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清區雙泉鎮小張村,三面環山,村民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生活。而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走出村子,走向建築工地流水線,隨之也有越來越多的孩子留守村中,在沉默中承受著分離的孤寂……
今年是「留守兒童」進入官方話語體系的第10個年頭。據統計,小張村有100餘戶村民,300多口人,其中18歲以下未成年人49名,14歲以下兒童37名,父母均外出的留守兒童有10多名,全部在14歲以下。
在小張村有這樣一戶人家,姐姐周涵(化名),今年10歲;弟弟旭旭(化名),今年3歲。在姐姐出生不久,他們的父母就踏上了漫漫打工路。隨後,爺爺也為生計外出打工,照看姐弟倆的重任落到奶奶一人身上。在這個「一老二小」組成的家裡,有溫馨,有艱辛,不能言說的是對父母的思念……
短短的上學路,長長的思念:10歲姐姐獨自一人上學,最怕村中出沒的大黑狗
說起父母,姐姐周涵雙眼中總會閃過一絲渴望。爸爸在離家60公裡外的濟南打工,一年中很少回家;媽媽在長清城區一家超市上班,但距離周涵也有35公裡,偶爾兩個月回家一次,每次也是來去匆匆。除了上學,周涵還擔負起了照顧弟弟的重任。
2日6:00,記者來到周涵家門外。此時的天空沒有一絲光亮,整個村子黑漆漆一片,仿佛還在沉睡。初冬的山中格外清冷,附近的河流又平添了幾絲涼意。
6:15,周涵家中出現了一抹燈光。記者輕輕敲了幾下緊閉的大門,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從門內傳來,前來開門的,正是周涵的奶奶。周涵奶奶將記者讓進屋。刷鍋、接水、把爐火燒旺、給周涵衝上蜂蜜水,周涵的奶奶走進廚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6: 20,周涵的奶奶向周涵睡覺的屋子走去。不一會工夫,周涵已經穿好校服和鞋子走出屋來,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打著哈欠,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這才6點25,這麼早就把我叫起來了。」周涵抬頭看了看屋內掛著的石英鐘,嘴裡嘟囔著。周涵撅了撅小嘴,走到廚房的水池前洗臉刷牙,洗漱完畢後,她拿起一把黃色小梳子開始梳頭,散亂的頭髮在她麻利的動作中,瞬間變成一根整潔的馬尾辮。這個時候,奶奶已經把早餐端上了桌。
一碗麵條,一個雞蛋,一瓶自製的蘿蔔黃瓜鹹菜,就是周涵的早餐。「我們早上基本都吃這個,她不吃肉,說是要減肥。」說到這裡,周涵靦腆地笑了笑,幾口扒完麵條,繫上紅領巾背起書包走出了家門。
雙泉鎮龍灣小學,步行5分鐘就可到達。看到孫女走出家門,周涵的奶奶也跟了出來,站在門口看著孫女。「因為學校離家近,周涵都是自己走著去上學,但路上有時候會有一條大黑狗,看見人就叫,還追著咬,孩子很害怕。」周涵的奶奶擔心地說。
小小的心思,不能說的委屈:「心裡話不能和奶奶說,偷偷寫進日記本」
7:00,周涵走進了龍灣小學的大門。周涵所在的五年級教室在教學樓二樓,「跟我下去拿拖把。」在二樓樓梯拐角,周涵毫不見外地對記者說。在一樓的工具間內,堆滿了拖把等工具,這時,周涵的同學也來到工具間。「這次你搶不著拖把了,我有幫手了。」周涵調皮地對同學說。
隨著同學們陸續走進教室,原本安靜的教室逐漸熱鬧起來。「昨天的作業做了嗎,拿出來我看看。」「你趕緊拿拖把去拖地。」周涵不斷對身邊的同學們說。「她性格很開朗,特別喜歡參加集體活動,只要學校裡一有集體活動,她肯定是第一個報名參加,前兩天她還參加了一個學校裡的舞蹈表演。」班主任王祿對周涵的評價頗高,周涵的成績在班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特別喜歡數學和美術。
11:20,上午的課程結束,周涵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每到放學的時候,我就會看到有些同學的爸爸媽媽到學校來接,這個時候是我最難受的時候。我最希望能拉著爸爸媽媽的手放學回家。」說著說著,周涵的眼圈紅了起來,她告訴記者,有時候想爸爸媽媽了,就躲在被子裡偷偷地哭。
在奶奶眼中,周涵是一個性格開朗,懂事的好孩子。但在周涵心中,心裡話是不會對奶奶說的,在周涵的抽屜中,有一個日記本,她將所有想說的話都寫在了這個小本子上。「父母不帶我出去,就是想多掙點錢,我都明白。他們都很辛苦,有時候我會感到無助、委屈,但我會把所有的話都憋在心裡,我怕給他們說了之後讓他們擔心。」周涵抱著日記本小聲地說,有時候她會自己坐著客車去媽媽工作的地方,有時媽媽忙起來顧不上吃午飯,她就跑到外面幫媽媽買飯。
