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浙江高考一篇滿分作文《生活在樹上》火了,但也爭議不斷。
我倒認為,滿分50分的作文,這篇作文給予滿分,倒是不太合理,我認為最好最多給46分,扣掉4分,理由是這樣的:
有爭議的東西,肯定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妥的一面。好的方面,我認為文章主題鮮明、積極,「生活在樹上——始終熱愛大地——升上天空」,表達一種態度、一種姿態,不人云亦云、鸚鵡學舌,還是很有創新的;其二,這些詞語雖然平時少見,增加閱讀阻礙,但同時,也讓我們認識了這麼多的詞彙,也是有很大的功勞的;其三,偏僻的名句,也給予我們更為寬廣的知識面,何樂而不為。凡事都有兩面性的,所以扣了4分,我認為也是客觀、科學的。
我們鼓勵學生在作文中多運用詞彙,同時也引用一些名句,但不鼓勵運用了這麼多。寫作服務於生活,服務於工作,服務於溝通。當然,學術上的寫作,就不同而異了。由此,我想起了1977年高考時,我的潮州老鄉陳平原寫的一篇高考作文(附一),他當年寫了一篇轟動全國的高考作文,後來,發表在《人民日報》上,陳平原教授自己也說,「自此以後,再也沒能寫出那樣一篇有影響力的文章了!」
陳平原是什麼樣的人?我與陳教授有幾次交集,可能他已不認識我這個無名小卒了。一個是參加他主編的潮汕文化讀本,他來潮州好多次,因這一機緣,見了三四次,聆聽到他非常接地氣的學術味道;一個是在陳教授母親禮堅姨的引薦下,當面向陳教授學習。很佩服教授的為人,這幾年,他為潮州做出了不少貢獻。
陳平原,男,漢族,生於廣東潮州,中山大學中文系,北京大學獲文學博士學位。現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文學講座教授、北大二十世紀中國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國俗文學學會會長。
年輕時的陳平原
我們再次重讀陳平原當年的高考作文,可能以現在的閱讀審美觀去評價,這可能是一篇普通的高考作文,而且還存在著不少「硬傷」,比如主題表達太直白,選材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沒有什麼創新的敘述,語言還行,但也沒什麼出採,總之,這是一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考作文。可能按現在的評分標準,這篇作文至多40分。
但是,這篇作文為什麼人民日報還要發表刊登呢?在當時那個特定的環境裡,粉碎「四人班」後,全國人民興高採烈,那麼,如果把全國人心這種心情表達出來呢?這篇作文就很睿智地抓住了這一點,而且是出自一名高考學生之手,就更有刊登的價值了。可能很多寫頭條的作者都有這種感覺,為什麼我這篇文章比他們好,閱讀量卻比他們少呢?這就是原因了,因為他寫對了時間,趕上了時間。
陳平原在特定歷史時期,寫了這樣一篇特殊的高考作文,所以人民日報看上了,刊登後,轟動全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兩篇文章如果要對比的話,我個人覺得浙江這篇高考作文屬於小眾化,而陳平原這篇作文則深深地烙上了時代的印記。
附一:大治之年氣象新
作者:陳平原(1977年冬天,23歲的陳平原和570萬中國年輕人一起,走進了久違的高考考場)
粉碎「四人幫」以後,我們偉大的祖國,迅速走向大治,條條戰線凱歌高奏,捷報頻傳。在這大治之年,每天,都有許多喜訊激動著我的心。在這裡,我要說的是,受「四人幫」危害最嚴重的教育戰線,也變得煥然一新,大有希望了。
不久前,我走訪了我的母校。冬日的早晨,北風呼呼,寒氣迫人。可是,校園裡卻是一片熱氣騰騰的景象。踏進校園,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廣場兩側矗立著的兩個專欄。左邊那個批判專欄裡,一篇篇批判「四人幫」,破壞教育革命罪行的戰鬥檄文,象匕首,象投槍,直插「四人幫」的心臟。右邊那個頌歌欄裡,琳琅滿目的散文、詩歌、美術,熱情洋溢地歌頌豐功偉績,讚頌大治之年出現的新氣象。突然,一幅題為《春滿校園》的圖畫把我吸引住了。校園,在畫面上佔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作者騰出大部分的空間,用有力的筆觸,濃烈的色彩,描畫出一枝含苞怒放,絢麗奪目的杏花。這別具匠心的構思,可真引人入勝。欣賞著這枝杏花,聯想到那「關不住」的「滿園春色」,真叫人心曠神怡,情思馳騁。
