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歲末,因馮小剛執導的影片《非誠勿擾2》中的插曲和一首朗誦詩,有關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書籍突然走紅。人們之所以搶購這些書,自然是出自對於倉央嘉措詩歌的追捧。實際上,影片中李香山的女兒在告別會上朗誦的《見與不見》和插曲的歌詞,並非完全出自倉央嘉措之手。而是對倉央嘉措的詩歌進行了組合和改寫後的產物,其中還加進了他人的東西。但因為被冠以倉央嘉措的名字,所以走紅了。一位300多年前寫詩的西藏僧人,其詩作被于道泉先生於1930年首次漢譯至今,已80年有餘,何以被享受著高度物質文明的今人突然迷戀?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實則,關於倉央嘉措的話題,從來就沒有間斷過。只不過在大眾媒體高度發達的今天,因特殊的機緣,其傳播速度加快了而已。
1980年,青海人民出版社首先打破文革留下的禁忌,率先出版倉央嘉措的情詩選。我記得很清楚,那本書並不厚,只是一個薄薄的小冊子。然而,她的出版,依然引起很大反響,我正是在那個時候購得一冊。當年我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熱血軍人,正是歌頌嚮往愛情的年齡,也正是我追求文學創作最狂熱的時候,一個轉世活佛寫的愛情詩,理所當然引起了我極大的閱讀欲望。但老實說,由於年齡和文化素養的關係,我不可能讀懂倉央嘉措的詩。現在已經記不清那個版本是誰譯的了,只是對其中多首詩不以為然,遠遠不及當時那些流行的從國外翻譯過來的直白的愛情詩讀來讓人痴迷。
正因為如此,倉央嘉措和他的詩,漸漸的被我淡忘了,然而時不時的會看到或聽到倉央嘉措的詩句,特別是不知何時何地,突然看到了一首叫做《信徒》的歌詞: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歌,不為參悟,只為尋你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綸,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只為路中你相遇。
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保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想見。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日,我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不為輪迴,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這首被冠以倉央嘉措情詩的三段歌詞,充滿了塵世的溫暖和對愛情的執著,用詞巧妙甜美,平和深沉,深深地打動了我。在我的記憶裡留下了深深地烙印。於是倉央嘉措再一次走進我的視野,然而,當我閱讀了一些倉央嘉措的詩歌之後,很快知道了使我感動的《信徒》,並非倉央嘉措的作品,而是出自朱哲琴與何訓田合作的唱片。我在感謝作者優美文字的同時,明白了《信徒》無論其用詞或風格,與倉央嘉措原詩的境界相去甚遠。
但是,正因為這首歌詞對我的影響,我涉獵了與倉央嘉措有關的書籍,幾乎翻閱了能見到的倉央嘉措詩歌的漢譯本。並對此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2010年8月,我懷著虔誠之心,到了位於拉沙八角街的瑪吉阿米餐館,尋覓300年前那位偉大詩人的聖跡。當我在那個明淨的夜晚,與師父益喜寧寶堪布和幾位朋友坐在瑪吉阿米餐館裡,我被狹小空間裡擁擠的人群和寂靜的環境感染了。四面八方的人們,在繁忙的生存空隙,從千裡萬裡之外來到這裡,尋找心靈的寄託。他們自發的在餐館提供的筆記簿上,記下自己的心跡。窗戶外並不寬敞的八角街,一個個圍繞大昭寺磕長頭的身影,在淡黃色的燈光裡下起伏前行,在寧靜夜晚的虛空裡,塞滿了人們的渴求與希望。我對師父說:不知他們來自何方?明日又去何地,也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但我相信,他們來到這裡,企圖追問生命的真相。師父笑笑說:可以這樣理解。然而,對於屋子裡的大多數人而言,他們的尋覓與安靜,是基於對生命真情的流露,記錄簿上更多的文字,是在表達情感的慰藉。這一刻,他們忘卻了物質世界的擠壓,升起對生命狀態回歸的渴求;他們把對真情的渴望和對寧靜的嚮往,銘刻在300年前倉央嘉措的詩句裡。於是,瑪吉阿米成為一個寄託,成為一個永不消失的象徵。聽聽人們喜愛的詩句: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西藏人民出版社在其2010年出版的《凡情與佛心——六世達賴情詩選》一書的封面,以西藏的民歌作為重要的推薦語: 莫怪活佛倉央嘉措, 風流浪蕩 他想要的 和凡人沒有什麼兩樣
人們對這位300年前聖人道歌的世俗化解讀,延續了大多數年代和大多數人的追尋,成全了無數人渴望世間情感美滿的願望。
這就是倉央嘉措和他的詩歌對於世間的魅力。這種魅力,不會因時間的推移而褪色。這更激起了人們對這位聖者的追憶,和對他詩歌真相的解讀。我只所以加入這個已經熱鬧的行列,正是為了尋求我的解讀和理解,並向這位聖者表達我的敬仰之情。
愛是人與人之間生存行為的基點,愛情更是世間人人嚮往的生命體驗,所以,愛情成為幾乎所有文學作品的永恆主題。倉央嘉措以其獨特的表達方式,成為人類大愛的一位歌者。然而,人們的誤解在於,將一位具有大愛精神聖者的特殊表達,當做了離經叛道的產物,因為,在世人的眼中,和尚是絕對的禁慾者,如同西方中世紀的黑暗,宗教磨滅了一切人性。豈不知,菩薩的大愛無所不在,佛家所說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已經超越人類社會的一切分別,並擴展到一切生命體和宇宙空間。大愛無邊,情愛自在其中,正如大海無量,水珠自不例外。
