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雨對歌
張春燕
雨，是一個多面又多情的朋友，一個能走進人心靈的朋友，一個洞穿人的心事卻又溫婉而善解人意的朋友，時常在人的心千迴百轉時，與之對歌。
先說說少女時的雨——春雨吧，她蘊含了懷春少女一樣的情懷，也有著少女一樣的輕倩、嬌羞、含蓄和嫵媚，總是在一個又一個生長著希望與志向的晚上，來叩擊人們的心房。她的歌聲總是輕輕的、細細的，帶著青草的氣息和鮮花的芬芳，讓人一聽便會感受到滿心的翠綠與妍紅。好多個春夜，她淅淅瀝瀝地訴說著少女那隱秘的心事，她的歌深情、羞怯而又執著，讓所有善感的心旌為之搖蕩。
與春雨對歌，用真誠的語言和美妙的音符撩開少女的心幕，讓少女的心事在明媚的春日裡化作茁壯生長的樹木，綻放笑靨的鮮花，涓涓流淌的清溪，迎風展喉的黃鸝。與春雨對歌，讓塵世間所有汙垢，生活中所有煩亂，身體的睏倦與不適，心靈的沉重與灰暗，都被春雨洗濯掉，被春雨的鶯歌燕語化掉。那些下著春雨的夜晚，我或安適地躺在床上，聆聽春雨深情、親切、婉轉的歌聲，用心與春雨對歌；或者乾脆披衣下床，踱到窗前，和著春雨的旋律，與她近距離對唱。
再說夏雨，她是豐滿、靚麗、感情熾熱的少婦。她的歌來得突然，去得迅急，歌中高聲部頻頻出現，強烈震蕩著人的視覺、聽覺和觸覺，也震撼著人的心靈。在炎熱的日子裡，她的以雷聲為伴奏樂，以閃電為報幕人的歌聲猶如天籟，把蕩滌汙濁的快感和酣暢淋漓的清爽帶給人們。雖然她帶來的強烈感官刺激會讓少數人接受不了，但大多數人還就喜歡她疾風閃電似的活力和蕩滌一切汙濁的決心。
與夏雨對歌，不需要作太多的準備和聲音上的調整，只需和著她強烈的節奏，在她高分貝的聲響中盡情釋放自己的心聲。我的每一次真切的吟詠，都得到她熱烈的回應；而她的每一段激情高亢的歌唱，都讓我有盪氣迴腸的感受。
而秋雨，就是一個成熟、端莊、睿智又不乏溫情的中年女性。從春風楊柳、夏日荷花裡一路走來，她真正理解了生命的意蘊，積澱了太多對生命的敬畏和對自然的熱愛。她會在無數個炎夏之後，將積蓄的力量悉數釋放出來，給人們帶來清涼；她也常常在農人辛勤勞作、將一年中最多的收成歸倉之後，慢慢敘述起從春到秋一個又一個真情故事。
與秋雨對唱，我們會在她的成熟、高雅和溫婉面前變得彬彬有禮，會很自然地以優美、純正的韻律唱出心底裡對成功的渴望和收穫的喜悅。而她作為應答的歌聲裡也會蘊含更多的對世事人生的思考，把我們帶入一個個天高雲淡、風清月白的日子，讓我們浮躁的心歸於安寧。古人因為秋雨尤其是暮秋的雨常會帶來寒冷和落寞而心生艾怨，吟出「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句子來。其實，秋雨正是以她的冷靜和睿智，告訴我們：生命中沒有永遠的浮華與熱鬧，只有耐得住冷寂的人，才能進入遇事不亂、處變不驚的人生境界。
而最深沉、最厚重、最感動我們的歌大概就是冬天的雨聲了。冬雨讓我們感受到的是一位閱盡了人間滄桑的老人用雖然失去了明亮色彩但仍不乏磁性和活力的中音唱出的生命禮讚。歌聲低徊、沉鬱，飽含了千帆過盡、秋色閱遍後對生命的理性闡釋。不是絕望，不是悲傷，不是行將走到人生盡頭的遲暮感與萬事皆休的苦澀與無奈，而是對充實且有滋味的人生歷程的回顧，對大自然賜予的一切物的享受與心的愉悅的感念。
與冬雨對歌，更多的是聆聽，聆聽她蒼老、遲緩但依然動人的聲音，聆聽她低沉、厚重且依然優美的旋律。只需在她緬懷中慢慢道來的空隙，插上一兩句表示理解與認同的和聲。在寂寂的冬夜，在凜冽的朔風中，與冬雨一起期待著又一個春日的到來。
與雨對歌，讓靈魂與雨聲作一次毫無遮攔、毫無偽飾的交流。從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諳熟而親切的歌聲中體味四季的輪迴與生命的繁衍。與雨對歌，讓生命的樂章在心頭永不停歇地奏響，在漫漫人生中永無休止地迴旋······
（作者系重慶市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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