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餘年來,國內重點高等院校都在爭創世界一流大學,或努力朝這一方向發展,其情可圈可點。然而時至今日,曾經燦若星辰的民國大師們,大教育家們已經遠去,當代再也不出大師,沒有大學精神,沒有胸藏錦繡的大教育家引領,又談何容易?屈原《離騷》裡有云:「路漫漫其修遠兮」,其實,早在民國時期,養育我們的這塊土地上就曾擁有過不少世界一流大學,只是因為不珍惜,不呵護,由不懂教育的人任意糟蹋,她們也就從此逐漸消失了,令人唏噓。
聖約翰大學(英語:Saint John's University)就是其中一例。她是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及中葉,美國聖公會在中國上海創辦的一所享有世界聲譽的高等教育學府,創建於1879年,終結於1952年,歷經三個朝代,最後被新生政權解散。她創建的時候,尚無如今「言必稱希臘」的北大與清華,從時間跨度來看,應是在華辦學時間最悠久的一所教會大學,無出其右,曾被海內外廣泛稱為近代中國「外交家的搖籃」、「東方劍橋」和「東方哈佛」。
回望歷史,聖約翰大學,原名上海聖約翰書院,由美國聖公會上海主教施約瑟(S.J.Sekoresehewsky)將聖公會原轄的培雅書院(1865年)和度恩書院(1866年)合併而成。聖約翰的校訓初為「Light and Truth」(光與真理),後加上「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前半句出自基督教信仰,後半句則為孔子名言。聖約翰校刊《約翰聲》如此詮釋校訓:「我們要使聖約翰大學成為中國之光和真理的火炬,沒有再比此目標更崇高的了。」這一校訓言簡意賅,高屋建瓴,彰顯出大學精神,在人文義理上,與世界各大名校的校訓乃是同一個級別,令人仰視,素然起敬。
從晚清至民國,聖約翰大學不僅在上海,而且在全國乃至歐美均頗負盛名。截止到1952年,在其73年的辦學歷程中,該校於1921年創辦了中國乃至亞洲的第一個新聞專業,乃是復旦大學新聞系的前身。她還開設了建築工程系,也是近代中國最早全面引進現代建築藝術的教學機構。當年,聖約翰對成績優異的學生給予免費或一定的補助,每年資助名額在學院中佔較大比重。1906年聖約翰醫科學制改為七年,畢業者授予博士學位,也是中國最早授予醫學博士學位的兩所學校之一。
從1911年的辛亥革命以後,聖約翰大學按照歐美大學教育制度,開始實行學分制和學銜制,1913年起招收研究生,1936年起招收女生,是當時上海乃至全中國最優秀的大學之一。同時期的國內教會大學還有燕京大學、華西協合大學、齊魯大學、金陵大學、東吳大學、震旦大學、之江大學、嶺南大學等,共計十餘所,其師資配備,學術研究諸方面在當時的亞洲乃至全球均堪稱一流,培養了無以計數的國家棟梁之材。
令人唏噓的是,1949年以後,留在內陸諸省的大批外籍教師相繼被驅逐出境。1952年,新生政權又對全國高等院校做出大調整,聖約翰大學也難逃厄運,被肢解之後,各院系分別併入上海交大、上海同濟大學、復旦大學、華東政法、華東師範等幾所滬上院校,而原來的校本部變成了華東政法大學的校園,從此畫上了在大陸辦學歷史的句號。悠悠往事,並不如煙。如今校園內依然可見不少聖約翰大學的歷史遺韻,包括孫中山曾作過演講的大廳,外牆上還掛有解讀當年情景的紀念銘牌。
