯中將,沉默,用眼睛看彭總。
彭總站在拉佐瓦耶夫的對面,聽我方譯員翻譯後,倒背雙手,抿著嘴唇,凝視著處於興奮狀態的人高馬大的蘇聯中將,心想這位將軍不知道參加過衛國戰爭沒有?是在什麼部隊呀?懂不懂得戰略戰術?打沒打過仗呀?你們蘇聯顧問已經指揮人民軍失敗一次,如今還有什麼資格對志願軍指手畫腳?
他壓住火,說:"想必大使先生來朝鮮任職已有時日。對美軍仁川登陸後朝鮮戰局的逆轉還記憶清楚。我軍參戰後,雖然從鴨綠江打到三七線,給美軍造成很大的傷亡,但美軍主力尚未受到毀滅性的打擊,還沒有到大傷元氣的程度。所以,要正確分析判斷朝鮮戰場的形勢,正確估計敵我的力量,確定正確的作戰方針。輕敵速勝的看法,是不符合朝鮮戰場實際情況的。以此來指揮戰場作戰是十分有害的,會產生嚴重後果。"
拉佐瓦耶夫有點像六屆四中全會時期的蘇聯代表米夫,也有點像紅軍時期的共產國際代表李德,還是以老子黨對兒子黨的霸道態度對待中國人民志願軍統帥彭德懷,開口就出言不遜,說:"彭司令員,達萬裡希,你發表的是奇談怪論!朝鮮人民統一祖國,既是社會主義陣營的事業,也是中國自己的事業。要咬緊牙關打到釜山去,把慘敗的美軍趕下海去!解放朝鮮全境。不能錯失良機,停止追擊不符合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不符合蘇軍兵團作戰要領,在朝鮮戰場上不能當大傻瓜!"
這位大使粗暴野蠻缺少基本外交風度的言論惹得彭總一肚子火!他怒視著這位中將,心想史達林派出這樣一些不懂戰爭、不懂外交禮儀的愚蠢傢伙真是有損蘇聯的形象!丟人!口口聲聲說是社會主義陣營的事業,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那麼為什麼蘇聯不出兵呢?中國出兵難道還不知道怎麼打嗎?還需要你們來指揮嗎?說我是大傻瓜,聽你們的才是大傻瓜!我們中國革命吃你們欽差大臣的虧還少嗎?王明說要聽蔣介石的,我們能聽他的?米高揚說要與蔣介石劃江而治,我們能聽他的?李德說紅軍要堅守陣地與蔣軍決戰,聽了他怎麼樣?紅軍30萬人減少到3萬人!聽你們的,我們中國革命要失敗!抗美援朝戰爭要失敗!
彭總怒形於色,斬釘截鐵地對拉佐瓦耶夫說:"我根據朝鮮戰場的實際情況,已下令中朝軍隊停止追擊,結束了第三次戰役,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拉佐瓦耶夫沒想到一個中國的統帥敢不聽蘇聯大使的話,他怒不可遏,情緒失控,大聲訓斥說:"彭德懷!哪有打了勝仗不追擊敵人的道理?哪有你這樣的司令官?你趕快下令繼續追擊敵人,一氣呵成,一直打到釜山,一氣呵成,把美軍趕入大海去!"
彭德懷見這位大使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樣子,驚愕不已!一個粗魯無文喝伏特加過量的傢伙。我們中國黨和軍隊吃這樣老爺的虧太大了!沒想到在朝鮮遇到了這樣一位。似曾相識呀!想到中國革命在這些欽差大臣的手裡受到的巨大損失,想到湘江上漂浮的紅軍戰士的屍體,心中隱隱作痛!
彭總壓制住內心的憤怒,保持一個大國統帥的風度,說:"大使閣下的好意我領了。但是,我作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中朝聯軍總司令,要為幾十萬將士的生命負責,為中朝兩國的生存安危負責,豈能視同兒戲?"
拉佐瓦耶夫見彭德懷不給蘇聯大使的面子,氣急敗壞,臉紅脖子粗,暴跳如雷,大喊:"好好,彭德懷,你竟敢不追擊敵軍。你竟敢放縱敵人。我要向史達林同志報告!讓史達林同志來教訓你!"