「叔叔」。一個聲音把我從沉思中喚醒。我回頭一看,啊,是我的小鄰居林強。只見他從自行車後架溜下來,拄著拐杖,朝我這邊一拐一拐地走來。我忙迎上去,扶住他。前兩天,林強為了搶救一個在公路上玩耍的小孩,左腿被手扶拖拉機撞傷了。我察看了他的傷勢,接著便責備他:「醫生叫你別來,你怎麼還來?」林強眨了眨眼睛說:「不來,那怎麼行呢?人家在學習,我在家休息,多可惜呀。有小剛用自行車載我,我能來。」
「鈴……」上課預備鈴響了,我攙扶著林強,朝教室走去。林強見我不理解他的心意,便說:「叔叔,前兩年,在『四人幫』的毒害下,我沒有認真讀書。現在,我要三步並作兩步,急起直追。時間,對我來說是多麼寶貴啊。我常想,一天要是有四十八個小時那該多好啊。叔叔,您說,這個時候,我能躺在家休息嗎?」聽了林強的話,我感慨萬分。一年前,林強還是個經常逃學,四處闖禍的「猴王」。可現在變了,變得真快呀。
把林強送進教室後,我便去找學校革委會陳主任。陳主任向我介紹了學校的簡單情況,接著便領我循著琅琅的讀書聲,來到了高一(3)班教室門口。在那寬敞明亮的教室裡,老師正在講解葉副主席的《攻關》詩,同學們聚精會神地聽著、記著。教室門口那張學生成績登記表告訴我,同學們攻關取得了顯著成果。
陳主任感慨地說:「這樣的學習氣氛,這樣的學校新貌,在『四人幫』橫行的時候,是誰也不敢想像的。那時候,毛主席的教育路線被他們篡改的不成樣子。我們這些被罵為『臭老九』的,欲幹也不能。那『智育第一』、『復闢回潮』的帽子壓得人抬不起頭,直不起腰。」陳主任點燃了一支煙,揚起眉毛笑了笑說:「現在可不同了。除了四害,砸開了長期套在廣大教育工作者身上的枷鎖——『兩個估計』。現在,我們可以大幹了。同志們說,現在再不好好幹,可就對不起黨中央了。」
接著,陳主任又給我介紹了《春滿校園》的作者魏老師的情況。魏老師年近六旬,患有嚴重的高血壓病,這兩年一直在家休養。他正在準備辦理退休手續時,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他拐杖一扔,立刻跑回學校要求參加工作。學校領導考慮他的身體情況,只分配他教幾節地理課。可他卻份內份外一起抓,經常幫助青年教師備課,最近又主動承擔起輔導準備參加高考的同志的任務。大家都說,魏老師煥發青春,老當益壯了。
下課鈴響了。在那灑滿陽光的校園裡,我和魏老師漫步、談心。魏老師,鬢髮斑白,面龐清瘦,精神矍鑠,大概是因為熬夜,眼裡布滿血絲。當我要求他談談是怎樣搞好教育工作的時候,他搖了搖頭,謙虛地說:「我只做了我應該做的一點點工作。」而當我倆談起四個現代化的宏偉圖景時,魏老師的話可就象打開了閘門的流水,滔滔不絕。他說:「『滿園青山夕照明』。我希望自己能再活二十三年,親眼看看四個現代化的美景。同時,盡我的最大努力,為黨多做一點工作,使晚年放出更大的熱。這樣,當我一旦躺下的時候,我才可以心安理得地說:我無愧於我們偉大的時代。」聽了這一席感人肺腑的話,我不禁為這位老教師寬闊的胸襟,崇高的理想所深深感動。我明白了,我們的偉大祖國之所以能在大治之年突飛猛進,是因為有黨中央的正確領導,有千百萬象魏老師這樣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忠誠黨的事業的革命者。我深信,有這樣偉大的黨,有這樣偉大的人民,任何困難也阻擋不住我們偉大祖國向四個現代化邁進的步伐。
看到這滿園春色,我不禁又想起魏老師那幅畫。當我問起那幅畫的創作經過時,魏老師說:「粉碎『四人幫』以後,教育戰線出現的新變化,每日每時都在激動著我的心,逼得我不得不拿起畫筆。也許有人會說,這校園並沒花呀。可我說,那幾百個在毛澤東思想哺育下茁壯成長的青年學生,不就是幾百朵向陽花嗎?」
說得多好呵。何止我們的青年學生,我們的教師、我們的工人、農民、解放軍戰士、革命知識分子,不也是朵朵向陽花嗎?他們,沐浴著黨的陽光,開放在千山萬嶺,點綴著祖國的嶄新氣象,裝扮著時代的美好春天。(原載《人民日報》1978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