倉央嘉措的表達正是如此,也只有如此,才能完整準確的理解這位聖者留給世人的文字和一顆永遠跳動的心。
世人嚮往的情迷境界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被世人廣為所知,並非達賴喇嘛至高無上的宗教領袖身份,而是因為他的所謂情詩。然而,客觀地說,人們又不得不承認,恰恰是達賴喇嘛的身份,使倉央嘉措的詩歌產生了更大的影響。一個被認為寫下許多膾炙人口情詩的詩人,居然是萬人朝拜的達賴喇嘛?一個被認為是菩薩化身的活佛,居然是情真意切的詩人?這兩個原本沒有任何關聯的身份居然奇妙地統一於一身,難怪倉央嘉措對世人具有了非同一般的魅力。藏傳佛教因為有了倉央嘉措,一向被人們認為莊嚴的宗教,突然增添了許多浪漫,因為有了浪漫,便被更多的人傳頌、追捧。
世人對倉央嘉措的理解,很容易使人們產生這樣的聯想:雄偉壯觀的布達拉宮,莊嚴神聖的大殿,一位講經的威儀凜然的活佛,無數虔誠匍匐在地的信徒;燈火通明的茶館,輕歌曼舞的場面,一位風流的翩翩少年,幾多圍繞的飛紅情侶。追逐神奇是人們的天性,嚮往浪漫是人們的渴望。於是,倉央嘉措被世人賦予了更多的世俗的意義,這位轉世活佛的所謂情慾表達,成為人性的標誌和旗幟,被人們廣泛引用和讚揚。
有一個史實很能說明這一現象。當代著名作家汪曾祺著述不少,還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樣板戲《沙家浜》的重要作者之一,劇情裡那些精妙對白,就是出自他的手。然而,給他帶來巨大名聲的,卻是萬把字的短篇小說《受戒》。《受戒》確是中國文壇一朵奇葩,構思巧妙,用字典雅,手法簡潔,堪稱絕筆。但令人遺憾的是,作者對佛氏門中情景的描述,實為大謬。那些構成小說的細節,全然不是出家人的所為,更不用說對寺廟的描述,那裡不僅不像淨化人們心靈的場所,反而如同鄉鎮村落消遣的茶館。試想,即是一座鄉村小廟,如果變成休閒聊天消磨時日的地方,與鄉俗凡人無二,毫無神聖可言,人們還會去燒香敬佛嗎?如無香客,小廟自然不會存在了。像汪老這樣的文字大家,當然明白其中蹊蹺,所以,他在篇末註明:來自於43年前一個夢。夢者,泡影也,不可當真。汪老大聰明之人也,借一個笑話出了大名。
《受戒》何來如此大的魅力?把一個耕耘文字一輩子時年六十的老者名字,一夜之間送上了天。其作不但寫了廟裡和尚的情慾,還寫了小和尚海明的初戀。佛教2500多年前就已傳入中國,早已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但對相當多的人而言,對佛教的理解和對僧侶生活的了解,僅僅停留在表面的燒香磕頭和青燈獨處。於是,神秘意味中的情色更容易調動人們的窺探欲望,何況,離經叛道歷來就是人們高舉的旗幟。《受戒》走紅的秘密在此,一代高僧倉央嘉措的道歌被世人廣泛追捧也在此。
因而,關於倉央嘉措的故事被人們述說了300年,相信還會繼續述說下去。
百度詞條說:「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1683~1706),門巴族人,西藏歷史上著名的人物,公元1683年(藏曆水豬年,康熙二十二年)生於西藏南部門隅納拉山下宇松地區烏堅林村的一戶農奴家庭,父親扎西丹增,母親次旦拉姆,家中世代信奉寧瑪派(紅教)佛教。
「1682年2月25日,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在剛剛建成布達拉宮與世長辭了。五世達賴的親信弟子桑結嘉措,為了繼續利用達賴的權威掌管格魯派(黃教)事務,密不發喪,欺騙了廣大僧侶大眾和當時中央的康熙皇帝,時間之長達15年之久。
「1696年,康熙皇帝在平定準噶爾的叛亂中,偶然得知五世達賴已死多年,十分憤怒,並致書嚴厲責問桑結嘉措。桑結嘉措一方面向康熙承認錯誤,一面派人尋了一個15歲的少年作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這個15歲的少年,便是西藏歷史上有名的浪漫詩人,聞名一世的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1697年(藏曆火兔年),倉央嘉措被選定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是年9月,自藏南迎到拉薩,途經朗卡子縣時,以五世班禪羅桑益喜(1663~1737)為師,剃髮受沙彌戒,取法名羅桑仁欽倉央嘉措。同年10月25日,於拉薩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典禮,成為六世達賴喇嘛。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雖然身居西藏政教首領的地位,卻不能掌握政教大權。實際上,只不過是桑結嘉措找來應付康熙皇帝的傀儡。
「此時的西藏,政局動蕩。1701年(藏曆金蛇年),固始汗的曾孫拉藏汗繼承汗位,與第巴(即藏王)桑結嘉措的矛盾日益尖銳。1705年(藏曆木雞年),桑結嘉措買通汗府內侍,向拉藏汗飲食中下毒,被拉藏汗發覺,雙方爆發了戰爭,藏軍戰敗,桑結嘉措被處死。事變發生後,拉藏汗向康熙帝報告桑結嘉措『謀反』事件,並奏稱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不守清規,是假達賴,請予『廢立』。康熙帝準奏,決定將倉央嘉措解送北京予以廢黜。火狗年(1706年),倉央嘉措在押解途中,行至青海湖濱時去世,據《聖祖實錄》『拉藏送來假達賴喇嘛,行至西寧口外病故』,時年24歲。
「有的傳說,他是捨棄名位,決然遁去,週遊蒙古、西藏、印度、尼泊爾等地,後來在阿拉善去世,終年64歲。」
百度所載史實的時間大致準確,但在史實的敘述上,當屬一家之言。
