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禪坐到禪宗,從「我空法有」到「以心印心」,怎樣的解脫之徑?

2020-12-15 重樓逾陀

禪,本為梵文「禪那」( Dhynna )的簡譯,意為「靜慮」、「思惟修」。早於釋迦成佛前,印度人已經坐禪,在樹蔭下苦思生死問題,或於定中體會梵我合一,提升精神境界。可見坐禪是一種修行的形式,從《梨俱吠陀》到《奧義書》時代,坐禪已流行於各宗派。原始佛教的戒、定、慧三學中的定,就是指坐禪。「同臺吃飯,各自修行」,釋迦所倡的內觀禪,殊異於外道,不單「止」,還要「觀」,即不以住在「定境」為目的,而透過不斷的「觀」,通向體會三法印,趣向解脫。

如是,從原始佛教以降,佛弟子皆通過禪,體會定、慧,並開出諸種觀法,如不淨觀、慈悲觀、緣起觀、界差別觀、數息觀等、以對治各類執著,所謂「由戒入定,由定發慧」,就是佛教徒修行三學的整體關係。然而,由於眾人意趣不同,在傳法的過程中,往往會強調其中一部分,尤在佛教分裂成部派之後,對法,對戒的解釋,各取一端,名相紛陳,所環繞的,就是佛陀究竟「說」了什麼,「教」了什麼的問題。

《金剛經》云:「『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須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又說:「『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所說法不?』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來無所說。』」

如來有沒有說法?如來不是啞巴,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當然會說。釋迦住世,說法凡四十五年,隨眾生根器,循循施教。《壇經(宗寶本).般若品》云:

「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

各人悟性不同,施教方式雖然有別,但一言以蔽之,佛陀所指示的,就是一條破執、解脫之路。至於教法,本無定相,隨緣而施,是種種「施設」,三藏十二部,都可視為一套「臨時課程」,其功能就像《中阿含經》「筏舟喻」的小艇一樣(用完即棄)。但部派佛教徒則著著計較於章句,執「我空法有」,與佛陀的「破執」本懷,漸行漸遠,遂致大乘運動興起,龍樹菩薩弘揚「空宗」,蕩相遣執,諸部般若經常指出的,都是「緣起性空」,破名相、破二邊的中道。

可是,人的認知模式,總有局限。從佛教角度來看,無始以來,眾生均因無明而輪迴六道。無明,即不明緣起,不諳因果,形成種種執見,對世間法,甚至佛法也沒有例外。凡夫對經典的一字一句,愈奉為金科玉律,愈造成概念上的執著。另外,從科學角度而言,人對世界的理解是建立在主客二分的關係上,由孩啼時期開始,無論父母親人或一草一木,都是存在於自身以外的「客體」,通過這種認知所累積的新知識、新思想,都不過是納入「可理解範圍」的新內容,而理解得愈「清楚」,就愈有「安全感」,愈有「立場」。

為了對應以上的思維局限(執著),佛經不厭其煩地提醒大家,莫執於法,所謂「法尚應舍,何況非法」(《金剛經》)。但經典到底是文字,始終要解釋,而且一旦述及「終極」、「究竟」、「第一義」這些概念時,往往詞不達意,所謂「不可思議」,因為一旦想起,便會落入新的執著。

誠如《維摩經.入不二法門品》所述,最高真理非但是文殊師利咀裡說的

「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

而是維摩居士那切切實實的「默然無言」。到底有沒有離文字,離名相而傳法的途徑呢?

