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在《隨想錄》中曾寫下這樣一段話:「……可能以後還會有讀者問起寫作的秘訣,以為我藏有萬能鑰匙。其實我已經在前面交了底。倘使真有所謂秘訣的話,那也只是這樣一句:把心交給讀者。」
這是巴金寫作的秘訣,也是他做人的準則之一。近日,長期在巴老身邊工作的陸正偉所著《晚年巴金》出版,其中透露了很多巴老不為人知的感人故事,讓我們看到巴老是如何真正地「把心交給讀者」的。
手握阿嫂
無論走到哪裡,巴老都會遇上自己的讀者,而他對待每一個普通讀者的要求,都會盡力滿足。
1984年,巴老訪問香港,他的名字在香港引起了轟動,媒體競相報導,而巴老卻把絕大部分的時間花在了接待青年讀者的來訪和座談,連香港的朋友請他看電影都被他婉拒。在離開香港的那天,在機場的候機廳,巴老看到幾個做清潔工的阿嫂在遠處好像想走過來,但又有點躊躇,香港的朋友上前問明緣由,原來她們都是電影《家》的忠實觀眾,想對巴老說幾句問候的話,卻又覺得有點冒失。巴老知道後,立即走到她們跟前,與她們一一握手道別,幾位阿嫂激動不已。
指點迷途
巴老常常與熱心的讀者一起進行思想上的交流,尤其是年輕讀者。
1985年初夏,10個即將畢業的小學生寫信給他們敬愛的巴金爺爺,吐露心中的迷茫:面對社會上片面追求金錢的風氣,孩子們自稱是「迷途的羔羊」,他們問巴金爺爺:「您寫了那麼多的書,您追求的是什麼?」
病中的巴老收到信後,用了三個多星期,寫了一封3000字的長信給孩子們。他在信中動情地說,「理想就是把個人的命運和集體命運連接在一起,把人民和國家的位置放在個人之上,這樣的人才永遠不會迷途」。之後,當孩子們到他家中來做客時,他特意挑選了一頭陶瓷水牛做禮物,他對孩子們說:「牛是默默無聞的,但它永遠是在勤勤懇懇地工作。我把它送給你們,希望你們像牛一樣地學習和工作。」
巴金常常會與普通的讀者結成知心好友,他與讀者張弘之間相交大半個世紀的故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張弘出生在南太平洋一個經商華僑家庭,當時所在的殖民地環境讓她非常痛苦,於是她就給巴金寫了一封信,訴說自己目前的處境和苦悶,希望能得到他的指點和幫助。本不抱希望的張弘很快收到了巴金的回信,對她進行了鼓勵。1937年,張弘在從未謀面的巴金的支持下回到了上海,並受到巴金的細心照顧。之後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巴金與張弘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即便是巴老因患病而握筆困難的時候,也不會忘記在新書上簽名送給張弘。
扶貧幫困
除了跟讀者在思想、文學上的交流,巴金還經常在生活上向困難中的讀者伸出援助之手,他把別人危難之際向他求助歸結為「這是讀者相信作家」。
巴老反對拜金主義,他把金錢看得十分淡薄,他每次出國訪問時的服裝費及國內的往返旅費從不向有關部門報銷,他說這是個人的事情,理應自己掏錢。他還多次向希望工程、向貧困學生捐款。陸正偉在《晚年巴金》中提到這樣一件事情:有一次,香港天地圖書出版社總編專程把巴老《家》的稿酬送到華東醫院,巴老接過那包沉甸甸的港幣,立刻交給女兒小林,叫她代捐給「希望工程」辦公室,並說:「人活著不是單靠錢,想法不同,有人認為不拿錢是傻瓜,我認為亂拿錢是傻瓜。」
巴老也是個非常有俠義精神的人。1936年,他收到一封杭州寄來的求助信。寫信人是一位王姑娘,她隻身到杭州尋找工作,由於失戀而想自殺。被勸後又發現暫住處的人對她不懷好意,無助的姑娘只好寫信向她崇拜的巴金求助。巴金見信後,立刻帶著剛收到的稿費和好友趕到了杭州,冒名姑娘的舅父,替她還掉了所欠的房飯錢,送她回上海,並叫了人力車將她送到虹口舅舅的家裡才放心。
平等待人
巴老一直說,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他每到一處都會記住曾經為他工作過的人員,包括理髮師、駕駛員、炊事員,同他們一起合影留念,直到他們都收到照片後才放心。他曾經多次去杭州養病,每次去之前,都要自己掏錢買很多自己的書,籤好名後送給工作人員。一次他離開杭州之前,客房部經理取出籤名冊請求留個名,巴金握起筆寫下「巴金感謝你們」,然後真誠地說:「謝謝你們的服務。」
有一個故事,在《晚年巴金》裡並沒有收入,但卻給陸正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位曾在巴金住院時值夜班的師傅莊良,離開幾年後回來看望巴老。以前巴金都是稱呼他「老莊」的,當護士把來人姓名報上來時,巴老一時沒有印象,當時醫生嚴禁有人探望,莊良就被護士擋在了門外。後來當他想起來後,後悔了好幾年,常常跟身邊的人說:「我記憶力差了,人家來看我,都沒能記住人家。」他請作協的同志幫助聯繫莊良也沒找到,後來陸正偉通過公安局找到莊良,終於使他們見面了。莊師傅再次來到醫院,巴老早早地準備好了自己的書送給他,並當面向他道了歉。(民晚報 夏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