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批從鄰國日本捐贈給武漢疫區的物資吸引了公眾的注意力,包裝標籤下緣書寫著:「山川異域 風月同天」八個漢字,感動得萬千國人淚目。
這句詩出自《繡袈裟衣緣》,是日本聖武天皇時一位叫做長屋的親王(也有說是日本的宰相)所寫,時間是唐玄宗開元21年(公元733年)。那一年,日本留學僧榮睿、普照受日本佛教界和朝廷的委託,隨第九次遣唐使來到大唐,禮請大唐高僧去日本弘揚佛法。同船送來了日本造的千領袈裟供養大唐僧人,每件都繡著四句佛偈: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寄諸佛子,共結來緣。
榮睿、普照在長安一邊修習佛法,一邊物色合適的高僧,一晃就是十年。這期間,洛陽大福先寺道睿禪師等唐朝僧侶受邀東渡,但是日本尚不能滿意。
743年,榮睿、普照在鑑真大師的高徒長安寺僧道航、高麗僧如海等陪同下,從長安來到了揚州大明寺,請求住持鑑真大法師東渡日本。鑑真大師被此偈打動,認為日本是「有緣之國」,決心東渡弘法。
下圖是唐招提寺藏《東徵傳繪卷》,這一段畫面描述的是公元744年鑑真和尚第三次東渡失敗。
在當時的航海技術下,跨越東海發生船毀人亡的事故是常態,來往於唐朝和日本之間的船隻幾乎有一半被浪濤吞沒。鑑真東渡前後歷時十二年,六次啟行,五次失敗,幾經絕境。包括鑑真大師的最得力弟子祥彥、日本僧人榮睿等36人死於東渡,二百餘人中途退出,而他自己也因為年歲已高、旅途艱辛導致雙目失明。但是鑑真篤志不移,百折不撓,終於實現了畢生的宏願,此時他已經66歲高齡。
歷經劫難之後,鑑真和尚一行人終於到達日本。這一段畫面描繪鑑真和尚抵達奈良之後,奈良民眾前來瞻仰來自大唐的高僧。
佛教的宗派劃分很複雜:照佛教最終追求的成就來看,可以劃分為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大乘追求成佛,小乘最高成就是阿羅漢);按照修行方式,可以劃分為顯宗和密宗;按照學說劃分,還可以分有宗和空宗;按照傳播的地域、語言等可以劃分為:北傳漢地佛教、南傳上座部佛教、藏傳佛教等。
中原的漢地佛教主要是大乘佛教,主要有八宗:法性宗、法相宗、天台宗、賢首宗、禪宗、淨土宗、律宗、密宗,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性、相、臺、賢、禪、淨、律、密八大宗派。另外有兩個小乘的宗派:俱舍宗、成實宗。我們熟知的少林寺就是達摩祖師所傳禪宗祖庭,而鑑真法師則是持戒律最嚴的律宗著名高僧,是江北淮南地區的佛教「宗首」。
鑑真是第一位來到日本的律宗大師,受到日本上至天皇,下至僧俗百姓的熱烈歡迎,被封為「傳燈大法師」、「大僧都」,統領日本所有僧尼。日本天皇、皇后、皇太子和其它高級官員都接受了鑑真的三師七證授戒法,皈依佛門弟子。鑑真大師也成為「傳戒律之始祖」,是日本律宗的開山祖師,推動了佛教成為日本國教。
下圖為《東徵傳繪卷》(局部)。這一段描繪的畫面是鑑真法師在東大寺戒壇上為聖武太上皇和光明皇后授菩薩戒,又為四百四十名沙彌授戒。
在鑑真大師東渡前,日本為了學習和借鑑唐朝先進的政治、經濟、文化制度以及科學技術,推進日本國內的「大化改新」等諸項改革,向唐朝派出遣唐使已經有120餘年。唐朝從唐初開始實行的賦稅制度是「租庸調製」,日本也學了去。
所謂「租庸調」,概括起來就是「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租庸調」是以人丁為本,不論土地、財產多少,都按照人丁徵同樣的賦稅。租即田租,每丁(男丁)每年要納粟二石;庸則是力役,每年替政府服勞役二十日;調是戶調,交納絹二丈、綿三兩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