卜舫濟與聖約翰大學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們可以看到,1886年11月18日,一艘歐洲郵輪駛進黃浦江,在上海外灘十六鋪碼頭緩緩靠岸。一位22歲的美國青年隨著熙熙攘攘的旅客走下船來,他就是來自紐約的美國青年傳教士卜舫濟(Francis Lister Hawks Pott,1864—1947),中文也譯作「卜芳濟」。幾年之後,他在上海主掌聖約翰大學,任校長達53年之久,將晚清時期的一所教會學校,藏在上海弄堂裡名不見經傳,打造成為聞名遐邇的「東方哈佛」和「東方劍橋」。從時間上看,他比同樣具有美國傳教士背景的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早很多年到中國辦學,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後者的名氣大,但資歷卻更悠長,因大半個多世紀背負「美帝國主義者」的罵名,他的名字幾乎被歷史塵封,至今鮮為人知。
史料記載,卜舫濟1883年獲哥倫比亞大學文學士學位。清光緒十二年(1886年)獲紐約神學院學士學位,後來到中國上海任聖約翰書院英文教師。光緒十四年任該校主任。學校初創時,教程只限於中學,校舍亦很簡陋。經過他精心擘劃,30年間資產增加了200萬銀元,校園從84畝拓寬到228畝。先後建造15幢大樓、28所住宅,有宿舍樓、教學樓、辦公樓、大禮堂、圖書館、博物館、實驗室等。聖約翰大學是首個將西方辦學理念引入中國的學校,卜舫濟十分重視體育和課外活動。校內的體育設施完善,校園裡還誕生了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支足球隊。除此而外,他還重視美育,組織男女唱詩班,對學生進行音樂啟蒙教育,陸續籌建了軍樂會、攝影研究會、圖畫練習會、大學歌會、大學管弦社和聖約翰中學國樂會等組織。從今天的視角來看,當年聖約翰大學的起步階段「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辦學規模已向歐美本土大學看齊。
秉承歐美大學的辦學傳統,卜舫濟還倡導自然科學研究,為聖約翰的學科發展四處活動,籌集資金興建「格致樓」,內設物理、化學實驗室,這在當時中國各大學中實為最早。同時,聖約翰還開設了化學、物理、算術、幾何、寫作、英文語法、會計、科學史、生理學、世界史等課程,把先進的大學理念引入中國。正是在卜舫濟的主持和推動下,西方的大學制度較早被引入中國,也促使聖約翰成為一所中西合璧、學科齊備的最高學府,設有神學院、醫學院、文理學院和土木工程學院等四個學院,所授學位被美國各大學認可。卜舫濟的理想是通過充分地英語和文學課程,給學生提供一個通識教育的平臺,以期開闊學生的思想,同時也傳授自然科學,不僅因科學有實用價值,還由於篤信科學與真理都來源於上帝。
1913年2月,卜舫濟邀請孫中山到聖約翰大學演講,受到師生們熱烈歡迎。孫中山說:「你們從《聖經》裡學到,你們有了光,就當給別人照亮道路。所以,你們在接受知識之後,就當去教導別人。一個民主國家的基礎就是教育。只要人民需要學習,你們就有責任去教育他們。你們要把所得到的給予他人。」言之鑿鑿,熠熠生輝。
或許正應了孫中山的預言,聖約翰大學在其存在的七十三年裡,不斷為發生劇變的中國社會,輸送了大批具有現代知識素養的人才,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人物,例如外交界有唐紹儀、施肇基、顧維鈞、顏惠慶、嚴鶴齡等著名外交家;教育界有張伯苓、陶行知、陳鶴琴、周貽春、丁光訓、王正廷;法學界有史久鏞;新聞界有鄒韜奮;科學界有錢紹禎、蕭孝嶸;醫學界有顏福慶;經濟學界有潘序倫;文學界有林語堂、張愛玲;音樂界有作曲家瞿希賢;建築界有貝聿銘、沈祖海;政界有宋子文、宋子良、嚴家淦等,會計界有泰鬥潘序倫;實業界有吳仁基、經叔平、劉鴻生、劉吉生、榮毅仁,劉鴻生、吳任之等著名實業家,他們畢業後都成為了國家棟梁之材,泰鬥式人物。除此而外,還有更多的聖約翰畢業生服務於海關、洋行、郵政局和高等院校,不勝枚舉,為現代中國的歷史增添了許多精彩篇章。