百度在隨後的評說中言:倉央嘉措的世俗家中信奉寧瑪派(紅教)佛教,但這派教規並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而達賴所屬的格魯派(黃教)佛教則嚴禁僧侶結婚成家、接近婦女。對於這種清規戒律,倉央嘉措難以接受。14年的鄉村生活,又使他有了大量塵世生活經歷及他本人對自然的熱愛,激發他詩的靈感。他不僅沒有以教規來約束自己的思想言行,反而根據自己獨立的思想意志,寫下了許多意纏綿的「情歌」。他的詩歌約66首,因其內容除幾首頌歌外,大多是描寫男女愛情的忠貞、歡樂,遭挫折時的哀怨,所以一般都譯成《情歌》。《情歌》的藏文原著廣泛流傳,有的以口頭形式流傳,有的以手抄本問世,有的以木刻本印出,足見藏族讀者喜愛之深。中文譯本海內外至少有10種,國外有英語、法語、日語、俄語、印地等文字譯本。可見,《情歌》不僅在西藏文學史上享有盛譽,而且在世界詩壇上也聲名顯赫。
通過這段文字,讀者獲得的強烈信息有三個:第一,倉央嘉措家族祖輩信奉藏傳佛教寧瑪派,而寧瑪派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倉央嘉措自然受其影響;第二,藏傳佛教格魯派有嚴格的戒律,不允許接近婦女,作為六世達賴喇嘛的倉央嘉措受到壓抑;第三,所以受到約束的倉央嘉措離經叛道,寫下了情歌。這些信息給人的感覺從邏輯上是成立的。所以有關倉央嘉措的書籍,大都取此之說。
至目前,在有關倉央嘉措的書籍中,楊志軍的《伏藏》是最為特殊的一部巨著,說它特殊,是因為他並非記實,也不是一部論著,而是一部長達70多萬的長篇小說。但倉央嘉措的詩歌作為核心情節貫穿全篇。儘管作者採用了現代時尚的玄幻手法,其主要故事情節是表現當下時空的,但書中涉及到倉央嘉措的詩歌和其所處時代的歷史事實是基本有據可查的。因而,我以為解讀倉央嘉措的「情歌」,《伏藏》不失為一部重要的著作。《伏藏》囊括了藏民族幾乎所有的文化符號,具有極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極強的雪域高原的震撼力。楊志軍正在小說中,採用了倉央嘉措家族信奉寧瑪派之說,把倉央嘉措被認定為六世達賴喇嘛轉世靈童後的童年生活,置於寧瑪派僧人守護的氛圍中。作為小說,作者進行了合理想像,虛構了寧瑪派僧人將倉央嘉措封閉於密室的情節,並有年輕的女子陪伴修行。作為佛教徒的楊志軍自然不會去做世俗的情慾描寫,但人們立刻會想到寧瑪派僧人娶妻生子,聯想到唐卡中和寺廟裡不為大多數人所理解的歡喜佛、智悲雙運男女雙修圖。這位女子,自然成為了倉央嘉措的第一個情人,倉央嘉措與她的感情,構成了以後歲月裡倉央嘉措情歌裡的基點。當我閱讀完這部小說後,發手機簡訊向志軍表示我的祝賀時,志軍回簡訊說:「慈悲是我們的共同理想,倉央嘉措乘願再來,為的是讓無愛變成有愛,讓小愛變成大愛。」楊志軍將倉央嘉措的情歌,作為小說的詩眼,不斷引用和延伸,在終篇時,以倉央嘉措的情歌為開啟伏藏的密碼,將一代高僧倉央嘉措的大愛推向高潮,完成了作者的情感寄託和作品的主旨。
楊志軍將人們通常認定的倉央嘉措的情歌,用佛家的大慈大悲的情懷,作了自己的解讀。擴展了人們的視野和認知,令人信服和感佩。然而,大多數人的認知,是定位在對一個離經叛道者的情愛故事的窺探之上的。一如追捧一位出身帝王之家的王子,或生於名門望族的後代,衝破道德的牢籠,追求性愛自由一樣熱切。在眾人欣賞的故事裡,西方古典名著裡的人性釋放,情愛溫馨;現代潮流中的性解放,個性張揚,似乎無一不在倉央嘉措的故事裡找到連結,所以,眾人執迷於這個故事。在中國傳統文化被淡化甚至丟失的今天,是在平常不過的事了。
縱觀有關倉央嘉措的史料,大致是說,倉央嘉措出生還不滿周歲,突然有一天,遠在拉薩的藏王五世達賴喇嘛的弟子桑結嘉措派人秘密尋訪,認定倉央嘉措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因為時局的原因,按照五世達賴喇嘛的遺言,桑結嘉措並未向外公布五世達賴喇嘛圓寂的消息,一切都在秘密中進行。桑結嘉措需要足夠的時間來完成五世達賴喇嘛的重託,所以,倉央嘉措一直被安排在他的家鄉的寺院裡秘密培養。
1696年,康熙皇帝遠徵蒙古葛爾丹,次年春天,從俘虜的藏兵口中知道了五世達賴喇嘛已圓寂多年的消息,這位強悍的帝國之王,豈能容忍權力之內發生這樣的事情?於是,這位大清帝國的皇上勃然大怒,立即興師問罪,下詔斥責。消息傳到拉薩,桑結嘉措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他立即與五世班禪商議對策,安排六世達賴坐床事宜,同時派特使進宮面見皇上,向康熙言明緣由,只所以匿而不報,沒有向世人公布,是因為遵循五世達賴喇嘛的遺言。並說明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已經尋訪確認,請大清皇上認定。事已至此,加之連年徵戰的大清王朝需要休養生息,安撫策略本來就是朝廷對待西藏的基本國策,康熙難得做一個順水人情,於是下詔,認可了既成的事實。
倉央嘉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於1697年9月從藏南迎至拉薩,10月25日舉行了坐床典禮。從此,他名正言順的坐在了六世達賴的崇高位置上。從此,這個被秘密培養了14年的少年,離開了渡過了他童年少年時光的故鄉,走進了萬人敬仰的布達拉宮,頭頂上有了巨大的光環。這正是後人進行無限猜想的依據。《不負如來不負卿》一書的作者姚敏,用抒情的筆調記述這段經歷:「這個孩子已經十五歲了,和其他轉世靈童四五歲就坐床接受正式的教育培養不同,他在民風開化邊遠民間生活得太久,雖然也安排了專人教導,但因為要嚴守秘密,他本人並不知道這些安排的意義。少年心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遠比枯坐讀經有趣,山野的風已經將這孩子的心吹野了。」接著,作者引用《六世達賴喇嘛秘傳》中倉央嘉措的自述:
——那時我正年少,少不更事,講法時常常坐不住,走來走去,不合聽經之規矩。每當這時,我那皤發皓首的經師總是站起來規勸道:「您聖明!勞駕!請別這樣,請坐下來好好聽。如果尊者您不聽話,第巴就會責罵我了。」每當他這樣雙手合十規勸我的時候,我也就乖乖的坐下來。師父坐到我面前,繼續講解未完的功課。
姚敏用女性細膩抒情的筆觸,描寫了她心目中的倉央嘉措,構成了與楊志軍筆下不同風格的畫面,同樣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然而,正如大多數作者那樣,姚敏筆下所有動人的描寫,無一不在渲染這個走進布達拉宮的少年,失去了往日的快樂和自由,更失去了昔日陪伴的瑪吉阿米。一個被強行壓抑的靈魂,當有怎樣的表現?掙脫活佛光環的羈絆,還一個少年青春的自由,自然成為大多數人的嚮往。因為,衝出禁錮的牢籠,追求生命的張揚,迎合了眾多人的心理需求。
