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家長問我,孩子詩歌鑑賞總是考不好,有什麼好的辦法嗎?我說有啊,讀懂詩歌就行。他問,怎麼樣才能讀懂呢?我說,真讀,讀出問題,讀出個性化思考。他再問,怎麼樣才能讀出問題,讀出個性化思考呢?我說,不輕易相信教輔資料,每一個詞句都自己想一想,作者到底想要表現什麼,為什麼這樣表現,這樣表達好不好,是否符合常識,符合人之常情……
現實的教學中,絕大多數學生是缺乏「真讀」能力的。其語文學習中的讀書,多隻停留在認識生字詞、解釋好詞語、能大體知曉主要內容、能藉助參考資料知曉作品的主題意義、藝術風格,能依照套路完成相關的課後作業。這樣的閱讀,思想不在場,大腦成為他人精神的跑馬場,無論如何也算不得真正的學習。依靠這樣的學習,高考考到140分,只能是在夢境之中。
會學習的孩子,當然不會這樣做。會學習的孩子,必然懂得和作品對話,和作者以及作品中的人物對話,會在不斷地追問中真正思考各種問題,然後將自己的思考轉化為體驗生活、感悟人生的能力。
比如,學習杜甫《兵車行》,若真的以為杜甫在記錄一次真實的對話,便算不得真閱讀。《兵車行》中的主客問答,是閱讀中常常被忽視的一個信息。古典文學中,以西漢大賦為代表的賦體散文,時常採用主客問答的形式敘事、寫景、狀物或議論。此種技法,在蘇軾的《赤壁賦》中依然採用。主客問答中,主與客並非兩個真實的行為主體,更多情況下,是一實一虛的兩個「我」。《兵車行》中這位具有敏銳的政治洞察力和豐厚的悲憫情懷的「行人」,顯然不可能是「我」從出行隊伍中隨手抓出來的一位普通戍卒。杜甫只不過是將自己一分為二,讓一個我容身於壯丁行列之中,另一個「我」則置身路旁觀察詢問。有了這樣的安排,冷眼旁觀與感同身受便都有了思想與情感的紮根基礎。
再如,劉禹錫《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句所體現的情感真的是教輔資料中所說的「這兩句詩表面是寫自然景物的變化發展規律,其實是暗示了在整個社會中,個人身份的沉淪其實算不了什麼,歷史的車輪總是在前進,新事物總要取代舊事物,未來肯定會比現在好」?或者是中學課堂上教師最常教給學生的一種解讀:沉舟旁邊,千帆競發,病樹前頭,萬物爭春。作者運用了比喻的手法,將「沉舟」「病樹」「千帆」「萬木」都賦予了新的意義。「沉舟」和「病樹」即是被貶謫的自己與友人,「千帆」和「萬木」則是仕途春風得意的新貴們。在我們存在的整個社會中,沒落、腐朽的事物必然是存在的,但是這種存在絲毫不能阻擋歷史車輪的前進,終會有更進步的、更新鮮的事物會在廢墟旁發展起來?劉禹錫要是這樣表達,大腦肯定出現了短路。一代詩豪怎麼會對朝中宵小如此賞識,又怎麼會如此自輕自賤?
由此兩例即可發現,如果沒有對作品的深入思考,不去琢磨文字背後的這些問題,則閱讀詩歌時說是讀懂了,其實只能是認識了每一個字,卻並沒有了解這些字的真實內涵。
真正的閱讀絕不是這樣。真正的閱讀需要認認真真地解讀文本,尤其是經典文本。唯有真正領悟這些文本背後藏匿著的真實思想、真實情感,才能在面對各種考試時遊刃有餘。
我曾經寫過兩本中學課文解讀的書,前一本《中學語文經典文本解讀——第三隻眼看課文》立足於「人之常情」解讀了《氓》等四十篇傳統課文。以《氓》的理解為例,我便認為《氓》並不存在階級論意義上的剝削壓迫的主題,不過是寫了一個女子受委屈後的傾訴。今年剛出版的《經典文本解讀與教學密碼》則是立足於常識,努力還原真實場景下的真實生命的存在形式。比如對劉禹錫「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句情感的剖析,就是為了修正語文教科書中的意義強加,以人之常情而探測劉禹錫彼時彼地的真實心態。我始終認為,古詩文的品讀,重點必須放在詩文重要詞句的賞析之上,需要藉助一個點而拉動一個整體。
我認為,「人」的視角是閱讀語文課文、解讀各類文本的唯一武器。人與人之間固然存在著身份、地位以及價值觀的差異,但前提必然是每一個人都不是完人,都存在七情六慾,都存在一定的思維缺陷甚至人格缺陷。只有把文學作品中的人以及作者視作正常的「人」,才能在學習這些課文時跳出階級論的框子,把形象分析放到更廣闊的人情人性的世界中進行探究。立足於這樣的思考,我在平常的閱讀與教學中,便是努力分析出每一篇課文背後獨特的情感。這一點,兩本書中的絕大多數篇目的解讀都是如此。
附《經典文本解讀與教學密碼》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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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祥 ,「三度語文」首倡者,正高級教師,特級教師,江蘇省教學名師。出版個人教育專著12部,發表教育類文章一千餘篇。其「三度語文」教學主張在國內形成了一定的影響力,《中國教育報》《江蘇教育》《中學語文》等報刊均有專文推介。應邀在17個省開設示範課和主題講座共二百餘場。教學專著各大實體書店和各大網絡書店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