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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炳凡 ⊙ 編輯/張亞娟 ⊙ 校對/霜石
導讀:這是一篇非常好的文章,也是一篇非常靜心認真才能讀的文章。劉老在分析《傷寒論》裡8條白虎湯條文的時候,也告訴了我們讀書的方法。臨證時要注意病的本質,善於在臨界線上排疑。讀書則需要注意相互之間的聯繫,更要博涉知病,多診識脈。
白虎湯類方臨證運用小識
《傷寒論》白虎湯共8條。原文條碼據宋本(26、168、169、170【2】、176、216、350)——下同。此外,雖有白虎證的現象而不用白虎湯者1條(25)。
此條「服桂枝湯大汗出,脈洪大者(《玉函經》作『若脈但洪大者』),與桂枝湯如前法。」陸淵雷云:「大汗而脈洪大,疑似陽明白虎證,然汗出為桂枝,白虎共有之證,脈但洪大而無煩渴壯熱之主證,則非白虎證明矣,故撇開現象抓住本質,仍與桂枝湯,解肌和營衛而汗自止,化氣調陰陽而脈自斂,此為下一條同樣「服桂枝湯,大汗出後,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26)作鑑別,因為「四大」是白虎湯的主要證治,上條從臨界線排疑是借賓定主之法。示人要注意病的本質,不要為現象所惑;臨證察機,要善於在臨界線上排疑。
然而白虎湯的組成是符合辛涼重劑解熱原理的,石膏辛甘大寒以解肌清胃,知母苦潤,以瀉火滋燥,甘草、粳米和胃緩中,此有制之師也。劉完素加生薑三片以濟其寒,張錫純以西黨代人參、以淮山代粳米亦甚恰當。
如168、169兩條白虎加人參湯證。前條有「時時惡風」類似桂枝湯證。後條有「背微惡寒」類似附子湯證。但這都是病的現象,而「大渴,舌上乾燥心煩,欲飲水數升者」,乃白虎加人參湯證的本質。
為什麼出現不協調的症狀?汪苓友說:「時時惡風者,乃熱極汗多,不能收攝,腠理疏,故時時惡風也。」錢天來說:「背微惡寒,口燥渴心煩者,乃內熱生外寒也,與少陰證口中和而其背惡寒者相鑑別,臨證時注意寒熱二字,若高熱之時,不應寒而惡寒者極須深思。」(此熱高心弱的表現)「時時惡風」、「背微惡寒」等類似陽虛表證,但只要抓住舌上乾燥與大煩渴飲水多的主證,就不難確診。
讀書識證要注意本校,如「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裡有寒,白虎湯主之。」(176)宋臣·林億雲:「此雲脈浮滑,表有熱,裡有寒者,必表裡字差(誤)矣,又陽明一證云:『脈浮遲,表熱裡寒,四逆湯主之』。(225)又少陰一證雲『裡寒外熱,通脈四逆湯主之』。以此表裡差明矣。」
通過林氏本校可見裡有寒當作裡有熱,即表裡俱熱之意。也可以從反證說明這一問題。如「傷寒脈滑而厥者,裡有熱,白虎湯主之。」(350)程知說:「滑則裡熱,雲脈浮滑則表裡俱熱矣,厥陰條中『脈滑而厥,裡有熱也』可證此條非裡有寒明矣。」此種表裡俱熱,將導致鬱熱之邪在裡,阻絕陽氣不得暢達於四肢而厥,所謂「熱深厥亦深」。當知有口燥舌幹之證,與「口傷爛赤」相照應。
劉完素云:「或失下熱極,以致身冷脈微,而昏冒將死者,當以涼隔散宣發鬱熱,養陰退陽,蓄熱漸以消散,則心腹復暖。」(《傷寒直格·主療》)正體現「脈滑而厥」、熱深厥深」之旨。也應與下一條「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證。」(351)作鮮明對照。
審證求因要在錯綜複雜中抓住主要矛盾,如「三陽合病」既有「身重」的太陽證,又有「難於轉側」的少陽證,更有「腹滿譫語」的陽明府證,應怎樣處治?要抓住「口不仁而面垢」,氣熱薰蒸的表現和「若自汗出者」,這一白虎證的特徵而以「白虎湯主之」。(219)金飆驟至,散漫之熱頓除而汗自止。
有適應證必有禁忌證,白虎湯也不例外,如「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湯;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170)這條非常重要,特別是針對時弊而言,有許多外感熱病,風寒暑溼之邪鬱而為熱,應該是「體若燔炭;汗出而散。」(《素問·生氣通天論》)若忽視此理,以為是「炎證」、「病毒」,開手即用苦寒殺菌,清涼解毒以求退熱,反覆使用,結果頓挫了人體的自然療能,病不愈而反劇。仲景此條之示禁與「病在陽,應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之若灌之,其熱被劫不得去。彌更益煩,肉上粟起……文蛤散主之。」(141)不啻為此等殊途同歸的療法,作一生動的寫照。可知這種冷水療法,對於邪尚在表須從汗解的太陽表熱階段,是不適宜的。
以此推之,現代的物理降溫法如冷敷頭身等也只宜暫用於陽明裡熱的高熱階段,如惡寒無汗的表熱階段也是不適宜的。灌變症的救逆法,原文用一味文蛤散,柯韻伯說此等輕劑,恐難散溼熱之重邪。《金匱要略》云:『渴欲得水而貪飲者,文蛤湯主之』,即大青龍湯去桂枝加文蛤(《金匱要略·嘔吐噦脈證》)審證用方,則此散而易彼湯為宜」。