彭總的火再也壓不住了,他生氣地問:"大使先生,你談到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很好!當美國發動侵朝戰爭時,你們蘇聯3000多名軍事顧問為什麼要撤出朝鮮?你們的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在哪裡?當美軍越過三八線向鴨綠江進犯時,你們為什麼不出兵?你們為什麼不盡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義務?"
拉佐瓦耶夫氣呼呼地甩門而去。洞外的嘎斯-67"突"的一聲撒野似的衝出山溝。
彭總氣得臉黑青。洪學智勸老總說:"老總消消氣吧,這種人連軍事常識都沒有。不要因為他生氣。"
彭總回頭對洪學智說:"洪學智,你說說,第三次戰役應該不應該停下來?"
洪學智說:"應該停下來呀!"
彭總大聲嚷道:"你說說,要把那麼多的裝備精良的美軍和聯合國軍趕下大海,能趕得下去嗎?趕不下去!戰爭能一氣呵成嗎?不行!要是可行的話,我彭德懷還不願意早日完成消滅敵人的任務嗎?"洪學智說:"你不要理那個愚蠢的傢伙!""對,我們不能理他,"彭總說:"我對人民負責,錯了我一個人承擔責任。"洪學智說:"停止追擊是我們集體決定的,錯了我們都有責任。"彭總倒背著手,氣呼呼地轉著,又扭回頭,問:"能一氣呵成嗎?不行!"礦洞外漫天大雪還在密密匝匝地下著。四周好像圍著白色的幕帳一樣,密不透風。
這位大使走後,彭總臉色鐵青,一個人坐在他的房間生氣。
他的臉瘦了,圓圓的臉龐癟進去了,由於休息不好,考慮作戰問題,考慮內外關係問題,考慮部隊作戰困難問題,通宵都睡不好,雙眼紅得好像得了紅眼病一樣。
他倒背著手,瞪著眼珠子,濃重的眉毛一抖一抖的,在地上轉圈,不住地喘粗氣,活像受傷的虎!一個人一直在嘟囔:"能一氣呵成嗎?能一氣呵成嗎?"這個"一氣呵成"的成語在志司一時間成為著名成語。
高個子紅臉膛的楊秘書走進來,他見蘇聯大使把首長氣成這個樣兒,心中很氣憤,把茶水給彭總端過來,說:"消消氣,喝口水吧!"
彭總把茶缸一推,說:"喝什麼水!"
楊秘書說:"不要同他生氣,不值得!什麼狗屁大使,一點馬克思主義者的味兒都沒有!"
彭總頂了楊秘書一句,說:"可他代表蘇聯政府呀!"
楊秘書說:"他這種水平,像過去的白俄大力士。我看他未必能代表史達林。史達林指揮衛國戰爭打敗了德國法西斯,能聽他的?"
彭總扭過頭,沉思地看著在國內戰爭時期就跟了自己多年的秘書,感覺大楊說得有道理。大楊還有水平哩!能一氣呵成嗎?
拉佐瓦耶夫回到他的住處,立即給史達林發了一封電報,告了彭總一狀,說:"彭德懷右傾保守,按兵不動,不乘勝追擊敵人。"
彭總在礦洞子裡,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他還在想紅軍時期德國人李德的瞎指揮。李德不顧紅軍連續作戰,十分疲勞,減員很嚴重,下命令在平坦開闊沒有城牆的廣昌及其以北地區同蔣軍決戰,結果一敗塗地。廣昌丟了,紅軍傷亡一大堆。他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同李德爭論,說:"你們指揮作戰,從開始就是錯誤的。我們從第四次反'圍剿'以後,就沒有打過一次好仗。你們坐在瑞金,在地圖上指揮戰鬥,連迫擊炮放在那個位置都規定得死死的,幾乎造成一軍團全軍覆滅。中央蘇區開創到現在已5年了,現在被你們給葬送掉,你們是 '崽賣爺田心不痛'!"
這個拉佐瓦耶夫活脫脫又一個李德!
他在司令部給洪學智、解方、杜平有一次掏心窩子的話,他說:"我打了一輩子的仗,在井岡山,在長徵路上,在陝北,特別轉戰陝北那一段,都是驚險的惡戰,兩萬多兵力,同胡宗南鬥,害怕過嗎?從來沒有害怕過,可當志願軍打過三八線,我害怕了。不是考慮我個人的安危,是眼看幾十萬志願軍在美軍空軍、坦克、大炮和步兵強大的攻勢下,異國作戰,南下五六百公裡,真是害怕了。"
洪學智說:"老總,我也害怕。怕我軍懸在朝南,斷糧斷炊呀!那種情景真是令人害怕!"
