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誤人子弟的「英語教師」 | 此間·口述史

2021-02-24 此間INSIDEPKU

1971年冬。在鄉下插隊的陳其百無聊賴,借著一盞煤油燈的微光,他開始從零自學英語。陳其未曾想見,七年後,當小小的燈火撐過了長長的黑夜,根不正苗不紅的他竟有機會被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錄取。他更想不到,自己這個「英文文盲」將站在北師的講臺上,做自己大一同學們的英語教師。

四十年過後的今天,在陳其筆下,這個教師或許是「濫竽充數」的,那段經歷卻足以使他釋然而感動。昨天的節日或許沒有給「誤人子弟」者留下位置,但我們決定在今日推送陳其的來稿,記錄下這份曾經由時代贈予他的教師節禮物。


我曾是誤人子弟的「英語教師」

作者|陳其

1968年秋,響應領袖的號召,來到內蒙古突泉縣插隊落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本人,甚至拿不到女社員的「工資」。三年時間,一晃而過。1971年底,才突然發現,原本24人的北京知青點,已通過招生、徵兵、招工,陸陸續續走掉21人。自己每次都積極報名,但均因「出身不好」而無果而終。

每到夜晚,昏暗的煤油燈光下,獨坐炕頭,黯然神傷。在萬念俱滅的絕望時刻,突然靈機一動,何不學習英語,以打發百無聊賴的夜生活?

我在北大附中讀初中時學的是俄語,是徹頭徹尾的「英文文盲」。我特地從北京買回當時走俏的《靈格風英語》,帶上父親年輕時用過的《英漢詞典》,以《毛主席語錄》英文版為基本教材,以鑿壁偷光、螢囊映雪之毅力,從ABC開始,努力攀登英語高峰。通過艱苦努力,英語水平有神奇般的提高。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的確是句至理名言。正是那晚炕頭上相對隨意的衝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1973年底,終於通過病退,回到北京。已經23歲的我,賦閒在家,年紀輕輕,靠啃老度日。

陳其和他的家人

文革後期,北京的基礎教育十分凋敝,教師奇缺,特別是海澱區的「山後」(頤和園萬壽山山北)農村地區的教育狀況,更是慘不忍睹。他們到北大、清華和科學院家屬委員會挖掘「優秀青年」,以補充農村學校的教師隊伍。「聊勝於無」,他們飢不擇食,當即錄取我。我搖身一變,成為光榮的「英語教師」,月薪37.5大元。

雖然英語水平尚可,就是不會管理學生。黃帥和張鐵生鼓舞下的孩子們,不思讀書,遑論學習洋鬼子的語言。我上課的教室裡,總是秩序混亂,一地雞毛。雖然誤人子弟,自己的英語水平卻突飛猛進。領導很不滿,我就更頹喪,感到前途一片暗淡。

感謝鄧小平果決的政策,給了我接受大學教育的最後機會。1977年高考,只有初中肄業學歷的我,數學極差,但英語成績頗佳。北師大英語系通知我到校口試。可惜因政審不合格(父親57年的問題)加之口語水平一般,抑或年齡偏大,最終名落孫山。1978年,我矢志不渝,再次報考師院英語系。人算不如天算,只因優異的英語成績,誤打誤撞,鬼使神差,居然被北師大歷史系錄取了。

北京師範大學舊主樓

雖屬烏龍,心裡依然興奮。實際上,北師大歷史系與北大歷史系相比,並不遜色,同樣是大師雲集,陣容強大。

1978年,我終於結束「英語教師」生涯,懷著「誤人子弟」的愧疚之情,離開了農村學校,開始了新的人生。

金色十月,陽光燦爛,秋風送爽,蹬上自行車,馱上行李,風馳電掣般地到校報到。

輟學十年,歲月蹉跎,時光虛擲,跨過高中,在28歲時, 夢幻般地開始了大學學習生活,融入新的人群。歷史系78級是個可愛的大集體。全班八十餘人,除港澳臺,幾乎所有省市都各有2-3名代表,北京有16人之多。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男60多,女16人。年齡的歷史跨度較大,40後(46-49年)十幾人,50後呈壓倒之勢,60後寥若晨星。最長者三十有二,最幼者芳齡二八。五湖四海的男女老少湊在一起,好不熱鬧,充滿生機。

第一學期,正當如饑似渴地吸取歷史知識時,輔導員劉老師找我談話。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經十年動亂,師大公共英語教師奇缺。你是英語教師出身,希望你勇於救場,在學習的同時負責你們班英語慢班的教學任務。」

本人當時心情複雜,雖不便婉拒,終有幾分躊躇。主要顧慮是:自己徒有「英語教師」虛名,連小孩兒都調教不好,遑論這些品學兼優、老成練達,又期許甚高的的「大齡青年」?更何況,其中不乏優秀教師。

尊敬不如從命,硬著頭皮上架。報名慢班的有二十來個「學生」。本班特點是:個個求知慾強烈,態度端正。南腔北調,眾彩紛呈;學歷不同,性情各異。但有一點是共同的——既然參加慢班,就是因英語基礎較差,但學習熱情高。如此這般,決不可怠慢他們。

為了避免將他們引入歧途,必須嚴肅抓好基礎建設。在學習26個字母時,當從認識音標、讀準音標開始。我搬來自己的留聲機,讓他們反覆跟著唱片朗讀。現在想來,也是過分較真兒。光是在發「th"音時就頗費周折。恰似俄語中的「p"這個捲舌音,把老老少少們折磨得著實夠嗆。好在大家不厭其煩,熱情不減。

身為「教師」,但純屬自願性質,分文不取。歷史專業學習負擔其實不輕,但每周兩節課,我盡力認真備課,批改作業,出考試卷,自己刻蠟版,印刷油印教材。雖然辛苦,但充滿樂趣,更被「學生們」的熱情所激勵,被他們的「尊重」所感動,因為這是我在中學教書時從未獲得的心理體驗。

一個學期後,歷史系終於找到科班出身的正式教師,我的半工半讀生活便隨之結束。

畢業後,每當與老同學們聚會,慢班同學都會提及這段小小插曲。感恩也好,調侃也罷,終是一段充滿溫情和樂趣的談資。  

我的努力,不知對他們在校學習和日後專業發展有何影響,但比較釋然的是:我真的盡力了。「同學們」,無論如何,請海涵這位濫竽充數的臨時「老師」吧。

作者簡歷

1958-1967 北大附小附中學生

1968-1973 內蒙古突泉縣知青

1974-1978 北京永豐學校教教師

1978-1985 北師大歷史系學習 獲學士碩士學位

1985-1990 人民教育出版社歷史室編輯

1990-1997 美國夏威夷大學歷史系學習 獲碩士博士學位

1997-2010 人民教育出版社歷史室編審

現已退休

新媒體編輯|鄭中華 謝欣玥

責任編輯|張煒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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