在現代中國的高等教育史上,卜舫濟應是最早倡導用英語教學的先行者,除國文課外,其他學科教學全用英語。從晚清至民國30年(1941年)去職,他自任校長達53年之久。其間,他還兼文理學院院長,併兼管中學部,同時擔任中華基督教育會會長、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教育委員會會長、皇家亞洲學會會長等職。他利用課餘研究中國歷史,著有《中國之暴動》、《中國之危機》。光緒三十年,他出版了《中國歷史大綱》、《中國歷史概略》,民國17年出版了《上海簡史》。民國33年,卜舫濟回到紐約。民國35年(1946年)他曾再次攜家眷來華,擔任聖約翰大學名譽校長,翌年因心臟衰竭去世。他將一生奉獻給了中國,從此銷聲匿跡,如同埋在西子湖畔的司徒雷登亡靈,至今沒有得到應有的尊敬與禮遇,北大不讓他回家,埋在未名湖畔,都是令人唏噓不已的悲情故事。
卜舫濟與中國妻子黃素娥
史料記載,當年卜舫濟初來乍到上海,他的生命中發生了一件奇異而又幸福的事,就是邂逅了一位中國女子。1888年8月23日,聖約翰校園內的教堂裡舉行一場婚禮,新郎是身著中國服裝的卜舫濟,新娘則是身穿傳統中國服飾的黃素娥,她手裡捧著一束鮮豔的花束。
原來,1886年底卜舫濟甫抵上海不久,便在教堂裡認識了這位中國女子。那時他帶領唱詩班唱聖歌,黃素娥則彈琴伴奏。卜舫濟很快知悉了她的情況:上海虹口救主堂牧師黃光彩的女兒,美國聖公會在華的第一個受洗教徒,也是聖瑪利亞女校校長。她的學識,她的儀態,她的嫻靜清雅和穩重端莊,強烈地吸引了對中國極感興趣的美國小夥子卜舫濟。當時西方教會反對傳教士與當地華人結婚,卜舫濟依然我行我素,對黃素娥發起了一次次狂熱追求,儘管遭到了一次次的謝絕,他還是全力以赴地繼續追求,最後黃素娥終於感動了,答應了他的求婚。
1988年9月27日,婚禮舉行一個月後,卜舫濟在給聖公會蘭福德的信函中說:「我的妻子和我希望成為一對模範夫妻,齊心協力地去完成比我們單獨能做得更多的事。」果不其然,黃素娥在結婚後辭去了擔任5年之久的瑪利亞校長職務,一心一意輔助丈夫的事業。黃素娥還不顧身體贏弱,多次赴美,協同丈夫四處奔走,為聖約翰大學募捐經費。每到周末,卜舫濟常邀請學生輪流到他家做客,黃素娥總是熱情招待。學生有病了,黃素娥總是前往看護並精心照顧。實在是那年月的義人楷模。
聖約翰畢業生林語堂這樣回憶道:「她積極籌備開學儀式和其他社交活動,在她的帶動下,學生們爭先恐後地參加義務勞動」。基督教《教務雜誌》曾評價黃素娥對聖約翰大學的貢獻:「作為聖約翰大學校長的夫人,黃素娥同他丈夫一樣熱切關心學校的福利。她為聖約翰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黃素娥和卜舫濟育有三子一女,子女成年後都曾在聖約翰工作過,長子卜其吉早在1924年即已在聖約翰任職,後到美國深造,畢業後回到聖約翰擔任教育系主任和註冊處主任,最後擔任副校長。
當年,聖約翰大學所取得的進步,固然離不開卜肪濟的精心擘畫,而他身後的黃素娥也功不可滅。經過不懈的努力,美國的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等世界知名大學均同意接收聖約翰的學生入學,耶魯大學甚至同意免試招收。黃素娥和卜舫濟,一對中外夫妻,同時領軍上海兩所最負盛名的優秀學府,在中國教育史上絕無僅有。
1918年黃素娥因病去世。1919年11月15日,聖約翰舉行建校40周年紀念會,該校校友為紀念校長卜舫濟已故夫人黃素娥女士,發起募捐活動修建了一個新交誼室。而卜舫濟,這位中國女婿,屢屢在公開場合和撰寫的文章中,感激中國夫人讓他和中國文化親密接觸,感激她為聖約翰大學做出的貢獻。早期的來華傳教士文惠廉曾稱讚黃素娥為「所見所聞最出色的中國女子」。她比宋氏姐妹及「五四」新女性,整整早了一個時代,是當之無愧的中國婦女新文化的播種者。近幾年,我曾多次借回國問學的機會,專程到滬上尋找他們留下的歷史遺痕,留意到當年上海塘沽路東端的「救主堂」,「文紀女校」已了無蹤跡,就連長寧路上的「聖瑪利亞女校」也被拆得乾乾淨淨,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座小鐘樓。但我深信,卜肪濟與黃素娥所開創的中國近代教育事業,過去,現在,及將來都恩澤後世,代代相傳,我們有理由向他們表示崇高的敬意。