接下來的故事就順理成章了,所有著述者的描述大同小異,沒有生動的細節交代,只用詩化的語言推進情節。
於是,離莊嚴神聖的布達拉宮不遠的商業區,一座雖不起眼但熱鬧非凡的茶館裡,少男少女的歡笑聲,包圍著一位英俊少年,他能歌善舞,風流倜儻,很快成為少女心中的偶像。她們崇拜他,希望親近他,更希望成為他心心相印的瑪吉阿米。但她們並不知道他來自布達拉宮神聖的位置,是藏民族全民崇拜的轉世活佛。當然,她們並不想知道,他來自哪裡?是什麼身份?姓什名誰?這一切都不重要,令她們醉心的是站在眼前的英俊少年。情竇初開的少女,哪一個不懷春?更令她們意想不到是,這位英俊少年,不但會唱,而且會寫。出自他之手的情歌,迅速被人們傳唱。
見齒微張笑靨開,
雙眸閃電座中來,
無端覷看晴朗面,
不覺紅渦暈兩腮。
情到濃時起致辭,
可能長作玉交枝,
除非死後當分散,
不遣生前有別離。
這樣充滿深情令人醉心的美麗辭藻,從英俊少年的手中流淌,然後變成甜蜜的歌兒,又從少年的唇間蹦出,怎能不讓人著迷?他的歌中不但有流不動化不開的甜美,更有落花流水共添悲的憂鬱。
我與伊人本一家,
情願雖盡莫諮嗟,
清明過了春歸去,
幾見狂風戀落花。
美人不是母胎生,
應是桃花樹長成,
已恨桃花容易落,
落花比汝尚多情。
這些讓少男少女們醉心的情歌,迅速走出茶館,飄向最廣大的民間。人們自熱而然的注意起這位少年的身份,因為他的才情和容貌,還有他守口如瓶的身份,都包含了太多的秘密,令人們不得不探究。
為尋情侶去匆匆,
破曉歸來鸌雪中,
就裡機關誰識得,
倉央嘉措布拉宮。
布達拉宮洞開的後門,在一個大雪天的黎明,留下了他歸來的腳印。這個保守了太久的秘密終於暴露了。
因為倉央嘉措拒絕了五世班禪為他受戒的安排,人們認定了他是一位違犯儀軌的轉世活佛。
如果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也許人們只有好奇或譴責。但世事的變故,將這個風靡一時的風流故事,變成了另一個結局。
1705年,由於桑結嘉措在與蒙古汗王拉藏汗的鬥爭中喪生,拉藏汗不顧僧眾的反對,上書康熙,說倉央嘉措是假達賴,最終導致朝廷廢黜倉央嘉措,另立拉藏汗選定的六世達賴。
遭廢黜後的倉央嘉措,被拉藏汗派兵從拉薩起程押往北京。令拉藏汗想像不到的是,被廢黜的活佛,不但沒有遭到僧眾的背棄,而且受到了眾多僧眾的保護,人們對他的熱愛有增無減。1706年5月17日,當押解倉央嘉措的隊伍行至哲蚌寺附近,突然從山上衝來蜂擁而至的僧兵,將倉央嘉措搶走,牢牢保護在哲蚌寺裡。事件的雙方立即劍拔弩張,一場大戰在所難免。這件事,馬上就會釀成一場刀兵劫。危險時刻,倉央嘉措為了平息事態,免遭僧眾遭受劫難,耐心規勸僧眾,毅然決然走出寺廟,回到押解他的蒙古兵之中。倉央嘉措的大義凜然,表現了這位轉世活佛慈悲為懷的高尚品德,為他再一次贏得了巨大聲譽。
而後,關於倉央嘉措命運的結局,出現了兩個版本:一個是說在青海湖邊因病而亡;一個說遠遁他方隱姓埋名,六十四圓寂於阿拉善。
不管取何種說法,對於一位在西藏擁有至高無上權力和聲望的達賴喇嘛,以非正常方式離世的結局為倉央嘉措的故事,增添了凝重的悲劇色彩,這更強化了人們對他的懷念和同情。
在姚敏的描述中,人們說,倉央嘉措離去之後,拉薩城裡所有熱戀過他的女子,都將自己的房子塗成了黃色,作為永遠的紀念。眼下八角街十分紅火的瑪吉阿米餐館,就是一座三層黃樓。
那個在人們心目中追求濃烈愛情,嚮往生命自由的倉央嘉措,成為一種象徵和符號,人們對他的熱愛和追捧,就成為一種必然。
曾緘不但譯《倉央嘉措情歌全集》66首,而且作《布達拉宮辭》,內有:「買絲不繡阿底峽,有酒不酹宗喀巴,盡回大地花萬千,供養情天一喇嘛。」如此的誤讀和感嘆可謂人間的千古絕唱。
撲朔迷離中的真相
當我們從民間的傳說和對倉央嘉措詩歌的誤讀中走出來,認真審視倉央嘉措和他的詩歌時,我們就會發現,支撐人們臆測和推論的歷史證據少得可憐。所謂的依據,一說是經常被人們提及的拒絕受戒的事件,出自五世班禪的傳記。
1702年6月,桑結嘉措安排倉央嘉措去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接受五世班禪給他授比丘戒。倉央嘉措到後,五世班禪首先請他給寺院全體僧人講經,被他拒絕了。對於倉央嘉措的拒絕,五世班禪並未強求。但當五世班禪希望他受戒時,也遭到了他的拒絕。
他)皆不首肯,決然站起身來走出去,從日光殿外向我三叩首,說:「違背上師之命,實在感愧」,把這兩句話交替說著而去。當時弄得我束手無策。以後又多次呈書,懇切陳詞,但仍無效驗。(他)反而說:「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授出家戒及沙彌戒,我將面向札什倫布寺而自殺,二者之中,請擇其一,清楚示知。休說受比丘戒,」就連原先受的出家戒也無法阻擋地拋棄了。最後,以我為首的眾人皆請求其不要換穿俗人服裝,以近事男戒而受比丘戒,再轉法輪,但終無效應。
從五世班禪的記述來看,倉央嘉措的態度是堅決的,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他不但不授比丘戒,還要求將已受的沙彌戒也去掉。說明他不是一時性起,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果把他拒絕受戒和拒絕講經聯繫起來,我們得出的結論是:倉央嘉措安全不同意別人對他此次之行的安排。這種反抗出於什麼目的?五世班禪沒有明示,外人只是猜測而已。雖然,這段記載,黑字白字,又出自當事人之口,可看作為證據來認定。但記載的只是發生事件的經過,背後的原因並未解釋,因而,猜測只能是猜測,不能作為倉央嘉措不守教規的依據,更不能作為解讀它詩歌的依據。
第二個被人們傳的似乎千真萬確的說法是,一個大雪天的黎明,留在布達拉宮後面雪地上的腳印。那是倉央嘉措夜不歸宿的證據。可是,它的來源,既無官方記載,也無野史印證,只依幾首被指認為是倉央嘉措的詩歌為證。除了上節引用的那首「破曉歸來鸌雪中」外,在曾緘的《倉央嘉措情歌》譯本裡,還有兩首:
