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式英語》在百老匯上演時,黃哲倫的紀念留影。他曾透露說,計劃與執導過數部《速度與激情》系列電影的林詣彬合作,在今年夏天展開《中式英語》的電影創作。曾金燕 攝
在美國有種說法:只要我們目的是好的,一切就都能達成。但事實是,有時候也會好心辦壞事,比如美國人製造的越戰、伊拉克戰爭。我的寫作是關於「溝通的困難」,這種溝通真的需要雙方很大的努力。
70分鐘、兩個角色的話劇《鐵軌之舞》上周末在烏鎮戲劇節上演。這是一出簡潔而詩意的小戲,以1867年美國鐵路華工的罷工事件為背景,講述了兩個年輕的華工「龍」和「馬」工作之餘練習關公戲的故事。
《鐵軌之舞》是黃哲倫1981年的作品。早在22歲,他為宿舍演出創作的劇本《新移民》(Fresh off the Boat)就被紐約公共劇院搬上了舞臺,27歲前,這個半路出家的戲劇愛好者已經手握四部熱演劇作。
1988年,三十出頭的黃哲倫以《蝴蝶君》成為第一個獲得託尼獎的亞裔美國人。這部戲以轟動一時的新聞事件為素材,其中也放入了他一貫的思考——關於身份的探討。寫作的初衷,源自他對西方影視中華人形象的不滿,也是出於一種探尋自我的需要,「我想寫移民文化、東西方問題,所以我要了解更多」。
2011年,黃哲倫的劇作《中式英語》(Chinglish)被美國《時代》雜誌選為年度十大戲劇。這部諷刺喜劇笑點多達三百多個,在劇中飾演「局長」的中國演員張磊表示,該劇「對中國一些現狀的描寫極其精準。它讓你覺得這不只是語言的問題,其實還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問題」。《中式英語》在百老匯上演超過170場後,今年3月,在香港藝術節也獲得了同樣熱烈的反應。
如今,在黃哲倫看來,「身份之惑」不僅專屬於亞裔美國人,它也屬於新加坡、中國香港、臺灣這類擁有眾多移民的國家和地區,「其實在中國大陸也是,現在人們也經常旅行、遷居,就好像我們也是從不同的地方來到烏鎮」。操著一口美式英語的黃哲倫,儘管一句中文也不會,但仍希望自己的作品未來能製作中國版,用中文演出。
■ 人物名片
黃哲倫
David Henry Hwang
劇作家。1957年生於美國洛杉磯的一個華裔移民家庭,曾先後就讀於史丹福大學英文系和耶魯大學戲劇學院,代表作有戲劇《蝴蝶君》《中式英語》《金童》等,此外他也創作音樂劇、歌劇、影視劇等。曾獲託尼獎、奧比獎、斯坦伯格獎等戲劇大獎。最新作品是將於明年在紐約署名劇院上演的音樂劇《功夫》,該劇以李小龍為原型創作。
很幸運,二十幾歲時認識了胡金銓
新京報:《鐵軌之舞》中有一段「武打戲」讓人聯想到邵氏的武俠電影,連燈光、音樂都很相似。你是「功夫迷」嗎?
黃哲倫:誰不喜歡功夫片?很多邵氏電影的演員都是從戲班子出來的。我很幸運,二十幾歲時認識了胡金銓,他曾邀我合作《華工血淚史》。
新京報:他怎麼找到你的?
黃哲倫:胡在美國住過一陣,他想做電影,於是找來兩個年輕的獨立製片人,他們找了我。那時我的戲,像《鐵軌之舞》這些,剛開始公演。不幸的是,劇本早已經寫好,但電影沒拍成。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吳宇森想把它拍了,那時候胡金銓已經過世了。第一次有拍武俠片的人來接觸我就是胡金銓,這個起點算是很高了。
新京報:哪些戲你希望能在中國製作、做成中文版?