時代潮流中的聖約翰大學
卜舫濟主政上海聖約翰大學期間,經歷了戊戌變法、保路運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以及抗日戰爭等重大歷史事件,正是風起雲湧,激烈動蕩的年代。他深切關注中國社會的變革,在主持聖約翰教務的同時,也留意「工農和苦力受初等教育」的工作推進情況,曾專門考察當時的平民識字班。卜舫濟主張教育與政治分離,反對學生以學校為基地從事政治活動,為此曾多次與熱衷於從事政治運動的學生發生衝突。1925年「五卅慘案」發生後,學生為了罷課,與學校當局發生強烈衝突。學校為阻止學生而宣布學校停課放假。從當代中國的視角來看,仍然具有醒世意義。其實,作為校長,卜舫濟在此事的處理上是明智的,但沒想到學生的反應極為強烈,最後發生了以孟憲承為首的19名教職員及553名學生憤然離校,於當年8月另組光華大學。當年曾與復旦大學齊名,是如今華東師範大學的前身。此乃另一篇故事,暫且按下不表。
當年由於時局動蕩,聖約翰大學於1927-28年間曾關閉一段時期,直到局勢平靜後,才於1928年重新開學。1929年12月,聖約翰舉行了50周年校慶活動,同時慶賀卜舫濟擔任校長40周年。當時南京政府實業部長孔祥熙、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院長吳貽芳,以及基督教平民教育促進會會長晏陽初等人都專程趕來參加慶典。時任國民政府財政部長的聖約翰校友宋子文在慶典上被授予了法學博士學位。
抗戰初期,上海淪陷,聖約翰大學曾一度將學校遷往公共租界裡的南京路,與滬江大學、東吳大學、之江大學、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等學校組成上海基督教聯合大學,幾年之後,於1940年遷返原校址。當年,學校的辦學經費除了來自學費收入外,也有教會和其他社會捐款。
時光流轉,到了1941年1月,卜舫濟已是77歲的老人,他辭去校長職務改任名譽校長,至此,從擔任書院院長到聖約翰校長,卜舫濟主持了聖約翰校政長達53年。6月的一天,卜舫濟依依不捨地啟程回國。他回到了家鄉紐約,可是中國上海,始終讓他魂牽夢繞,念念在茲。他不辭勞苦地到各地演講及傳道,講述他在上海的半個多世紀的人生見聞和心得,他在紐約不時與聖約翰畢業生宋子文等人聚會。
1946年10月23日,他攜老妻重返中國,出任聖約翰大學名譽校長。卜舫濟於黃素娥病逝的次年與聖約翰英籍教員顧斐德(C.Gooper)的遺孀(Emily G.Gooper)結為夫婦。卜舫濟抵達上海的當天,接受了記者的採訪。當採訪記者問他為什麼還要來中國時,他深情地回答:「這兒是我的家,我要永遠在這兒,直到老死!」此時,他已經是體弱多病的82歲老人了。
不久,卜舫濟因病入院宏恩醫院(今華東醫院)。幾個星期後,1947年3月7日,他因心臟衰竭而逝世於宏恩醫院,享年83歲。3月9日,聖約翰大學教職員、校友和他的中西親友在校內教堂舉行追思禮拜,參加者有宋子文、孔祥熙、劉鴻生、顏惠慶、約大校長涂羽卿等七百餘人,教育部長朱家驊唁電褒揚卜氏「春風廣被,貢獻良多」。卜舫濟的靈櫬運返萬國殯儀館火化,安葬在靜安寺公墓。卜舫濟24歲在上海十六鋪碼頭登岸,83歲在上海靜安公墓安眠,他永遠地留在了上海。行筆於此,讓我想起了後來的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也是一生愛中國,最後葬身杭州西湖,如今他的靈魂已經無法再回北大,因為那未名湖畔的人已容不下他的歸來。