龍鍾黃犬老多髭,
鎮日司閽仗爾才,
莫道夜深吾出去,
莫言破曉我歸來。
為尋情侶去匆匆,
破曉歸來積雪中,
就裡機關誰識得,
倉央嘉措布拉宮。
這兩首詩裡確實有人們希望的文字,足以說明倉央嘉措的風流不軌,但據專家研究。倉央嘉措的詩歌,在藏文的原文中,是道歌,並非情歌。道歌是佛教修行者對修持境界的描述或是經典中對某段講解的概括,佛經中有大量這樣的道歌。藏傳密宗薩迦派的祖師米拉日巴大師寫有號稱十萬首道歌。這些道歌無一不是對修行境界的開示。又據研究者稱,所謂倉央嘉措情歌的翻譯或整理中,只有最早的于道泉是根據藏文原文翻譯的,而且,原作並沒有分行,是一首長詩,這就使人想起藏族史詩《格薩王傳》。于道泉只所以分行,只是出於便於人們閱讀的原因。豈不知後人越翻越多。百度說:「在『倉央嘉措情歌』的收集整理過程中,有一個明顯的趨勢:時間越往後,被說成是倉央嘉措所作的『情歌』就越多。據藏族文學研究者佟錦華(1928年~1989年)先生統計,集錄成冊的有解放前即已流傳的拉薩藏式長條木刻本57首;于道泉教授1930年的藏、漢、英對照本66節62首;解放後,西藏自治區文化局本66首;青海民族出版社1980年本74首;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年本124首;還有一本440多首的藏文手抄本,另有人說有1000多首,但沒見過本子。」
不要說今人為了某種感情表達冒名倉央嘉措,或被人們誤傳而張冠李戴,就是倉央嘉措所謂情歌流傳的當時,不但有好心人加入創作的可能性,蒙古王拉藏汗為了陷害倉央嘉措而仿照的偽作也不能排除。拉藏汗要在西藏政教合一的格魯派政權中說了算,搬倒藏傳佛教格魯派的代表人物倉央嘉措就成為他不二的選擇。何況,一個在藏人信眾中具有崇高威望的轉世活佛,會把有可能成為別人把柄的行為寫入自己的詩歌呢?所以撲捉迷離的所謂情歌不足為證。
如果再看看拉藏汗在整個廢黜倉央嘉措事件的整個過程中的表演,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五世達賴喇嘛在他經歷的西藏歲月裡,為了腳下土地的永久安寧,他費盡心血,充分利用了蒙古王(拉藏汗之曾祖父固始汗)的力量,平息了各種紛爭。他的卓越貢獻和深謀遠慮,使西藏政教合一政權被格魯派掌控,但駐藏的強大軍隊卻掌握在蒙國王的手中。由於對五世達賴的圓寂,第巴桑結嘉措秘而不宣,蒙古王基於對五世達賴的強大聲望和威懾力,不敢輕易妄動。而此時,不但五世達賴喇嘛不在了,就連與蒙古人作對的第巴桑結嘉措也被幹掉了,唯一阻礙蒙古王拉藏汗獨攬西藏大權的絆腳石,只有是倉央嘉措了。拉藏汗的下手就成為必然。
他的第一個手段,就是在拉薩召開各寺院活佛參加的大會,以民間的流傳為武器,向倉央嘉措進攻,以此證明這位轉世活佛不守教規,已不具備達賴喇嘛的資格,應於廢黜。拉藏汗以為他的淫威足以使參加會議者屈服。但他低估了倉央嘉措的影響力,也低估了僧人們堅守真理的力量。拉藏汗羅列的罪名,未能得到參加會議者的認同,僧人們並不認為倉央嘉措的行為已失去達賴喇嘛的威儀,只不過不守教規,是「迷失菩提」。說白了,格魯派的活佛們,只認為倉央嘉措的某些行為,不符合佛教的一些規矩,沒有更多的事實證明倉央嘉措有失達賴喇嘛的名號。僧人們的說法,也不過是給了拉藏汗一個下臺階,並非指責倉央嘉措。
拉藏汗發現此舉並不能達到目的,就來了更狠的,奏請康熙皇帝,說倉央嘉措「耽於酒色」,不守清規,是「假達賴」。明了拉藏汗表演的康熙,佯裝不知,竟然準許了拉藏汗的奏請,罷黜倉央嘉措六世達賴喇嘛的名號。但是,康熙的準許,並不等於贊同拉藏汗的行為,幾年後,康熙批准七世達賴喇嘛坐床等於默認了六世達賴的事實,說明當時這位大清皇帝只是為了平息事端,以利於國家連年徵戰後的休養生息。因而,拉藏汗在奏章中對倉央嘉措的定性,只是一個對手的陷害,同樣不足為證。
所有證據不但不能支撐倉央嘉措是一個離經叛道者的結論,反而證明了他是一位大慈大悲的轉世活佛。《七世達賴傳》記載,桑結加措戰敗被殺後,1706年,拉藏汗將他「執獻京師」,「當走到哲蚌寺時,僧侶們含著眼淚,在一片祈禱聲中,捨命從蒙古人手中搶出他,迎至甘丹頗章,拉藏汗聞之,即調兵攻打。其時,倉央嘉措生起不忍之心,說『生死對我已無什麼損失』。言罷,無所畏懼地徑直前往蒙軍之中。」他的大義凜然恰恰表現了他對僧眾的無限大愛。又據《倉央嘉措秘傳》說:當他被朝廷欽使迎往內地,受到康熙的嚴斥時,「金字使者及諸首領驚懼萬分,預感生命難保,乞請倉央嘉措遁身逃走,想以此卸責。但倉央嘉措怒斥道:『你等與拉藏汗當初是如何商議的?!如今我如不抵達文殊皇帝的金門檻親覲皇帝,我絕不返回』!」
對此,《倉央嘉措詩傳》一書的論說比較令人信服。作者馬輝和苗欣宇,一個是詩人,另一個是有修持的佛教徒,無論他們採用的論據,還是倉央嘉措詩歌的解讀,都有勝人一籌的見解。
有人認為:「(倉央嘉措)面對自己與桑結加措之間的矛盾、桑結加措與拉藏汗之間的矛盾、拉藏汗與自己之間的矛盾,感到左右為難,莫衷一是,只好在表面上寄情詩酒。但『作為觀念形態的文藝作品,都是一定的社會生活在人類頭腦中的反映的產物』,因此,儘管他的詩歌,相當一部分好像是『談情說愛』,而實質上則是反映的政治鬥爭。拉藏汗一派也許知道他的用意,但為了鬥爭的需要,不得不根據其詩歌的表面價值,更進一步指責其『行為不檢』、『觸犯清規』,甚至『離經叛道』,勢必予以廢棄而後已。這是倉央嘉措的不幸,是他的悲劇所在;但他有幸的是,雖然處於政治鬥爭的漩渦之中,其『風流豔事』從來沒有真憑實據,儘管後來的處境十分險惡,他從未在這方面有過『懺悔』(作者蕭蒂巖)。」這篇文章儘管有待商榷的地方,但他提供的兩個說法,值得注意,一個是其「風流韻事從來沒有真憑實據,二是他從未在這方面有過「懺悔」。對倉央嘉措和他詩歌的解讀,就目前所見史料而言,更多的是人們的推論和猜想,沒有一件指名道姓的歷史事實(包括對其情人的記載)。沒有史料作支撐的推論和猜想,只能作為茶後飯餘的閒談,自然不能作為評價歷史人物的依據。
