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行創作實踐時,性靈派自然亦把詩人的真實思想感情和獨特個性作為詩歌的主要表現內容。在表現個性方面,大多數性靈派詩人在詩作中,表現出適性任情、任隨自然、悠閒自在、與世無爭的心態,這是由於他們多數無意於仕進,而以隱居著述為樂,亦留意與自己有關的身邊小事,以自己的生活為關注中心,故而在詩歌中表現了適性安閒情懷。當然,這只是就大多數性靈詩人的基本傾向而言。實際上,人的性情各殊各異,自然不可能整齊劃一、千人一面,而是在基本一致的主導傾向中,又體現出個人的獨特色彩來。以性靈派主將袁枚而論,他既有表現適性安閒情懷的詩歌,亦有體現他不拘禮法、無所羈勒的自由狂放個性的詩歌,後者在袁枚的創作中尤為突出。
如他在《遣興》中表明自己的思想傾向與志趣:「鄭、孔門前不掉頭,程、朱席上懶勾留。一帆直渡東沂水,文學班中訪子遊。」清代乾隆時期盛行漢學考據,宣揚程朱理學,漢學家沉埋於故紙堆中,不問世事;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慾」的僵化教條反對個性解放,泯滅人性,與人的自然情慾背道而馳。深受晚明啟蒙思想影響的袁枚自是對二者深惡痛絕。他公然與二者相決裂,表示願終生從事文學一業,顯示了他不受羈縛、任我而行的大膽而狂放的個性。
在表達情感方面,性靈詩人的詩作頗夥,且描摹真切細緻,娓娓動人。詩人的真摯感情當然內容極為豐富,要之亦可歸納為親情、友情、愛情三個方面。無論是描寫何種感情,均發自肺腑,毫無虛假做作。詩中濃鬱深厚的情感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使讀者深為感慨。如性靈派詩人袁樹懷念兄長袁枚之《寄兄》:「記得當年共讀時,吟窗終日有新詩。山深但覺寒來早,林密翻嫌月上遲。親撥嵐煙開竹徑,同鋤春雨種花枝。至今回首園中事,淚落風前不自持。」
袁樹與袁枚雖為堂兄弟,但袁樹十餘歲起即跟隨袁枚讀書學詩於隨園,袁枚對他而言,既是兄長,亦是恩師,感情自非尋常。袁樹感念兄弟離分,回憶當年在隨園中,兄弟二人「共讀」、吟詩、散步、同鋤等朝夕相處的往事,回味手足情深之時,倍覺今日之孤單而懷兄情切,不由得「淚落風前不自持」,委實傷感。詩中的拳拳深情、濃濃愁思,在心靈深處的記憶中,渲染成迷朦的情境,讀者亦受其感染,勾起心中情思。
鄭板橋自道他年少時與同學「談文古廟中,破廊敗葉颼颼,至二三鼓不去,或又騎石獅子脊背上,論兵起舞,縱言天下事」(《範縣署中寄舍弟墨》)。此時,他的狂放性格已初露端倪。鄭方坤《本朝名家詩鈔小傳·鄭板橋詩鈔小傳》云:「(鄭板橋)家固貧,落拓不羈。……日放言高談,臧否人物,無所忌諱,坐是得狂名。」葉衍蘭等所撰《清代學者像傳》謂板橋「為人,疏宕灑脫,天性獨摯。」查禮《銅鼓書堂遺稿》謂板橋「才識放浪,磊落不羈。」姚文田等《重修揚州府志》說:「燮生有奇才,性曠達,不拘小節。」板橋《自遣》云:「束狂入世猶嫌放,學拙論文尚厭奇 。
鄭板橋繼承了張載「民胞物與」的觀點,認為世間萬物生來平等,並無高低貴賤之分。他對待「峭壁蘭」與「山根碧蕊」,「荊棘」與「竹」,一概是此平等態度。但以之觀人類社會,板橋又不由得發出了疑問:天公對任何生物絕不另眼相待,而世上為何又要分以高低呢?他遵奉天道之平等精神,對人間的不公現象深懷不滿。這種平等精神使板橋在行動處世中,對待地位低下的貧苦之人以及家奴,決不另眼看待,而是視為天地間一般人。
板橋家境貧寒,但志向高遠。他歷經挫折中了進士,卻在小小縣令之位上困守十二年,無法一伸夙願。如此才高運蹇的人生,怎不令板橋憂思難當!他描寫早年的困頓生活,曰:「爨下荒涼告絕薪,門前剝啄來催債。」(《七歌》)家中清鍋冷灶,而催債的人又逼促甚緊,實為狼狽。二十六歲以後,詩人設塾於真州,描寫當時情況曰:「教館原來是下流,伴人門戶過春秋。半飢半飽清閒客,無鎖無枷自在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