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為了尋找文物 牛車馬車都坐過」
昨日,抗戰館文保部主任要秋霞接受媒體採訪。抗戰館 吳娟 攝
2009年,一位老人主動來到抗戰館,稱他的父親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抗敵宣傳第二隊的副隊長。整理父親遺物時,他發現了這封「孩子劇團」寫給抗宣二隊的信,將其捐贈。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在長沙一位老兵家裡,抗戰館文保部主任要秋霞帶回來一個當年遠徵軍使用過的肥皂盒。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1987年7月6日,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落成,次日正式開館。
作為全國唯一一座全面反映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歷史的大型綜合性專題紀念館,抗戰館內的文物工作者們在籌建和開館後,一直在全國各地尋訪散落在老兵、收藏家乃至文物販子手中的抗戰文物。他們關注的是背後的歷史,「可能文物本身不太值錢」,抗戰館文保部主任要秋霞說,但是結合到具體的人和事,每件文物又都是無價之寶。
近30年過去了,抗戰館的館藏文物已經達到了25000餘件,僅前日開幕的《偉大勝利歷史貢獻——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主題展覽》中,就陳列出了2834件文物,還有1500餘件是首次展出。這些都是過去多年裡,抗戰館文保部的工作人員尋訪而得。
1線索
長年積累專人關注
新京報:這麼多年給抗戰館攢下了25000件文物的「家當」,都是怎麼找到的線索?
要秋霞:主要還是靠長年積累。我們有專員查資料,文獻和網絡都看,聽說哪兒有文物了就馬上要電話聯繫。比如這次展出的苟吉堂的毛巾和南京受降儀式邀請信,就是2010年我在成都參加一項文物徵集活動時聽到的線索,然後馬上就與持有人聯繫。
隨著抗戰館影響力的擴大,也經常有持有者打來電話或直接上門,說有文物可以捐贈。2009年時我曾接待過一位老人,他父親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抗敵宣傳第二隊的副隊長,說老人去世後整理遺物,發現了工作記錄、義演門票和「孩子劇團」寫給抗宣二隊的信,最後我們整理出來幾十件。
總而言之,就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尋找有關文物的線索。
新京報:有了線索就出發尋訪?
要秋霞:對,我們不是廣撒網大海撈針,全面鋪開去找,只要出發就一定是有目標的,不會漫無目的地出發。
新京報:尋訪文物最難的是什麼?
要秋霞:很多人覺得我們老是出差找文物,肯定遊山玩水特別愜意,其實完全不是,我到滇西主戰場的雲南去過五六次了,但是景點都沒逛過。因為很多文物持有者,特別是老兵,住得特別偏僻,好多地方還不通車。為了尋找到他們,尋找到文物,我們什麼車都坐過,包括牛車馬車。有一年去長沙一個老兵家裡,就是趟著泥路、開著小麵包過去的,最終帶回來的就是遠徵軍使用過的一個肥皂盒。
再比如去臺灣,很多人都嚮往,我第一次去待了17天,走了3000多公裡,卻連日月潭這種景點都沒去過。到了就找到臺灣歷史學家口中的「蚊子博物館」泡著,因為這些地方沒人去啊,去了都是餵蚊子。尋訪的路挺艱辛的,但是能把文物帶回來,也就值了。
2說服
打感情牌長線聯繫
新京報:文物的持有者通常是哪些群體?
要秋霞:這些群體包括老兵、老兵後人、收藏家,乃至文物販子。
新京報:如何說服他們「割愛」呢?
要秋霞:這個比較難,我們總結就是靠長期溝通,感情攻勢。其實老兵和文物販子很好打交道,很多老兵本身就希望讓後人熟知歷史,願意把收藏的文物捐出來,文物販子反正就是賣錢,溝通好價格就是了。
但老兵或將領後代就比較麻煩,他們本身對遺物就很有感情。2010年我聽說苟吉堂後人手上有那兩件文物後,就立刻跟他電話溝通,對方最初也同意了。但就在我們去的火車上,他就打電話說不願意捐了。
後來我們就長期跟他保持聯繫,過年過節問候下,有個情感上的交流,就這樣一直到2014年7月,他最終同意把遺物捐贈給我們了。像這種情況我們還得特別注意,一定要問是不是經過了全家人同意,有一個人不願意都不能接受。
對於收藏家,也需要走「情感攻略」,因為人家整理收藏了這麼多年,都是真心喜歡,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只能慢慢做工作,以情動人。
還有一種人群是當地老鄉,比如在雲南,我們運回來過一段滇緬戰場的輸油管,當時就在老鄉家裡的鴨圈下面壓著。聽說這是文物,老鄉就說能運走就免費捐贈了。找了這麼多年文物,感覺遇到的大多數人都很淳樸。
3入庫
尋訪者先過「論文答辯」
新京報:文物尋訪回來後,入庫需要哪些流程?
要秋霞:我們有專門的文物鑑定委員會,在尋回前和入庫前都會進行鑑定。尋回前確定文物是真的,徵集到館後就要進行鑑選,之後就編目、拍照、上帳、入庫並研究利用。
新京報:鑑選是怎樣的流程?
要秋霞:有點像「論文答辯」,每個人要能講清楚帶回來的文物的故事,這就得查資料,並且向持有者進行仔細了解,這樣才能確定文物到底放在哪個庫裡更合適,以及之後怎麼研究,這也是對文物負責。
新京報:從文物到館到最終入庫,流程有多長?
要秋霞:一個月之內能完成。我最近一次參加「論文答辯」是今年5月,是「偉大勝利歷史貢獻」展覽設計完成後,特意去哈爾濱取回的一件關於「九一八事變」的文物。
新京報:通常怎麼衡量文物的價值?
要秋霞:很難用金錢或價格來評判一件文物,比如遠徵軍的肥皂盒或苟吉堂的毛巾,單純從物件上說可能並不值錢,但結合背後的歷史事實,就是無價之寶了。其實抗戰文物的價值更多是看能從中解讀出的歷史信息,從這個角度說,每個文物都是無價之寶。
4展陳
除了基本陳列展還有專題展
新京報:抗戰館有25000多件館藏文物,展陳時選擇標準是怎樣的?
要秋霞:主要標準是要與展覽密切相關,有些非典型性的文物可能就不會出現了,我們要在展覽中擺放能說明歷史的文物。
新京報:有的文物無法展出,會不會有捐贈者提出意見?
要秋霞:會,其實每位捐贈者都希望自己的文物能放在展櫃裡讓大家看到,但我們又不可能擺出所有的文物,只能跟他們解釋。其實我們也希望所有的文物都能展示出來,這才能體現文物的價值,所以每年除了基本陳列展,也會開闢專題展覽。比如之前有個侵華罪證的專題展覽,就擺放了700多件文物,另外,基本陳列展中的文物每年也會更新,儘可能讓公眾看到更多的文物。
對於捐贈者來說,文物還是一種記憶。我一直記得當年捐贈父親在抗宣二隊時留下的遺物的那位持有者,一直把我們送出了門。他說,我要親自送他(指父親)走。當時我眼淚就下來了。我們要為文物負責。
本版採寫/新京報記者 黃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