「懺悔」之說是值得認真探討的,因為對於一個佛教修行者來講,所有的修行都必須建立在懺悔的基礎之上的。每一個眾生,在他沒有成佛前,從歷世歷代輪迴以來,造就了無盡的罪業,這些罪業,只有通過懺悔才得以清淨。只有身口意清淨,才能達到自性明的境界。懺悔不但在佛教經典中有《三十五佛懺悔文》這樣的經文,《百字明》這樣的咒語,而且在佛經和修持中隨處可見。普賢菩薩的十大願中,懺悔業障是第四大願,「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在藏傳密宗的修法中,金剛薩埵修法就是懺悔罪業消除罪障的殊勝法門。所以,懺悔是每一個佛教修行者必行的功課。沒有懺悔也就沒有修行,沒有修行也就沒有成佛之說。以倉央嘉措的身份和修持境界而言,如果確有其事,即使在他身處六世達賴喇嘛高位時不便當眾懺悔,也會在他被貶後有所流露,只有這樣,才符合他的身份和修持。然而,在所有史料包括《倉央嘉措秘傳》中,都沒有這方面的任何文字記載。對此,只能解釋為,所謂倉央嘉措的風流韻事,純粹是子虛烏有。
如果結合當時的西藏歷史,我們就會毫不費力地得出這樣的結論:倉央嘉措是當時蒙國王拉藏汗和西藏地方政府桑結嘉措以及朝廷三方政治勢力鬥爭的犧牲品。至於後世對他的認知和對他詩歌的解讀,只是出於後人的需要而已。
另一個不可忽視的解讀
在所有描述倉央嘉措的書籍中,幾乎都提及了倉央嘉措出身寧瑪派修行世家的身世。本文在前面也已提及。為了消除人們的誤解或誤讀,我們有必要對寧瑪派進行必要的闡釋。寧瑪派俗稱「紅教」,是藏傳佛教的重要也是歷史最悠久的宗派之一。寧瑪派的祖師蓮花生大士,於公元八世紀,應藏王赤松德贊迎請入藏弘法,他以密宗法術一一收服藏地兇神邪崇,並與堪布菩提薩埵建立桑耶寺。他還從印度迎請無垢友等大德入藏,將重要顯密經論譯成藏文,創建顯密經院及密宗道場,發展在家、出家兩種僧團制,奠定了西藏佛教的基礎。因此,蓮花生大士被認為是藏傳佛教初興之時的大阿闍黎,開創了藏傳佛教。寧瑪派經過歷代大德的不懈努力,目前,其影響不但已遍及整個藏地,而且在漢地和海外也具有相當的影響力。四川甘孜地區的噶託寺、佐勤寺和白玉寺,以及西藏山南地區的多吉札寺和敏珠林寺為寧瑪派的根本道場和活動中心。
佛教要求聞思和實修並行。無聞思的修行是盲修,無修行的文思是瞎忙。正因為寧瑪派不但提倡聞思,而且注重實修,加上許多伏藏的殊勝法門,就容易被外人誤解。唐卡中被稱為「雙運」的男女雙修造型和寺院裡的歡喜佛,常常使普通人感到神秘,有意無意間成了人們說事的根據。倉央嘉措出身寧瑪派的身世,就成為人們推論他所謂風流行為的一個佐證。
實際人們大大誤讀了這一表法的手段。
因為印度原始宗教有性力崇拜,賦予性以重大意義,認為性能創造最大能量,性的能量釋放可以和宇宙能量融為一體,達到最高精神境界。就認為密宗的「雙運」吸收了外道的成分。再者,在藏傳密宗傳承的過程中,由於各種複雜的因緣,在佛教內部也發生過爭議。正如宗喀巴大師所言:「後有許多不善巧者,純以己意雜之」。大海中不乏泛起雜物,但誰也無法否認大海水力的深廣。不能因為某些偏見和「己意雜之」的發生,就歪曲「雙運」的本來意義。中國藏學出版社出版的《雪域梵音》(作者姜安)第247頁指出:「『樂空雙運』修持法與印度教性力崇拜本質上是有差別的。密宗在修持過程中強調先觀空,然後關男女之事,由母尊生出諸佛,復觀空。歸結到『緣起性空』、『諸法皆空』,同時含有以貪(欲)治貪(欲),隨欲轉化之宗旨。而天女、空行母皆由心出。《維摩經》中說:『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蓋食色天性,是正常人的天性,密宗順勢而導,究其目的,不外有二:1.修煉中脈臻達長壽,2.證悟『樂空不二』,令其身三密與本尊三密合一,而達即身成佛,絕非提倡縱慾。」
一個通達佛法,對藏傳密宗有充分理解者,絕不會對「雙運」生出斷見。然而,對於一個真正的修持者而言,可以不去理會,但一些偏見的傳播,確實會誤導人們。
四川色達五明佛學院的索達吉堪布在其著作《密宗斷惑論》中說:「有些人認為:密宗裡的雙運與顯宗相違,讓人無法理解和接受。大凡沒有依止過具德善知識或未廣泛學習過佛法的人,難免對佛教中許多觀點感到無法理解。比如從來未學中觀的人看到《心經》中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時,會對色與空這種關係感到矛盾,而已通達經綸的人,則知道不但不矛盾,而且揭示了諸法極為深奧的本性。同樣,從未修學過密法的人,對雙運產生疑惑也實屬自然。但明智的人只要堅信佛陀聖言量的正確性,了知這些行為雖不為自己的分別念所理解,但必有其殊勝真實的含義,這樣自然可避免謗法的無邊罪惡。」雙運的真實含義是指了空無二或方便無別,《金剛密續》云:世俗勝義諦,遠離而分別,何時正相合,說彼為雙運。」
索達吉堪布還說:「雙運在顯宗中也有隱含式宣說,如《女身令佛歡喜經》云:『菩薩者,為令諸佛生喜,將自己化為女身,長行於善逝前。』又說:『以大悲心降伏損法者等。』《釋迦牟尼佛傳•白蓮論》中論述:釋迦牟尼佛在因地時,曾經是一位名叫其吾嘎瑪的婆羅門,已出家修梵行多年,後來進城時,有一商人的女兒對他生起了貪愛之心,幾欲死去,為此,婆羅門生起了極大的悲心,便舍戒與其結婚作不淨行,以此功德,頃刻圓滿四萬大劫的資糧。故此小乘中本為根本重罪的淫業,只要由大乘的大悲心或由密乘的大智慧來攝受,也可稱為積累資糧的殊勝法門。密宗有以方便法藉助空行母而成就,也有直接依解脫道而成就,無論方便道還是解脫道,都是成佛的無上妙法,因此應切切注意,不要因一時誤聽他人錯誤言論而誹謗了正法。」
索達吉堪布強調說:「他們(成就者)的雙運等因以智慧攝受,故不成障礙,酒飲得再多,也不會對神智有絲毫的影響,但凡夫不能簡單的效仿,如孔雀吃毒物越多羽毛反而更加鮮豔,但烏鴉食毒只會喪失性命。」
如果我們依據獲得了一定證量的大德的開示,或至少藉助於那些不懷偏見的真正的探討,就不會因倉央嘉措的出身而得出錯誤的結論。
姚敏在《不負如來不負卿》中說:「戒律森嚴,佛陀慈悲。佛法的真義,從來不是懲戒,而是引導。佛不否定愛情,相反,在某種意義上來看,愛情所具有的絢爛迷目卻轉瞬即逝的特徵,本質上是最接近佛法教義萬法皆空的聖諦,是通往了悟空性的最直接的路徑。」
接著,作者引用後世桑田吉美諾布對倉央嘉措的評價說:「倉央嘉措最根本的教誨,就在於生命的本身,不管它以什麼方式顯現在我們面前,都是我們最好的老師。」
