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北京人,1981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系,1985年畢業並留校任教。現為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畫學院副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畫藝術委員會委員。
水墨畫作為中國傳統繪畫的代名詞,具有地域性特徵,工具材料或是一個畫種的標誌。水墨畫就是代表中國的、使用宣紙、毛筆、墨汁來作為繪畫材料的一種繪畫形式,名稱具有獨立性和標誌意義。有別於日本畫、油畫或版畫,是獨立於世界繪畫領域、地域性,文化屬性極強的繪畫品種,以至於英語裡沒有水墨畫專有名詞。諸如:毛筆、宣紙、墨汁等等名詞,可見它是太獨特了。獨特的東方文化、中國文化。
一個畫家一生把水墨畫作為基本繪畫方式進行創作,有從初期向成熟過渡,或稱延伸,是在時間上的延續,在水墨藝術語言上多年求索,直至出成就。這種時間上的程序,其實是藝術曲折之路,向高峰艱難攀登的足跡。如果稱為「延伸」的話,是藝術家創作過程的一個稱謂。其實「水墨延伸」是指這一層意思,是畫家苦苦探尋,上下求索過程的一個時間性的說法。「水墨延伸」作為一個展覽的名稱,延續了多年,舉辦多次展覽,其實是一群自由散漫的畫家有了共同的「理想」,在創作上有相同的藝術抱負,在人性上有相似的「毛病」,做為還談得來的這麼一些人,企圖在水墨畫藝術創作上能有一點貢獻,給我們這麼深厚的水墨畫長河裡添一點色彩,可能就有這簡單的願望。辦展覽總要有名字,拿來「水墨延伸」做名稱,也是這些人沒動腦筋取來就用。辦展覽多年,到也出現一個品牌。成為這一時期中國畫壇上有影響的學術群體,其實也沒有什麼意思。現在有很多展覽,稱呼也很多,大家都有共同願望,還是促進現代水墨畫的繁榮,共同推動水墨畫事業向前發展,把水墨畫這門傳統藝術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延續下去,如果有這麼一點作用,那麼「水墨延伸」就有貢獻,就有成績。
水墨畫本身有極其強烈的特點,是它的「繪畫性」,古人稱為「畫意」,「寫意」。傳統水墨畫強調用筆、用墨,創作出的作品就有極強的「畫意」、手感的畫意。現代人強調繪畫性就有這些內容,並增加現代視覺藝術規律相關的內容,諸如:視覺藝術形式、語言,視覺上的規律。使之成為一門適應現代社會、人們欣賞的,需要的,具有現代審美趣味的繪畫品種。
繪畫是用筆墨來塑造的「骨氣形似,皆本於立意而歸乎用筆」,畫的過程實際上是用筆的過程,作品就具有了「繪畫性」的意義——畫意。水墨畫尤其注重「畫意」,「畫意」就被今天人們演繹成「繪畫性」。傳統水墨畫注重如何用筆去畫,用筆用墨的講究頗多,形成了水墨畫區別於其他畫種的極其鮮明的藝術特色。
用筆的修煉成為水墨畫家必須具備的重要研究內容,因此,水墨畫的用筆在古代人那裡形成理論,自唐代至清代至現代可以說是浩如煙海,各朝各代大家都有獨特的見解。五代荊浩謂「凡筆有四勢:謂筋、肉、骨、氣。」清鄒一桂《小山畫譜》中日筆法:「意在筆先,胸有成竹;而後下筆。則疾而有勢,增不得一筆,亦少不得一筆,筆筆是筆,筆筆非筆,具極自然。」古代早就把用筆的要求提升到很高的境界,超乎用筆本身。以筆和墨塑造出水墨畫追求的「意境」。
「意境」是水墨畫追求的最高境界。它通過繪畫性的筆觸、墨色得以實現。「意境說」產生於宋代,蘇軾首先在詩詞中提出「詩中意境」學說。與此同時,「意境」引入繪畫,漸漸地成為水墨畫家營造畫面的最高目標。所謂「意境」,是傳統水墨畫在審美上建立的理想,這個審美理想既是抽象意義的,又是歷代畫家孜孜以求的東西。蘇軾在闡述「意境」意義時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在詩中營造畫意在畫中營造詩境,「意境」寓於其中;像雲嵐飄渺,氤氳朦朧。摸不著的東西,只是憑畫家的意想插上想像的翅膀,升華於形而上的一種虛境,「超以象外,得其環中。」這種構成意境的塑造方式就是「繪畫性」在起作用。顯然「繪畫性」名詞緣於現代人的體驗。其實它是和古代人所說的「意象性」「畫意」是一個東西。只是現代人用「繪畫性」這個帶有時代感的名詞置換了古代人的概念,我個人卻是更喜歡這個詞——「繪畫性」。