《五燈會元.卷一》曾經提到,在靈鷲山法會時,佛陀接過大梵天王所獻的蓮花之後,高高舉起,弟子們莫明其妙,唯有大迦葉尊者默默報以一笑,釋尊說: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這典故所流傳的,就是禪宗「拈花微笑」,「以心印心」的法門,亦是離文字相而體會佛陀解脫精神的原形。

所謂「心印」,就是直接體會。周裕鍇的《禪宗語言》說得很明白:

「佛教所言『心』是純粹的內在體驗,無法用言辭解說或文字傳達,這不僅因為體驗是非思維的精神活動,無邏輯可言……而且是純粹個人化的行為和成果……語言是思維的產物,是規範化、形式化的東西,而人的體驗卻是無限定、非規範化的形態,因此語言在表達人的體驗方面是無能為力的。」

而禪宗,就是在傳統依據經律論三藏來「理解」佛教之外,另闢一條直接體驗解脫精神的途徑,即「教外別傳,不立文字」,其施教原則重視實踐多於理論,上承原始佛教精神。然而,禪宗雖不立文字,卻不排斥經典,而視它們為成就「心印」的媒介之一,換句話說,就是不著於文字,不以字面解釋為究竟。

所以禪宗初祖達摩西來,亦以《楞伽經》傳法。相傳他見梁武帝,未能投緣,便轉至少林寺面壁九年,修「凝住壁觀」,並傳法予二祖慧可、慧可傳給三祖僧璨、僧璨再傳至四祖道信、道信傳至五祖弘忍、弘忍再傳至六祖慧能。禪宗由達摩的頭陀行到五祖的東山法門;由本於《楞伽經》到本於《金剛經》,經歷了頗長的融攝空有二宗、貫通印度佛教與中國文化、叢林化和世俗化的過程。