卜舫濟,一個美國人,把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生時光奉獻給了中國,終老於上海。他創造了上海傳奇,為上海教育史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章。沒有卜舫濟,就沒有聖約翰。當我走進那年華深處,與聖約翰的歲月相遇,我的心裡就湧動出一股感動。卜舫濟的聖約翰已經不在了,美好的一切都已經化作了歷史的塵煙;但文明的價值和成就總是散發著恆久的芬芳。卜舫濟的聖約翰將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著,他的《中國的爆發》、《中國史綱要》、《上海簡史》等著作仍然書香繚繞,在前人今人的回憶裡,在上海城市的記憶裡,卜舫濟和他的聖約翰大學依然鮮活,沒有消遁。
聖約翰大學誕生於清末,興盛於民國。如果沒有聖約翰大學,中國在取消科舉制之後,可能會步入一條更為艱辛的改革之路。可以說,現代中國的大學教育始於教會大學,教會大學始於聖約翰。而聖約翰則與卜舫濟這個名字緊密相連,沒有卜舫濟,就沒有聖約翰。聖約翰大學有著當時最健全的大學體制和最先進的管理與教育理念。其優良的師資與優秀的畢業生,更是讓它聲名遠播,不僅是國內大學教育改革發展的領潮者,而且在全世界也引人注目。經過卜舫濟不懈的努力,美國的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等名校均同意接收聖約翰的學生入學,耶魯大學甚至同意免試招收,如今這道人文風景已經回不到最初。
聖約翰的薪火在港臺延續
1952年,聖約翰大學在上海被肢解了以後,在香港由原校董會主席歐偉國,會同嶺南大學校長李應林,以及香港教會團體的力量,合併了包括上海聖約翰大學在內的中國大陸原13所著名基督教大學流落到香港的師資,創立了崇基學院(Chung Chi College)。1957年,崇基學院、新亞書院、聯合書院組成中文專上學生協會,推動成立一所「中文大學」。1963年,香港中文大學成立,崇基遂成為三成員學院之一,被併入「香港中文大學」。
如今,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的教堂聖壇兩旁仍然排列國民政府時期(1951年前)十三所基督教大學,包括上海聖約翰大學的校徽木刻。崇基學院是香港中文大學裡的九家書院之一,也是其中一家創校書院及規模最大的書院,由前廣州嶺南大學校長李應林、前上海聖約翰大學校董會主席歐偉國,及香港聖公會領袖何明華會督,於1951年共同創辦,代表基督教在華發展高等教育傳統的延續。
還記得上世紀末1999年12月初,我從澳大利亞回香港,參加香港大學輪職主辦的亞洲譯聯年會,曾專程去香港新界拜訪崇基學院的幾位同道學人,其中一位就是上海聖約翰大學的老校友,相談甚洽。這家學院具有濃厚的基督教氛圍,下屬有神學院和禮拜堂,開設有神學和音樂學科。其禮拜堂更是在香港高等院校中獨有的座式教堂,沿襲了上海聖約翰大學禮拜堂的建築風格。該學院以融合基督精神與中國文化精神,博愛包容、自由開放之風氣,培養學問通達、襟懷廣闊,具有世界文化視野的人才為宗旨。如果你前去尋古探幽,如今還能感受到不少原上海聖約翰大學的書香氣息。
1967年,流落臺灣的聖約翰大學部分校友為了延續聖約翰的大學精神,原本打算在臺復校,但受到當時國民黨政府教育政策的影響,私人僅能開辦專科學校,遂由上海聖約翰大學、聖瑪利亞女校在臺校友會與基督教臺灣聖公會共同創辦新埔工業專科學校。1993年,學校更名為新埔工商專科學校。2003年,學校升級為聖約翰技術學院,並將《光與真理》定為三首校歌之首。2005年,學校改制為聖約翰科技大學(英文校名:St.John'sUniversity)。未來將恢復為聖約翰大學,成為一流的綜合性大學,光耀聖約翰的大學精神。