「租庸調」實施的成敗關鍵是「均田制」的推行,即朝廷將國有土地按照人口分配的制度,而地主的土地不屬於均田範圍。根據最初設計,每個十八歲以上男丁,授田百畝,其中二十畝為永業田,八十畝為口分田。永業田可以繼承,死後口分田由衙門收回實行再分配。
由於東漢末年以來的數百年間北方長期戰亂,特別是南北朝時的五胡亂華,造成人民流離失所,人口凋敝,田地大量荒蕪,因而從北魏時起就開始實行均田令,將國有的大量荒地按人口分配給農民,農民向政府交納租稅,並承擔一定的徭役和兵役。這樣就使得政府控制的自耕小農這一階層的人數大大增多,保證了賦役來源。唐朝建立,中國終於結束了數百年的戰亂,隨著「租庸調」制等一系列制度的實行,社會經濟、文化得到了極大發展。
大化革新中,日本仿照唐朝推行「租庸調」制。由於日本國土狹小耕地不多,且日本的農耕技術低於中國,「租庸調」反而加重了人民的負擔,人民為躲避沉重的租稅和逃避徭役,不是「逃亡他所」,就是「寂居寺家」。
在當時,出家為僧基本沒有什麼限制,受戒不必三師七證,只要有一戒師即可。而且就算沒有戒師,只要自己覺得自己可以當和尚,就可以宣布自己是和尚了,所以當時日本僧人差不多都是「自度」、「私度」為僧的。而且沒有什麼戒律約束,該開葷就開葷,該那什麼就那什麼,頂多就是頂個光頭,平時多跑幾步路,完事後回寺廟裡待著罷了。日本社會從上到下都對佛教很推崇,但是對這樣的僧人總感覺怪怪的,但是由於對佛法知之甚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六世紀中葉傳入日本的佛教,作為日本政治的基礎和精神武器,促進了日本國家的文明開化,也利於政府更好地控制日本的社會秩序。對佛教的掌控能使本國擺脫舊有的傳統政治體制的束縛,使國內臣民變得順從,尊重統治階級意旨。但是寺院勢力的過分增長,大批人口出家為僧,又對國家的財政收入造成威脅。
怎樣才能達到既利用佛教,又控制佛教的目的呢?答案還是在唐朝——學習唐朝通過佛教內部控制佛教的辦法,即實行受戒制度,由著名佛師主持儀式,通過考試確定受戒資格的辦法。
要想當和尚都要經過受戒的儀式,佛教由於宗派不同,受戒的內容也多有不同。一般僧人常受的有五戒、八戒、十戒等(想到了二師兄),而戒律最嚴的大乘佛教律宗教徒,要受二百五十戒,稱為「具足戒」。只有自己受過戒的僧人,才可以為其他僧人受戒。
鑑真法師就是一名真正受過「具足戒」的得道高僧,在東渡日本之前,他已經為四萬多名僧侶受戒。這正是日本苦苦尋找的最佳人選,因而,受到了日本社會自上而下的推崇,地位遠遠高於其他東渡日本的大唐、印度、百濟等高僧。
鑑真法師在唐代高僧中,是除了玄奘以外,唐朝歷史上乃至中國古代歷史上最有影響力的高僧之一。鑑真東渡日本,弘揚佛法、傳律授戒,促進了中國文化向日本的流傳。鑑真法師親自主持建造的唐招提寺成為當時日本佛教徒的最高學府,現為世界文化遺產,日本國寶。寺內的大堂,日本稱為「金堂」,歷經1200餘年風雨,至今屹立於寺內。
上圖是揚州大明寺鑑真紀念堂,非常漂亮。
如今,揚州大明寺內最有特色的建築是鑑真紀念堂,為紀念鑑真法師圓寂1200周年,由梁思成先生設計,於1973年建成。紀念堂按照日本奈良唐招提寺金堂仿製,地面盤鋪石英砂,周圍種植櫻花。
杜牧詩有云:「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相信到了煙花三月之時,疫情平息之後,會迎來眾多遊人前來燒香祈福。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飽含了日本人民與中國人民世代友好的美好願景,元宵佳節之時正是國人抗擊新冠疫情的關鍵時刻,讓我們企盼:「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