相關焦點

  • 「物我兩忘」、「梵我一如」、「我思故我在」究竟什麼是「我」?
    撰文:川流中國人以「物我兩忘」之藝術境界為高,印度人以「梵我一如」為終極目的,西方人則以「我思故我在」為哲學的裡程碑。究竟這個「我」是什麼?如何去理解這個「我」呢?當人類意識到生命的存在時,便潛意識地以為有一個生命的主體存在,這個主體稱之為「自我」,於是主客分立,區別開自我與外界,成為了兩個對立的範疇。人們有著「自我保護」及「自我延續」這些要求,期望「自我」永恆存在,但可惜的是,我們卻會因衰老、疾病而死亡而壞滅。
  • 試論《金剛經》《維摩經》與《六祖壇經》中論及「無住」觀之異同
    學者認為「禪宗則以般若實相來會通真如佛性。」「注重體悟心印而不拘言象。」而印順導師則說:「禪者是唯心論,而且是真常唯心。」而對《金剛經》及《維摩經》均一致同意,皆是般若經系統,學者與佛教大德皆以思想史為判攝,由於本人學力不足,故存而不論。若從學佛的目的,使我們能夠解脫。朝著這方向來看,那麼從實踐方法上,我們可以看出三經有相通地方,那便是「無住」觀念。
  • 從「奧數」、「費馬最後定理」到「數學之美」
    我有感而發,於2010年11月27日發表了一篇《漫談「數學奧林匹亞競賽」》。近日重讀《費馬最後定理》和《難以企及的人物》二書,心中更是澎湃不已,遂改寫舊作以紓解胸懷。 何謂「國際數學奧林匹亞競賽」?每天的題目難度從第1題(即第1、4題)到第3題(即第3、6題)依序加深。每題7分,滿分42分,局部答對可得部分題分。 「奧數」的出題範圍不超出公認的中學數學課程,一般分為代數、幾何、數論和組合數學四大類。「奧數」不要求參賽者具備大學才教的數學知識,和大學生比較,高中生掌握的解題工具並不多,大家才認為「奧數」是全世界最困難的數學競賽。
  • 心本無生因境有|如何安心?無心可得,是為安心!
    達摩祖師引導慧可尋心而了不可得,藉以破除慧可執著有心可得之見,而使他悟入佛道。這個「無心可得,是為安心」的無心法門,其實乃源自般若經系統的教法,且看《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中說:「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
  • 「即空即有」的「準提心月輪」觀—準提法修持方法
    二、一切歸之於「空」前奏完了,身心內外都潔淨了,再回返到「空」性,亦即「…空去自身我執,渾入虛空中,虛空與我無二無別,亦無虛空之量,我與虛空皆了不可得。…」。一切歸之於本體之「空」,沒有了自己的身心,化為虛空,無邊無際,無量可得,大而無外,小而無內。這段與本法「圓滿次第」的精神相同,也與禪宗的心法無別,如能定在這境界上,愈久愈好。
  • 陸抑非:從「獺祭而成」到「信手拈來」
    水獺捕魚,依次陳列而食,如祭祀祖先,稱「獺祭魚」(載《禮記》)。李商隱排列古書,慎重推敲成文,後人即以集素材而成的作品,謂之「獺祭」。我現在要說的是我個人學畫的經驗。在學習工筆花鳥畫階段,從臨摹到寫生,收集了許多素材,包括雙勾粉本、白描、工筆淡彩、工筆重彩、寫生資料等等。
  • 《王國之心》是如何塑造「黑暗」的?
    作為一個長篇故事,《王國之心》創造過不少梗,迪士尼式動作自帶一種笨拙的滑稽感:「光」、「黑暗!」、「鍵刃!」、「朋友!」和「冰淇淋」這類詞出現得過於頻繁,以至於被人拿來當喝酒助興遊戲(比如說到其中某個詞就喝一杯);有粉絲還致力於補充各種設定,通過續作或衍生作品對時間線和世界觀進行各種補充與修訂。
  • 佛學「方便」智慧|佛陀為何以「神通力」折服崇火外道三迦葉?
    一般人都會認為學佛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要求證得無上正覺、成就佛寶,必定要沉沒在浩瀚經書、嚴厲戒律之中,更須度化無量眾生,學佛似乎系是一件「苦差」。這樣的誤解,往往會令很多有志學佛的同修,心生恐懼,而退卻行菩薩道之心。然而,發菩提心度眾生之願,在宗教信仰上是否等同實踐「苦行」?
  • 『果濱居士對「梵音咒語」的開示』
    《楞嚴經》上說:「清淨本然,周遍法界,隨眾生心,應所知量」,梵咒是我的主修,它是「清淨本然,周遍法界」的,但我也可以隨眾生緣、隨眾生心、隨不同場合而念誦國語版咒語或臺語版咒語,一樣無有分別!《金剛經》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當然,「是咒亦平等,無有高下」也!一切的修持決定在你的那顆「真誠無妄的心」上!
  • 【清淨赤子心】「分別智」與「平等慧」
    在美國上小學後,有一次全班整理工作櫃,老師要同學們把柜子裡用不到的物品帶回家,垃圾則清掉。凱丞把用過的紙張拿去回收桶時,看到一旁垃圾桶內有半塊橡皮擦,很髒還缺角,但看起來還可以用一、兩個月。凱丞把橡皮擦撿起來去問老師:「老師,我在垃圾桶看到這塊還可以用的橡皮擦,要不要放到班上的公共文具盒讓大家用?」