姚敏的觀點,代表了相當一批好心人的理解。他們的好心在於對「雙運」的方便殊勝法門,未作隨意的曲解,而是用一種詩意的語言,做了自己愜意的解讀。索達吉堪布「凡夫不能簡單的效仿」的開示,本身就包含了對常人理解有其局限和誤解的告誡,。正如一位活佛所言:「我們看到了一位修行者以『雙運』而成就了這個現實就行了,其他的我們說得清嗎?我們哪一個人可以把自己的爺爺說清楚?所有的說法只不過是一種猜測。」正如這位高僧所言,任何外人的理解只能是他自己的理解,猜測只是一個說法而已。除證悟者以其證量明了所證境界外,其他人的任何比喻,都無法抵達佛法的真諦。所謂愛情具有的絢爛迷目卻轉瞬即逝的特徵,如同一個吸毒者瞬間所體會到的極樂快感一樣,只是一個凡夫無明的「我執」,它永遠無法抵達真理的彼岸。因為他缺乏智慧的攝受,本來只是欲望的追逐,即使這種欲望是以愛的名義, 道歌圓滿究竟的境界 當我們摒棄種種偏見,將倉央嘉措的所謂情詩,當做道歌來體味時,無疑會獲得一方燦爛的天空。當我們堅信佛法所要表達的是一種通向真理的路徑,就會對倉央嘉措獲得嶄新的認識。由於所流傳的倉央嘉措的詩歌難以一一確定,我們只能試著對基本無爭議的段落(按于道泉最早譯本的說法,所依據的藏文版本是一個並未分開的長詩,斷開並分成多首短詩,是譯者為了便於讀者閱讀而為之)進行分析,以探討倉央嘉措道歌的真正意義。
于道泉譯本(66節62首,影響最大的版本) 從東邊的山尖上,
白亮的月兒出來了。
「未生娘」的臉兒,
在心中已漸漸地顯現。
原作註:「未生娘」系直譯藏文之ma-skyes-a-ma一詞,為「少女」之意。
這首詩,出于于道泉譯本,其中藏文ma-skyes-a-ma一詞音譯為「瑪吉阿米」的詩,被廣為傳頌,被認為是倉央嘉措的重要的作品,瑪吉阿米也被誤讀為情人。再看曾緘66首譯本的同一首詩(七言絕句):
心頭影事幻重重,
化作佳人絕代容,
恰似東山山上月,
輕輕走出最高峰。
原文註:此言倩影之來心上,如明月之出東山。
王沂暖的譯本將這首詩(74首)譯為:
從那東方山頂
升起皎潔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
時時浮現我心上
在莊晶的譯本(124首)裡,這首詩為:
在那東山頂上,
升起了皎潔的月亮。
嬌娘的臉蛋,
*浮現在我的心上。
「瑪吉阿媽」一詞,有人譯作少女、佳人……,是對「未生」(瑪吉)一語的誤解。這個詞並非指「沒生育過的母親」即少女,而是指情人對自己的恩情像母親一樣,雖然她沒生自己。這個概念很難用一個漢語的詞來表達。權且譯作「嬌娘」。
馬輝、苗欣宇在《倉央嘉措詩傳》裡這樣譯道:
心上的草
漸漸地枯了
心上的雜事、雜物…….次第消失
我也隨之空下心來
這時,瑪吉阿米的臉
浮現在我的心頭
而月亮正在攀過東山
不留任何因果
此刻,除了這無邊的寧靜
還有什麼值得我擁有呢
原文註:原文中,「瑪吉阿米」一詞分解如下:「瑪吉」直譯為「不是親生的」,「阿米」是「母親」的意思。全詞的意思是「不是親生的那個母親」或「親生之外的母親」。 當我們對這些譯作進行比較後,就會發現,儘管譯者所用詞句有所變化,但譯文的意思幾乎是一樣的,就是把這首詩當作情詩看。其中,于道泉譯文應該更接近原意。可惜的是,譯者在注釋「瑪吉阿米」時,說「未生娘」直譯為「少女」。這樣,讀者必然認為,那個漸漸浮上心頭的臉兒,必定是情人的面容。而庒晶則在注釋裡,直接註明「瑪吉阿米」是指情人對自己的恩情像母親一樣。
馬輝和苗欣宇的翻譯,採用了意譯的手法,全詩的意思也接近了原詩的意境,問題是譯文的重心偏向於表達「寧靜的情景」,過多的意象,淹沒了關鍵的句子:「瑪吉阿米的臉,浮現在我的心頭」。譯文的注釋,也只是詞語表象的直譯。
我對眾多譯者心懷敬意,在此,絲毫不敢否認他們對倉央嘉措詩歌傳播所作出巨大貢獻,我的努力,只是為了能更加接近倉央嘉措詩歌的原意。為此,我懇請大恩上師益喜寧寶堪布在萬忙中擠時間,根據2010年6月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倉央嘉措情詩選》中所提供的藏文,翻譯了29首倉央嘉措的作品,我取與以上引用的幾位譯者同樣的一首詩來加以分析:
無生天母
東山皓月雖千裡,
朗郎靜影沉玉璧,
無生天母絕代容,
悠然映在吾心意。
譯註:澄清的皓月,縱橫乾坤,打破了明淨的夜晚,那千山萬水都在一輪皓月的照射下;無生的天母,穿越時空,立斷了今生與來世的界限,那三世一切因緣都在一顆心靈的懷抱裡!
這首詩的詩眼,無疑是「無生天母」,所以益喜寧寶堪布給這首詩直接取名「無生天母」。這個詞究竟指什麼?不管是譯做「嬌娘」還是「少女」,顯然背離了原意。「無生」在此應該是「本身、本來、自然」之意,「天母」應為「本來的母親」或「天然的母親」,如果我們把這首詩當作道歌來理解,當作一位修道者對於內心覺知境界的描述,那麼,益喜寧寶堪布給我們的譯文就顯出了它本來的意義。佛家所有的修行法門,其終極目的是為了消除無明,證悟自性。自性即佛性。證悟了緣起性空,自性圓明,也就明了了不生不滅的人生宇宙真相。倉央嘉措出身的寧瑪派的最高法門為大圓滿,它認為本初元體自然智為一切法源。無垢菩薩對於自性光明的描述為「當你外觀虛空時,而心這時已無妄念起動之殘餘,你又再現自心時,亦無妄念之起動者,那麼,無染的心性清淨而光明,這就是你的本覺光明空寂之法身,好似無雲晴空升起的太陽,雖無形象卻能明確的知道。對此義悟與不悟差別極大。」
如果我們對無垢菩薩的這段描述感到抽象的話,我們再來看看另一位高僧的描述。寧瑪派的大成就者巴珠仁波切,給他的弟子紐修龍多傳承大圓滿法脈時,選擇在一個特別的夜晚。那時,他們住在佐欽寺。佐欽的夜晚,清靜美麗,巴珠仁波切仰臥在屋後的山坡上,他把紐修龍多叫到身邊,說:「你說你不懂心性是嗎?」紐修龍多回答:「是的,仁波切。」「實際上沒有什麼好知道的。」巴珠仁波切淡淡地說:「我的孩子,過來躺在這裡。」於是紐修龍多挨著上師的身子躺下。巴珠仁波切問他:「你看到天上的星星嗎?」「看到了,仁波切。」「你聽到佐欽寺的狗叫聲嗎?」「聽到了。仁波切。」「你聽到我正在為你講什麼嗎?」「聽到了,仁波切。」「好極了,大圓滿就是這樣,如此而已。」就在那一剎那,紐修龍多豁然開悟了!他從染與淨、是與非的枷鎖中解脫了出來,體悟到本體的智慧,空性和本有的覺察力的純然統一。
「極密光明勝乘頂,不於外覓本來目。」(益喜寧寶堪布譯《祈請傳承上師》)當自性的光明如同皓月一樣顯現在心頭的時候,修正者豁然開朗,本來的面目,如同朗朗的月兒,從來就沒有離開夜空,我們還必要到別處去尋找嗎?
