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右有,有倫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德。
譯:大道原本沒有人為的界限,言論原本沒有固定的標準,只是為了爭得一個「是」字而有了界限。請讓我說說這界限吧。左與右,論與議,分類與辯論,競與爭,這就是世俗所謂的八種才能。「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唯一」就已經揭示了萬物渾然一體之意。大道是無形無相,混沌無序的,所以無法去人為的定義和界定,言論自然是隨心而發,有感而發,都是主觀性的感悟而產生的各種言論,自然也是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然而,自從有了思想的的存在,無論思想的載體是人也好,是其他物種也罷,最終都是為了爭得孰是孰非。世間的紛爭都是從自以為是開始的,一個人,一個群體,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都是從自身出發,想讓對方承認自己的是,而否定在自己看來他人的「是」,這就是「非」。是是是非非何其擾?
左與右:左右之別由來已久,我們聽得最多的是「男左女右」,源自《易經》中的陰陽之說,動與靜,高與低,強與弱,積極與消極……左有「佐」之意,如輔佐就有積極主動之意,故左為陽,而右「佑」之意,護佑,因其弱,所以需要護佑,故右為陰。此處莊子所說之左右涵蓋了是與非,對與錯,上與下,富與貧,生與死等矛盾對立面。而這些概念在思想產生之前的自然世界不存在的,有了左右則說明自然世界發展到了人類社會。
論與議;「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天地和東西南北四方稱為六合),意思是說天地四方之外的事,聖人是隨它存在而不加談論的。也就是道是客觀存在的,但聖人不會去談論,因為大道無形,何以談論?說不清,「道」不明,不可說也不能說,只知「有物混成,先天地而生」即可。但是無法言喻。「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天地之內的事情,聖人只是談論它而不評論。對於人類社會也就是常道的事情,聖人會談論,但不會評論,評論就是對某一事或某一物有自己的觀點和主張,如此一來就會有分歧,就會有左右之別,勢必迷失了萬物本性而游離於表象之間。
分與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分就是分門別類,是由一而多的變化。例如:六合之內都可以稱之為萬物,萬物是一,渾然一體,但有了人之後,分而別之,有了動物,植物,微生物等,且還可往下繼續分類。萬物可分,但道不可,即「六合之外」不可分。所以莊子說「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而辯與分則相反,分是由一而多,辯則是由多而一。例如:辯論,辯論是否定他人之觀點,維護自己的觀點,無論是引經據典,還是以事為證,舌戰群雄終歸為一己而辯,維護那一己之說。然而,言論可辯,但萬物之本性不可辯,故「辯也者,有不辯也」。
竟與爭: 我們時常說的競爭,其實競與爭是不同的概念。競:物競天擇,競只是自發地,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激發自我實現的一種本能,目的只是為了天擇而活,是為了自我實現的過程。而爭則不同,當然不是和自己爭,而是與它物爭,與他人爭,是將不屬於自己的據為己有,就如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萬物的生長是競而不爭,而人類的發展則是爭多於競,不去想如何憑藉自己的能力得到想要的,而是總想的將他人之物爭搶過來。
曰:何也?聖人懷之,眾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
譯:這是為什麼呢?聖人不爭不辯,虛懷若谷,而眾人卻熱衷於爭辯,以此誇耀於世間。所以說:辯論的存在,必有眼界看不到的地方。聖人之所以不爭不辯,是因為有了爭辯就有了執念,就有了偏頗,而偏離了萬物的本性。但眾人則不然,屬於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爭名逐利,爭權奪利,樂此不疲。在我們生活當中比比皆是,未曾有人能做到不爭,路怒症是爭,夫妻吵架也是爭,父母與子女之間也會爭論,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都免不了一個爭字。為了爭各執己見,執了己見則有了片面,執念,顧此失彼。始終站在自己的角度,定然會看不見對方角度所能看見的問題。這也是爭端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