  • 「道」與「涅槃」、「輪迴」是什麼?
    佛陀並未支持這個見解--無論個人或種族有否嘗試,我們從此生到他生,將自然地朝向解脫--。法的道路需要覺察,以及有技巧的努力。沒有「法」,個人的不滿足(貪),將無止境地持續。佛陀不自滿於只達到帶來短暫快樂的覺察;他追尋從輪迴中終極的解脫。
  • 電子菸,從「風口」到「黑洞」
    雖然線下電子菸店已經努力將老用戶圈到了「朋友圈」,但由於人們封閉在家,銷售業績一定不會好看。某電子菸品牌的線下專賣店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由於園區封閉,基本沒什麼生意。如果把時間推回到一年之前,電子菸這個誕生不到兩年的新興行業,還是國內大熱的創業「風口」。幾乎在一夜之前,做手機的、做印表機的,甚至寫公眾號的都加入到電子菸的創業淘金浪潮之中。
  • 從《金剛經》、《圓覺經》、《涅槃經》中看「無我」與「我相」
    佛陀苦心孤詣,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對我們述說無我的道理,希望我們能明白箇中道理,從而得到自在解脫。在〈淨諸業障菩薩章〉中說到,一切眾生從無始以來,執著有我、人、眾生、壽者相,由是而妄見流轉,因此不能入清淨覺。據筆者的理解,這四相是修行時在不同階段、不同層次所覺證的我相,內容非常深邃奧妙。首先是我相:「謂諸眾生心所證者」,亦即眾生心所證之的境界。就是說,在行者證悟的當下,發覺有一個「我」在證所證的境界,這就是我相。
  • 禪坐法要:「七支坐法」實修7步驟,得定或初見心空者,定現此感
    松解束縛,使身安適,常帶笑容,使精神愉悅,皆為靜定之要,故禪坐姿勢,皆有關於氣脈,身見歷然,我執難去,反為正覺之礙矣。倘不調正姿勢,隨意而坐,曲背彎腰,久必成病,故修禪坐者,或致氣壅,或致嘔血,色身禪病,坐是叢生,可不慎哉。
  • 從「有用」到「有趣」,知乎「新知大學」顛覆場景營銷
    「新知大學」的高明之處則是從解決大學生們在校園中棘手的問題入手,結合圖書館、教室、宿舍等校園場景,同時利用知乎站內內容資源,與學生們建立起天然的互動,拉近與用戶的距離,為大學生們帶來了耳目一新的感官體驗,原來知識不光可學、可用,還可觸,可玩兒。
  • 從「人人都是建築師」到「人人都是產品經理」
    01 「人人都是建築師」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的專業是土木工程,在土建領域,有句並不像「人人都是產品經理」那麼出名的話,叫做「人人都是建築師」。據不權威的統計,人一生80%以上的時間都在建築裡——住宅建築、商業建築、工業建築等等。所以,作為建築的使用者——人,本身就有權利對建築的設計指指點點。
  • 什麼是圓教的「自然」?
    你講我煩惱斷掉了,我菩提心生出來了,實際你這還是生滅心。菩提心是誰呀?生滅心又是誰呀?貪嗔痴的生滅心是不是菩提心啊?「三緣斷故」就是前面的「不隨分別,世間、業果、眾生三種相續,三緣斷故,三因不生」。所以「菩提心生,生滅心滅」,是不是通教破相見真啊?那這裡是不是還是不究竟?《楞嚴經》就是破「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是不是生滅心滅了?在這個時候是一切相都破掉了。
  • 唯識學中「真如」的正確定義
    說一切有部認為,將「張三」、「眾生」或自己的身心和合體視為有實體的看法,是凡夫自以為看到的真相,是「世俗諦」;而認為「張三」、「眾生」或自己的身心和合體只是各種心法、心所法、色法、心不相應行法組合而成,沒有實體、是空無的──稱為「我空、(眾)生空」或「人無我、補特伽羅無我」。
  • 禪修實錄(五):禪坐時,聽覺會變得很敏感,應該怎樣對治?
    禪修實錄(五)編輯:嫣然問:我禪坐時,如果坐得夠專注,聽覺會變得很敏感有點小困擾,不知道這是怎樣的問題?然後請教要怎麼對治?答案:以下是個人一點點靜坐經驗的分享,而我也在學習中,謹供兄參考。不足與謬誤之處,請多見諒。娑婆世界的人,五根中以耳根最為敏銳。尤其於靜坐中,身心初處於較止靜的狀態,對於外界細微聲響的敏感程度,就如同於半夜時般,可感受到白天所聽不到的聲響。
  • 「親を心配させる」還是「親に心配させる」?
    有的「を」「に」分不清,乾脆就丟之大吉當自己沒學過。也有的小夥伴一聽到使役態就以為又是在考查變形,更是不屑一顧了。今天教研菌帶來的不是變形而是「を」「に」有關的小知識,快來看看你會還是不會吧。首先還是先做個小調查吧,看看下面題目中你會選擇哪個選項。相信很多小夥伴會選擇「親に心配させる」。為什麼呢?因為根據課本上的語法說明就應該用助詞「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