彭總點頭說:"是呀,你說的是實話。我幾天幾夜睡不好,總想如何擺脫這個困境。美軍有空軍、坦克、大炮,我軍的左右沿海還有美國的海軍艦隊,敵人不下艦就可以把炮彈打過來,封鎖我軍後路。我軍難以回頭呀!"
洪學智說:"彭總,我軍不能再往南進了。後勤供應成了大問題。沒糧沒彈,怎麼打?"
解方說:"作戰必須糧草先行,我們是糧草後行還行不通。"
彭總說:"時值嚴寒季節,志願軍隨時都有遭厄運的可能。我軍第一線部隊已經減至21萬人,一部分連隊已不足參戰初期的半數。後勤運輸線最遠已經延長到700公裡。儘管後勤部門各級人員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我們一線部隊的糧彈很難保障。部隊營養不良,十天半月不見油鹽,造成前線戰士失明,在雪地上看不見敵人。羊肝丸也運不上來。聽說羊肝丸治療這種情況的失明有效。可國內哪有這麼多羊肝丸呀!我們不能把幾十萬志願軍的生命當兒戲。所以必須停下來。不停下來不行。難道我錯了嗎?我沒有錯。拉佐瓦耶夫來把我教訓了一頓,要我一氣呵成。能一氣呵成嗎?不能!"
解方說:"他拉佐瓦耶夫懂什麼,戰爭是前線與後方的結合體。第一次在他們指揮下朝鮮人民軍打到釜山防禦圈,造成人民軍全軍覆沒。他們指揮已經失敗了一次,還想讓我們再失敗一次?"
洪學智說:"我們不能顧前不顧屁股。志願軍打到三七線,向南推進了幾百公裡,後方情況不改善,說什麼不能往前了。"
會後,彭總把拉佐瓦耶夫來志願軍司令部催促志願軍部隊繼續南進一氣呵成把美軍趕下海的情況如實報告了毛澤東主席。電報發出後,彭總的心還懸著,不知道毛主席是否同意自己的意見。主席他會同意一氣呵成?
毛澤東主席收到彭總的電報,很快回電,不僅贊同彭總的意見,還把朝鮮戰場的實際情況和拉佐瓦耶夫的意見向史達林作了通報。
莫斯科,克裡姆林宮,史達林收到毛澤東的電報,很驚訝,感到他的大使言行很粗魯愚蠢,給他捅了婁子;蘇聯駐朝鮮大使並沒有指揮志願軍作戰的權力,蘇聯沒有授權他這樣幹,讓志願軍繼續南進的意見是錯誤的;韓戰打到現在蘇聯空軍還遲遲沒有參戰,不用說地面部隊了,怎麼能去指揮中國志願軍?去年蘇聯與中國協商中國出兵問題,也沒有粗暴幹預中國嘛。我們是很尊重中國黨和政府的意見的。周恩來到蘇聯,我們與周恩來是平等協商的嘛。這個拉佐瓦耶夫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他立即發報給拉佐瓦耶夫,批評了這位不知輕重的大使,說:"彭德懷是久經考驗的統帥,是當代天才的軍事家。今後一切聽從彭德懷的指揮,不準你再亂發言。"
然後史達林又復電毛澤東,稱讚志願軍作戰勇敢,以那樣劣勢的裝備打敗了世界上最強大的美帝國主義,了不起。他說:"彭德懷的意見是對的。已嚴厲批評了拉佐瓦耶夫,不準他今後再亂發言,準備把他調回蘇聯,不讓他再在朝鮮給彭德懷搗亂了。
《決戰朝鮮》這本書是一部全景式再現韓戰歷史風雲的經典作品,以恢宏的氣勢、凝練的語言、多維度的視角記述和分析了韓戰成因、決策過程、五次戰役及板門店停戰談判等重大事件,塑造了一大批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
同時,書中通過翔實的史料全面揭開韓戰臺前幕後的諸多歷史真相,被廣大軍迷譽為韓戰題材國內品質扛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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