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陪娃做作業。
是的,一個剛上幼兒園滿打滿算也只有一個月的小朋友,這就有作業了,作業的內容是:
請家長和孩子盡情發揮才能,一起動手做一本親子繪本
看到別的家長都是毫無壓力地回復了「收到」,我滿腦子的疑問都不好意思發出去:
什麼是親子繪本?
什麼是一起動手做?
什麼是「盡情發揮才能」?
並不存在的東西,要如何才能發揮?
何況,要做多大開本的,要什麼內容,長度多少,我都很迷茫啊,私信問了老師,對方回復了輕鬆寫意的兩個字:
隨便。
我沒辦法隨便,因為老師說繪本還要放在展示區供人翻閱,給她長臉是不可能了,最起碼不能讓她丟人吧?孩子的大名還寫在繪本第一頁第一行呢!
很早就聽到有做了家長的人警告我,孩子上小學以後,作業就是全家齊上陣的大事了。也聽過有家長抱怨,什麼「一起動手」,到頭來還不是拼爹,老師還就偏偏挑那些看起來就不是「一起動手」的作品表揚。
小朋友都喜歡求表揚,想在腦門上貼個心,想在作業本上得個大紅花,他們才不管這是怎麼得來的呢!心煩意亂的家長為了討好孩子不得不造假,三十多歲的人還竭盡全力把自己往三歲的方向萌化,簡直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在網上搜:
不會畫畫如何做繪本
搜出來的結果,要麼是:
不做
要麼是:
去學畫畫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抖機靈的回答,滿懷欣喜地點開。
嗯,確實沒有什麼基礎,只有彩色紙,剪刀,美工刀,圓形板,橢圓形板,,彩筆,膠水,打洞器,描圖紙……這麼多工具而已。
工具就算了,大不了全麥,然後,然後,說好的不會畫畫呢?
最後的成品是這樣……老子信了你的邪,說好的合作呢?請讓我看到孩子的手!
我感覺好像置身於一個段子裡的教程
周末剛到,家長群裡陸續開始活泛了,因為有的家長平時就有帶孩子畫繪本的習慣(啊,多麼了不起,五體投地),展示出來的作品雖然不精美,但是勝在數量驚人啊,整整一厚本!
更早得到消息的有人直接網購了塗色繪本,直接上色就好,so easy。然而現在就算X東隔天到都已經來不及,在附近所有的文具店轉悠一大圈都並沒有找到,啊,我親愛的十八線小縣城。
當然也有不少那種「呵呵畫得很爛讓大家見笑」然而已經可以接近真實繪本水準的討厭家長。
焦慮讓我心態扭曲,嫉妒讓我面目全非
我不由覺得平時光帶著孩子在小豬佩奇的玩具書上貼貼紙搞拼圖這件事可能確實不太英明。關鍵時刻不可能再把已經貼上去的貼紙再撕下來,我又畫不好豬豬少女的那份神韻……
我是不準備越俎代庖的,也沒這個能力,但是我對娃的能力頗為懷疑。剛開學的時候我們一起在幼兒園做手工,她執著地把我剪下來當插片的瓦楞紙一張一張地塗黑,連瓦楞的間隙都不放過。到後來我不得不腆著臉去請老師再給我一張瓦楞紙。
帶她去朋友開的畫室玩,她對任何創作都沒有興趣,只喜歡塗顏色,要麼大紅要麼漆黑,看到有空白的紙就一本正經地宣布「我要寫作業了」,然後就抓著油畫棒開始畫圈圈,畫得整張紙黑裡透紅。
可憐的油畫棒一會功夫就成了幾截,她用力過猛的樣子總是讓我想到哪一部筆仙電影裡有個人最後把自己胳膊畫斷的場景。
然而她那樣就畫得很開心,一個人安安靜靜,也不吵吵了,也不要吃東西上廁所看電視玩手機,對比旁邊幾個只會把顏料瓶子不斷掃到地上,哭著要去街上看汽車去元祖買蛋糕的寶寶,我當時由衷覺得人果然還是需要通過對比來尋找自信。
只不過現在我們變成了襯託別人自信的那個嘛,不要緊,風水輪流轉,這個我一點都不介意。
我們就畫個簡單的吧,我對娃說,然後再貼一點貼紙,好不好?
好呀!
那我們畫什麼呢?
我不知道。
我們畫超級飛俠吧?你不是有貼紙嗎?GGbong!童話裡做英雄!
那是豬豬俠……
製作的過程艱難而漫長,開始娃還非常有興趣,我教她怎麼握筆,在哪個方位怎麼畫,橫,豎,倒也寫得有模有樣,然而兩張以後就開始扭動:
媽媽我好累啊……
我目露兇光,這才十分鐘就累?
媽媽我想喝一個養樂多。
你剛剛才喝過。
我又想喝一個。
不行。
媽媽……
她開始扁嘴,縮下巴,暗中觀察我的表情以確定到底要不要掉眼淚。
奶奶過來解(tian)圍 (luan):歇會就歇會吧,看寶貝都淌汗了!
爸爸說,淌汗是因為穿多了,今天外面20度,你給她穿了三層褲子。
奶奶不滿,20度又怎麼樣,外面有風!
家裡又沒有風,穿這麼多她早都淌汗了,秋天就要凍一凍,你們非得給她穿這麼厚。
穿厚點怎麼了,小孩就要跟老人一樣穿!
誰說小孩要跟老人穿一樣?
我說的!你@#¥%&*……
我在旁邊吃瓜,正想著要不要虛情假意地勸一勸,娃察言觀色之後乖巧地坐好:
媽媽,我不累了,我們做作業吧!
然後畫了兩張不到,以上所有程序再來一遍,媽媽,我累了,想吃一個小餅乾……
胸無大志的爸爸覺得,我們只要把內容畫出來個八九不離十就已經很好了,但我總覺得應該有個封面和封底,畢竟別的小朋友展示出的作品已經正兒八經是本書,就差出版社的書號了啊!
他不以為然:我們為什麼要跟他們比呢?他們有就讓他們去好了,我們又不是專業做繪本的。
我感受到了一種絕望,一種興宣大院君式的絕望。
《明成王后》裡,興宣大院君要重修景福宮,但是當時末代朝鮮已經窮到沒褲子穿,幾乎所有人都在反對他大興土木,大院君就給群臣講了英國公使去紫禁城的故事,儘管同樣是弱國的外交,因為紫禁城過於雄偉龐大,給了公使太大的震懾,讓公使覺得這個國家實在太大了,必須徐徐圖之。
而朝鮮的王宮景福宮呢,只有幾所房子,國王連散步的地方都沒有,不要說日本人了,起義軍就能攻陷國王的寢宮。
所以現在我們沒有別的小朋友的精美製作,連個封面和封底都不能擁有嗎?!
可是,創作主力已經在看她的動畫片了,總策劃已經在看他的遊戲直播了,連後勤保障的老幹部都去打麻將了,只有我還在非常不甘心地苦思冥想要怎麼讓這幾片紙看起來不那麼磕磣。
日劇裡把當了媽的人叫做「喪失名字的女神」,來歌頌母親的偉大,隱忍和堅韌。
而像我這樣的,只能叫做 「喪失名字的廢柴中年婦女 」。
我沒忍住在陽臺上迎風痛飲了幾杯,然後第二天就高燒不起了。
整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媽媽,等我上學了
你給我買一個自行車好不好?
——那你就先讓媽媽活到你上學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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