柯琴說:「皮上粟起」為水寒外束,非麻黃不解,「彌更益煩」為鬱熱內伏,非石膏不除,與大青龍湯外寒內熱證,同一機理而小其制,且為麻杏甘石湯證——白虎湯證指出了演變規律,即麻黃證失治則發展為大青龍證,大青龍證失治則發展為白虎證,如汗下誤用,則可出現「汗出而喘,無大熱」邪熱壅肺的麻杏甘石湯證。這些方治,清裡以達表,石膏是首選。
即是在「其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湯」的同時,仲景還明確的指出「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170)誰說仲景只能治傷寒不長於治熱病?熱病屬於廣義的傷寒,觀白虎湯的加減是能泛應曲當的。如《金匱要略》雲「太陽中熱者,暍是也,汗出惡寒身熱而渴,白虎加人參湯主之。」(《金匱·痙溼暍脈證》)。沒有比較就沒有鑑別,如「汗後惡寒,身冷不渴者,芍藥甘草附子湯主之。」(68)「汗出惡寒,身熱而渴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可見辨證不是孤立進行的,白虎證之惡寒,正如尤在涇說:「熱氣入則皮膚緩,腠裡開,則洒然寒,其實質是表裡熱熾,與傷寒惡寒者不同。」與168、169條之「時時惡風」、「背微惡寒」的病機是相同的。
仲景用白虎湯可謂已盡察機應變之能事。在《勞復篇》提出「傷寒解後,虛嬴少氣,氣逆欲吐,竹葉石膏湯主之。」(396),此即人參白虎湯去知母之苦潤,加竹葉麥冬之甘寒,半夏之和胃降逆,為熱病後「保胃氣,存津液」之良方,其配伍之妙,石膏配人參,氣陰兼顧,麥冬得半夏則滋而不膩,葉氏養胃湯從此悟出。(《臨證指南醫案·脾胃》)。
前於葉天士的許叔微,治一人,季夏時,病胸項多汗兩足逆冷,醫者不曉,雜進藥,已經旬日,叔微診之,其脈關前濡(溼遏),關後數(熱伏),此暑溼相搏,是名溼溫,先以白虎加人參湯(治暑未治溼),次以白虎加蒼朮湯(暑溼同治),頭痛漸退,足見溫,汗漸止,三日愈。可見傷於風者,上先受之,傷於溼者,下先受之,「兩足逆冷」,是白虎蒼朮證的特點,所謂「獨處藏奸」是也。
後於許叔微而善用白虎湯者,其吳鞠通乎,他治「太陰溫病,不可發汗發汗而汗不出者,必發斑疹,汗出過多者必神昏譫語,發斑者,化斑湯主之。」(《溫病條辨·上焦篇》)發斑屬血熱,此證氣血兩燔,故以白虎湯加元參、犀角,清營解毒以化斑。可見白虎湯之加味,從溼遏熱伏之治,到衛氣營血之辨,此非方之靈,實善用白虎湯者得仲景之心法也。
但傳形者多,傳神者少。如1955年石家莊乙腦流行,診為暑之偏於熱者,用白虎湯治之良效,次年長沙乙腦流行,按石家莊用白虎湯治之不效,察其原因,時在六七月間,當地雨水多,導致本病暑溫之偏於溼者,李星鵠老醫師,用藿香正氣散加減以治溼遏,他的秘訣是「不關門」,用臥地泥療以治其高熱,其理由是吸熱而不冰伏。36例按法治之,2〜3星期全部先後治癒出院,無一例死亡及後遺症。此非方不靈,實用之者不審證求因也。
然而,白虎湯之主藥在石膏,故後人有專門研究用石膏而名著者,清·陸定圃《冷廬醫話》載:顧松園治熱深厥深;王孟英《溫熱經緯》載:餘師愚治熱疫均能獨樹一幟;近代孔伯華亦善用石膏,是從燥、渴、喘、嘔四證著眼,在他的著作《時齋醫話》中講述很詳:「諳石膏之療能,其體重能瀉胃火,其氣輕能解表肌(解表清熱),生津液,除煩渴,退熱療斑,宣散外感溫邪之實熱,使從毛竅透出。」
按:鄒潤安云:石膏隨擊乃解,紛紛星散而絲絲縱裂,無一縷橫陳,故其性主解橫溢之熱邪也。」(《本經疏證》)其性之涼並不寒於其它涼藥,但其解熱之效,遠較其他涼藥而過之,治傷寒頭痛如裂,壯熱如火,尤為特效,並能緩中益氣,邪熱去中得緩而元氣回,治肺熱,胃熱之發斑或熱痰凝結更是要藥。
無怪乎徐亞枝謂「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裡有寒」之白虎湯證。「裡有寒,寒字當痰字解,與滑脈相應,於義較協。」王孟英謂徐君此解可稱千古慧眼。」(《溫熱經緯·餘師愚疫病篇》)與孔說「熱痰凝結」之病理產物,亦無不合,可見讀書之要,在於活學活用,用石膏如此,用麻桂、硝黃、附子乾薑亦莫不如此。
南齊,褚澄說:「博涉知病,多診識脈,屢用達藥。」(《褚氏遺書》)這種可貴的治學經驗,對我們今天發掘、整理、提高祖國醫學來說,仍是大有裨益的。學習不夠,失當之處,請同道批評指正。
【本文摘自《光明中醫雜誌》1994年第1期,由中醫書友會(微信號zhongyishuyou)編校發表,尊重知識與勞動,轉載請保留版權聲明。投稿郵箱:tg@linglan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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