傳統水墨畫充滿了繪畫性的筆觸、墨色,營造出繪畫感的律動。水墨畫所追求的畫意,舉凡雅致、高逸、渾厚、雄壯、優美、蒼勁、神趣、秀美乃至氣韻都是通過具有「繪畫性」的筆墨表達躍然紙上。我們從中體驗出來的還是其繪畫性的筆觸在起作用。水墨畫構造出特殊的繪畫性語言是世界任何一門畫種所不能比擬的,水墨畫獨立在世界畫壇上,也是五千年另文化發展出最成熟、最完善的藝術品種。
「繪畫性」其實是水墨畫的特點之一,它強調用筆的表現性,強調筆墨語言,如果用「繪畫性」去概括它的特點是最合適不過了,筆墨有獨特的表達方式,不同於油畫、版畫或是音樂、舞蹈、戲劇,它就是水墨畫特定的藝術語言,這種方言的繪畫性使我們清楚地區別出它自己的音調,如同漢語和日語,有明顯不同。
1998年,我在日本講學期間,應邀雲參觀日本美術院年展「院展」,其中給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現代日本畫越畫越缺少繪畫性了,轉而追求製作性的精良。陪同我參觀的日本美術院理事也「院展」主持人之一的鹽出英雄老先生請我談談觀感,我明確地提出了我的看法,鹽出老先生驚訝的同時,同意我的觀點,他也有同樣的憂慮。現代日本年輕畫家在刻意追求日本畫的製作性,強調製作感,忽視繪畫性的追求,甚至丟掉筆意和畫意,最多、最複雜的是製作的工序,強調的是技術性,一張不大的畫要經過二三個月複雜的製作才能完成。巖彩材料的層層疊加,技術之複雜,視覺上的效果就是製作的精緻,形勢上的追求也是體現在製作手法上。丟掉了早期日本畫所特有的繪畫感和感動人的畫風。年輕的日本畫畫家追求的是製作精良和材料的質感,忽視繪畫藝術「繪畫性」的運用,這樣強調製作性的結果會導致一個畫種的衰敗,他們如此發展下去日本畫往何處去?我耽心日本畫的壽命。相比較,我們水墨畫強調其繪畫性的塑造,是我們中國人的大指揮。「繪畫性」是水墨畫的靈魂,「繪畫性」的不懈追求導致水墨畫健康發展下去,也是中國水墨畫有持久、旺盛的生命力所在。我們抓住了繪畫藝術的根本?——「繪畫性」。繪畫性的追求永無止境,它將隨著時代的發展有不同的審美要求,它伴著水墨畫隨著時間的推移發展下去。
「繪畫性」是一張畫的靈魂,成功的大師們的作品充滿著獨具個性的繪畫性語言,石濤、八大、黃賓虹、齊白石、李可染、潘天壽等大師們的作品的繪畫性是其它任何時代、任何人不能替代的。水墨畫的繪畫性豐富多變,每個畫家都有自己獨具特色的「繪畫性」語言。今天,我強調「繪畫性」的提出,是基於水墨畫的筆法、墨法中深厚的傳統,提出了蘊含在傳統中一個根本問題,只不過與古代人說法不一樣,其實是一個內容,就是水墨畫的靈魂——「繪畫性」。
「繪畫性」排斥「描寫性」。就是畫一張寫生,也要帶有「創造」的意識去對待,反對對著對象描摹、描寫。不帶任何想法的描寫是被動的,也是美術學院國畫人物教學中存在著的一個問題,就是寫生與創作脫節,學生寫生課完成得挺好,一到創作課就不會畫畫了,究其原因,在基礎訓練中缺乏對「繪畫性」和「創造性」的研究,沒有強調「繪畫性」在基本功訓練中的重要性。如果在基本功訓練中加強「繪畫性」的指導,訓練學生一開始就具有創造意識、畫面感,那麼,今後他們畫什麼畫都會自學地運用「繪畫性」的藝術語言規律去表達,並運用它去進行創作。
「繪畫性」並不排斥製作性,製作性的技巧實際上是豐富畫面語言,開拓表現性領域,拓展表現手法,始終要服從繪畫性的要求,是發展的需要。如果像現代日本畫走的路,其結果就大謬不然了。也不是我們水墨畫的目的。
「繪畫性」在現代水墨畫上提出,是現代藝術規律對水墨畫的要求,在21世紀,水墨畫面臨新的挑戰,需要建立新的與時代相適應的審美理想,並豐富和發展「繪畫性」藝術語言,作為跨世紀的中國畫家要面對這個帶有時代感和時間性的學術問題。「繪畫性」的追求,無疑是對水墨畫藝術表現語言追求的升華,現代水墨畫在「繪畫性」原則指導下必然會邁向一個新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