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部電影的過程中,數度熱淚盈眶,腦中時不時想起羅輯思維第 142 期節目題眼的那句話:
八年抗戰就像一把鐵錘,為中華民族打造出了一個現代化國家的底座。
據說《八佰》的創作過程耗時十年,不知道主創人員是否聽過這期節目,但在我看來,整部耗資逾十億的影片,不過是在詮釋這一句話而已。
在抗日戰爭之前幾十年發生的甲午戰爭,日軍進入中國東北之時,還有地方上的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只不過是尋常的改朝換代,更替一下統治者的身份而已。
彼時的底層民眾,只是把國家視為皇帝一家一姓之私產,毫無民族國家的概念。
而這種局面,到抗戰時期才開始真正有所改觀。
淞滬會戰的雙方,一邊是經過明治維新奮發圖強已數十載的日本,另一邊則是自鴉片戰爭以來屢戰屢敗、受盡列強欺凌、四分五裂的中國,勝敗之數,顯而易見。
自九一八、盧溝橋乃至淞滬會戰,為什麼中國軍隊屢戰屢敗,坐擁四萬萬國民的華夏大國,面對日本這樣的蕞爾小邦卻毫無還手之力?
究其因,無非是當時的中國尚無法將國內的力量和資源有效整合起來。
古人類學界有個共識,我們的祖先智人之所以能從所有的智慧種族中脫穎而出,一路滅絕其他原始人類和諸多大型哺乳動物,最終成為地球的主宰,就是由於基因突變的原因,導致他們具備了想像世界上不存在的事物的能力,比如神這種虛無縹緲的概念。
《人類簡史》把這類概念稱為主體間 (intersubjective),還有個更通俗易懂的說法叫「想像共同體」。
是的,神、宗教、貨幣、公司、民族和國家等等這些我們耳熟能詳的詞彙,其實都是實際上並不存在、經由我們共同想像出來的概念。
但因為有了這些大家彼此認同的虛擬概念,人類才能聚集起很多人的力量,去實現少數個體無法實現的宏大目標。
《八佰》全片的劇情就是在逐漸追尋「民族」和「國家」這兩個想像共同體的意義的過程。
影片開始時,在湖北保安隊潰兵端午和小湖北、東北兵老鐵、陝西兵羊拐的角度來看:
· 我只是普普通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為什麼要千裡迢迢跑到大上海來打仗?
· 大部隊全都跑球了,憑啥我們就該戳在這?
· 蘇州河那邊就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的租界,為什麼我就一定要守在河這邊等死……
至於河對岸租借裡的同胞們,起初只是慶幸能在英法等歐美強國的庇護下得享太平,對自己「中國人」的身份則絲毫無感。
然而隨著慘烈戰事的不斷進展,一切都在慢慢發生變化。
河此岸的戰士們逐漸意識到自己的犧牲並非毫無意義,所以前赴後繼,銳身赴難,死不旋踵;河彼岸的市民們也因看到戰士們的英勇無畏而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所以有妓女為將士捐款,有女童軍冒死渡河送國旗,有道上小混混為接通電話線付出生命的代價……
外國女記者問謝晉元團長:你們做這種無謂的堅守,意義何在?
謝團長和麾下四百餘將士用行動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湖北、陝西、山東、廣東、遼寧各種南腔北調的方言,中國地圖、皮影、國旗各種散碎的意象,無不在潛移默化地營造著共同體的印象:
無論我們來自哪裡,此前處於什麼社會階層,但此時此刻都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中國軍人,我們在守護著同一片國土,同一群同胞。
無論何時何地,躬身入局者的實際行動,永遠是最具有說服力的。
抗戰十餘載,正是像楊靖宇、謝晉元、張自忠、狼牙山五壯士和許多不知名的抗日英烈們,用自己的行動和犧牲激勵了更多的國民,逐步強化起人們心中「中華民族」和「中國」這兩個想像共同體的概念。
謝晉元團長最後對小湖北的那句話道出了真諦:
單憑我們這四百人擋不住日本鬼子,要靠我們身後四萬萬人團結起來才能做到。
涓滴匯流,百川到海,無數國人點滴力量的匯集,才最終推動了歷史的飛輪,讓我們免於亡國滅種的災難。
影片結束後播放片尾曲和演職人員名單時,我看著身旁邊喝飲料邊注視銀幕的兒子,他今年十三歲,和影片裡的小湖北正處於同樣的年紀,但我無法、也不敢想像他身處影片中的戰場是何種景象。
一寸山河一寸血,先烈的犧牲和付出換來了我們今天和平的生活,好好生活,好好守護他們曾經用生命守護過的東西,應該是最能告慰他們的實際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