黃哲倫:《鐵軌之舞》可以,還有《金童》,故事發生在福建廈門。音樂劇《花鼓戲》也行,這部1958年的美國經典音樂劇是由《音樂之聲》團隊做的,我重寫的版本是在2002年演的。故事發生在舊金山唐人街,老一輩人講中文,年輕一代講英文,是雙語戲劇。
新京報:你的多部作品有中國傳統戲曲元素,你是自己對京劇有興趣,還是為了寫作才去了解?
黃哲倫:後者。我小時候在臺灣看過一點戲曲,《鐵軌之舞》裡用到戲曲是因為與演員尊龍的合作,他有過戲曲的訓練。我想跟他一起為華裔美國人尋找並創造一種戲劇的樣式。這次新版《鐵軌之舞》有專門的戲曲顧問,「龍」的飾演者吳越坤也來自一個京劇世家。我想在中國做戲,這是我的夢想。
我的寫作是關於「溝通的困難」
新京報:你是一個多元文化主義者,但你的作品中,主人公對東西方文化往往很努力地溝通,可是結果都不太好。這也是你的態度嗎?
黃哲倫:在美國有種說法:只要我們目的是好的,一切就都能達成。但事實是,有時候也會好心辦壞事,比如美國人製造的越戰、伊拉克戰爭。我的寫作是關於「溝通的困難」,這種溝通真的需要雙方很大的努力。
新京報:這有點像傳統戲劇裡的「悲劇英雄」,努力地做一件事,但最終失敗了。你認為你寫的是悲劇嗎?
黃哲倫:《蝴蝶君》會被認為是悲劇,但很多作品我覺得是諷刺劇吧。比如《中式英語》,結局是這個美國人拿到了合約,但愛情沒了。現實生活中也是這樣,你不可能什麼都得到。
新京報:比起戲劇事業的順風順水,你創作的電影似乎就沒那麼好運了,這是不是也影響了世界上更多的觀眾認識你?
黃哲倫:對,尤其在中國。我更喜歡戲劇,你知道,在中國和歐洲的劇場,都是導演最大,在美國是劇作家最大。剛來烏鎮時很多人叫我「黃導」,我說我不是導演,我只是劇作家。《蝴蝶君》的電影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大衛·柯南伯格導演把電影拍成通篇都是浪漫的愛情,我的戲劇其實牽扯到很多別的東西。柯南伯格顯然對東西方文化、政治方面都不感興趣。
新京報:但片頭你的署名,除了「編劇」,還有「執行製片人」。
黃哲倫:賣劇本時經紀人會幫你談到這些,這並不意味著你真的有這個權力。
家庭故事
老爸冠名「黃哲倫劇院」
黃哲倫的父親亨利是生長在上海的銀行家,母親桃樂西是來自菲律賓的華裔鋼琴教師。與桃樂西的內斂相比,亨利更在意名利。但看過兒子的處女作《新移民》後,他流淚了。他開始大力支持兒子的創作,其中最誇張的一件事是,他在洛杉磯贊助了一個劇場,並以黃哲倫的名字冠名(David Henry Hwang Theater)。
在採訪中提及此事,黃哲倫的表情有些尷尬,但坦承「基本上是這樣」,「這有點過了,雖然擁有一個自己名字的劇場像是種榮譽,但實際上就是我爸花錢買來的」。他開玩笑說,這個冠名「聽起來好像我已經死了。」
黃哲倫創造的許多人物,原型都來自他的家庭,《黃面孔》(Yellow Face)裡有個角色直接就叫「亨利」。在《富貴關係》(Rich Relations)上演時,他有意略去了中間名字「亨利」,卻使父親頗為傷心。亨利非常享受在兒子的戲裡出現,即使被描繪得不太正面也毫不介意。「我父親認為,只要能獲得關注,不管人家說什麼都是好的」。(記者 陳然 烏鎮報導)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