最後的歸宿,聖約翰在加拿大溫哥華
歲月流金,到了1997年,原上海聖約翰大學的海外校友雲集加拿大溫哥華,在英屬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校方支持下,在校園裡靠近亞洲圖書館的樹林裡籌建了聖約翰學院(St. John's College UBC),「落草為安」,其辦學方向是以研究生教育為主。原上海聖約翰大學校友們的共同心願是,雖然母校暫時不能在中國大地上鳳凰涅磐,東山再起,再現當年的輝煌,但這已是復校的第一步,來日方長,未有窮期,故這所學院的成立得到遍布世界各地的不少校友支持,捐助善款。如今的聖約翰學院資料室裡還珍藏著不少原上海聖約翰大學的珍貴文物。從歷史沿革來看,如果說建在UBC校園裡的聖約翰學院乃是母校在海外的正宗血脈傳承,應是恰如其分的。
與它的上海前身不同,地處加拿大UBC校園裡的聖約翰學院偏安一隅,已不再是一個附屬於宗教組織的教學機構,然而她卻繼承了上海聖約翰大學的大學精神,及素質教育傳統,成為了不同文化的學子求學的學術殿堂。如今UBC的聖約翰學院為研究生,訪問學者和博士後研究員提供住所,並在校園內舉辦各種學術活動,以此豐富學術交流的內容。聖約翰學院希望通過這些方法,培養出新一代的聖約翰校友,把他們習得的知識帶回母國,以期促進全球範圍內的更多學術交流與合作。
如今,UBC大學聖約翰學院沿襲了她的「祖庭」,上海聖約翰大學及許多歐美大學的學院寄宿制(boarding school)教育模式,例如今年五月初筆者曾在澳門大學參會時看到,主樓與學生餐廳旁都有一個很大的四方庭院,中間是草坪,環繞一圈是學生宿舍,多為個人單元套間,自由和隱私則不受影響,居住條件非常好,難怪在這裡申請寄宿,往往需要提前至少半年排隊,等候空缺。對於西方的大學生來說,學院寄宿模式有一種集體的認同感。因為一個學院,就是一種文化品位。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的獨特風格和歷史傳統。比如,聖約翰學院就以融合東西方多元文化為其特色,北美、歐洲、亞裔、南美和阿拉伯的學生濟濟一堂,並以基督教為背景。選擇學院,就是選擇自己所喜歡的社群(community)和朋友圈,選擇一種獨特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
聖約翰學院的這種英式寄宿制,過去所培養的是貴族的階級品味和集體榮譽感,如今世俗化以後,雖然不再有傳統的等級色彩,但獨特的社群精神猶如學院的徽記一樣,依然成為寄宿生活的核心所在。她的理念是:大學不僅是傳輸知識的場所,而且是造就博雅之士,培養公民意識的搖籃。大學是未來社會的縮影。一個民主的、寬容的、自主的人類理想社會,就是這樣「潤物細無聲」,從大學時代的點點滴滴生活細節中開始實踐的。
通過參與學院師生的微信群互動,我讀到了許多已離開學院的校友們對聖約翰的留戀之情,留戀聖約翰的文化氛圍,留戀學院食堂的美食,留戀在這裡結識的同學與師長。從這裡,我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上海聖約翰大學風情與遺韻依然,她的血脈傳承就在這裡,她的火種尚在,沒有凐滅,她有撒播到世界各地的「眾神」呵護和擁躉,超越了威權,超越了銅臭,超越了世俗,有朝一日,只要人心不死,點燃這裡的火種,遲早她還會發揚光大的。
2019年9月26日
修訂於加拿大溫哥華楓林谷百草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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