鬧騰騰的白天,悽冷冷的夜:一有時間就帶弟弟玩,每晚都幫弟弟洗腳
再次回到周涵家中,已臨近中午。周涵的奶奶正在屋中照看3歲的旭旭。「旭旭整天纏著周涵,有時候周涵考試成績不好,就說是弟弟影響到她的學習了。」周涵的奶奶說,周涵一有時間就帶著弟弟玩,每天晚上都幫著弟弟洗腳。
在記者與周涵的奶奶交談過程中,3歲的旭旭不停地把屋裡的瓶瓶罐罐搬來搬去。就在上周,周涵抱著旭旭一起玩,結果旭旭使勁兒往前一動,一下就磕到桌腿上了,當時頭就破了,現在還留著一塊疤。周涵的奶奶告訴記者,她當時一巴掌就拍到周涵後背上,覺著周涵沒把弟弟看好,周涵就站在那裡,一句話都不說。
「我不想爸爸媽媽,就想奶奶。」玩耍中的旭旭似懂非懂地反覆說到,並不時往奶奶身上依偎。提起弟弟,周涵的眼睛再次溼潤了,「有時候弟弟睡覺時會哭醒,我就問弟弟為什麼哭,弟弟說,想爸爸媽媽了。」每到這個時候,周涵就會在被子裡抱著弟弟一起哭。
昏黃的燈光,沒燒暖氣的家:姐姐邊寫作業邊哄弟弟,寒風中幫奶奶整理大白菜
16:10,周涵結束了一天的學校生活,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屋裡開始寫作業。「你幫我聽寫吧。」周涵拿著課本央求記者,因為奶奶沒法幫著她聽寫,所以平時都是去學校讓同學幫著聽寫。在周涵寫作業的時候,旭旭不斷跑進房間,纏著要和姐姐玩。就這樣,周涵一邊做作業,一邊哄著弟弟玩兒。
「周涵,吃飯了,快來吃飯。」奶奶叫喊著。在昏暗的燈光下,3人圍坐在長桌周圍,開始大口咀嚼著地瓜和白菜。吃過晚飯,周涵來到院中,開始將堆在地上的一顆顆大白菜碼放整齊。堆了幾棵以後,周涵站起身來,將發紅的雙手放在嘴邊,不停地揉搓著。
雖然已經入冬,周涵家並沒有燒暖氣。「這個爐子是平時做飯用的,那個爐子是燒暖氣的。」周涵的奶奶指著廚房裡的兩個煤爐說,燒一天暖氣得用不少煤呢,現在還不算很冷,等著最冷的時候再燒吧。
「一老二小」的希望和無奈:
全家6人3人外出打工,1個月收入能頂種地2年
周涵家中原本有七八畝土地,但一年到頭種地的收入,僅僅4000來塊錢,根本無法滿足家裡的日常開支。周涵的父母選擇了外出打工掙錢。
周涵的父母都是雙泉人,初中畢業後就開始打工。「他媽在超市當營業員,越是節假日越忙,上周回來一次,結果還沒來得及吃口飯,就被單位叫走了。」周涵的奶奶無奈地說,他兒子前兩年腰椎間盤突出,動了手術,幹不了重活。不過好在懂電,會看電路圖,算是有了一門技術。「我們家大部分土地都包出去了,現在只留了1小塊地,種點蔬菜自己吃。」周涵的奶奶說,周涵父母倆人加起來一個月能賺5000多塊錢,周涵爺爺在工地幹零活一個月能有3000來塊錢,比種地強多了。但就是平時沒法回家,雖然周涵嘴上不說想父母,旭旭太小也不會說,但心裡肯定是想的,每次媽媽回來,姐弟倆都會摟著媽媽睡覺。夜已深,在周涵房間的門縫中,依舊透出一絲燈光,為了不過多打擾周涵的生活,記者悄悄離開了。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抬頭望去,看到的是滿天星光,格外明亮。
[行動]
雙泉村落兒童有了關愛中心
在小張村村委會不大的會議室內,一副「童善」兒童關愛服務中心的牌子掛在牆上。「這是長清區青益志願服務中心聯合山東女子學院社工專家團隊,建立的村落兒童服務中心。」小張村「第一書記」宋文法說。小張村及周邊村落是長清區傳統村落,青壯年勞動力大都外出打工,兒童健康發展所需資源相對貧乏,「這個服務中心建立後服務周邊6個村落。我們通過建立兒童個體檔案、服務跟蹤資料庫、成長曆程圖表數據等,為農村留守兒童提供心理撫慰、學業輔導、親情陪伴、興趣拓展、社區融合等公益服務。」兒童關愛服務中心自2016年11月起實施,旨在對鄉村留守兒童進行身心關注和社區兒童成長幹預。
[連結]
留守兒童首次寫入國家「十三五」規劃
從4月起,中國政府首次普查留守兒童的真正底數。巧合的是,2016年也是「留守兒童」進入官方話語體系的第10個年頭。今年以來,國務院層面首次發布了《關於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首次針對留守兒童問題組建了27個部門組成的部際聯席會議,首次開展全面的留守兒童摸底排查。「留守兒童」還寫入了國家的「十三五」規劃。與以往不同,這次被強調的,是「堅持政府主導」,是「家庭、政府、學校盡職盡責,社會力量積極參與的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體系」。目標宣示:到2020年,兒童留守現象「明顯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