益喜寧寶堪布的譯文,直至心性:那個被稱為「自性」的無生天母的絕代容貌,自由來去心中的時候,就立斷了今生和來世的界限,獲得了解脫的生命,從此脫離了輪迴的痛苦。
像這樣通過對修持境界的描述,形象的表達佛法的詩句,在倉央嘉措的詩歌裡隨處可見。只要不帶任何主觀臆造和猜測,就文字看文字,倉央嘉措的許多詩歌,其表面的字義即是直至佛法。
不觀生滅與無常,
但逐輪迴向死亡,
絕頂聰明矜世智,
嘆他於此總茫茫。
原文註:謂人不知佛法,不能觀死無常,雖智實愚。
十地莊嚴住法王,
誓言訶護有金剛,
神通大力知無敵,
盡逐魔軍去八荒。
原文註:此贊佛之詞。
以上兩首,取之曾緘譯本,譯者的注釋已說的明明白白,可惜人們基於所謂情歌一說的誤導,把它當作不是情歌的情歌來讀。如果我們用心去讀這樣的詩句,再把這些句子所表達的意思,與其它用隱喻比興的手法完成的詩句相比較,自然會得出接近作者原意的解讀,但是,修行者以巨大的努力去探究生命的真相,凡夫的習氣卻是情願接受合乎自己審美情趣的趨向。何況,讓一個人相信除去無明可以洞見生命真相何其難也,讓普通讀者去理解一位修行有道的大德的道行是不切合實際的,因而,誤讀倉央嘉措的詩歌也就顯得再正常不過了。
釋迦牟尼佛說:「除非我與同我者,無人能量他人心。」對於沒有修正的我來說,當我表述自己想法的時候,同樣成為一種妄言,很難說離倉央嘉措詩歌的意境還有多少距離。
也許有人會說,既然倉央嘉措的道歌所表達的是一位大成就者的證悟境界,倉央嘉措本身自然是一位得到的高僧。那麼他不會不知道他的道歌可能引起的誤讀呢?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因此又會引深出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當我們對倉央嘉措所處時代的社會背景了解後,沿著《秘傳》的記載讀下去,自然會明了。儘管沒有任何證量的我,拼命說出的仍然是妄言。但我和許多人一樣堅信,倉央嘉措並沒有在24歲那年死於青海湖邊,而是以64歲圓寂於阿拉善。我相信,懷有這種信念的人們,不是為了追求一個曲折的故事的完整性。這樣的理解,也不是僅僅因為信仰或一種美好的願望,而是出於真正的理性選擇。《倉央嘉措秘傳》是真實的。正如有人(蕭蒂巖)分析的那樣:如果倉央嘉措真的在青海死了,五十年後的一個蒙古喇嘛阿旺多爾吉,杜撰一本《秘傳》,無論從政治上、宗教上講,都是沒有任何價值的。而阿旺多爾吉要寫,正因為倉央嘉措當時沒有斃命,有義務將他的自述和自己的見聞記錄下來,留諸後世,作為一個虔誠的宗教徒,也沒有必要撒下彌天大謊,以公開違反佛戒;第五,如果說因為倉央嘉措「不得好死」,有損達賴威望,而捏造一本《秘傳》,以「為尊者諱」的話,則所描寫的艱難歷程,更多地顯示了凡人的災難,而不像活佛的生活,除去某些怪異而外,正好客觀地反映了倉央嘉措前後性格的一致性;《秘傳》中的倉央嘉措,遇見過許多重要人物,這些人物固然沒有文字記載,旁證他們確實活著,但也沒有著書進行否認,這多少懾於官方已說他「圓寂」、「道死」、「拋棄屍骸」,不無關係;如果倉央嘉措確實不存在一個後半生問題,那麼,五臺山、甘肅省、特別是阿拉善旗一帶,就不會在民間流傳著關於六世達賴的傳說,何況根據解放後的調查,直到一九五八年還經久不衰,而且還有物證,又將怎樣解釋呢?如果倉央嘉措的後半生不存在,只是在有了《秘傳》以後,才出現其他故事,而且還能活在人們心裡,恐怕是不可思議的。
當我們確信倉央嘉措不會因為他人的擺布就認同邪惡,那麼,他的選擇就是基於那個時代背景下眾生的需要。試想,如果他卷進拉藏汗、桑結嘉措、朝廷三方的任何爭鬥,只能是西藏局勢更加混亂,對於眾生利益甚至他的人身安全不會有任何益處,只會帶來更大的損傷。所以,倉央嘉措選擇了自己的方式,菩薩的慈悲在於應機渡化眾生。《華嚴經》所載善財童子53參,其中一參說:善財參訪至險難國去參訪婆須密多女,聽到一個老者吟詩曰:「相逢相問有何緣,高行如來一寶錢。執手抱身心月淨,吻唇接舌戒珠園。人非人語皆隨現,天與天形應不偏。三德已明貪慾際,酒樓花洞醉神仙。」見到婆須密多後,她將善財摟在懷裡,親吻接舌。善財本是寡慾之人。經婆須密多挽手擁肩,似乎牽動俗情。待親吻接舌,善財才感覺一種高尚的慈愛,這不是夫妻的恩愛,而是睡在母親的懷抱裡,接收母親的撫愛。不單是母親,而是與廣大眾生的慈愛。他看見婆須密多象一尊慈祥的菩薩,在教他離貪慾想,發願度眾生。為度眾生故,不舍離一切眾生,在世間為眾生造一切福田。善財清醒過來,尚坐在婆須密多懷裡,感覺心地清涼一絲不掛。回憶老者的詩:執手抱身心月淨,吻唇接舌戒珠圓。善財此時更堅定了熱愛人間,不離人間,為人間廣作福田的意志。婆須密多說:「這地方的人,多貪慾,樂妓藝,不思為人間作福田。我用吻唇接舌,使他們離貪慾想,斷除情愛,多造人間福田。」善財問:「我已發菩提心,造福人間,你使我離貪慾想而熱愛眾生,不離人間廣作福田。若淫穢眾生,被你吻唇擁抱,能不生欲情嗎?」婆須密多道:「然也,正因欲情重,而吻唇接舌度之。我已吻你,擁抱於你,你感受如何?」善財默然。婆須密多道:「我念過去高行如來住世,我與丈夫一寶錢供養如來。當時文殊師利為佛侍者,勸我發菩提心,我以此成就無邊善巧方便智,專離眾生貪慾際海,隨其欲而現身,令離貪慾。
菩薩的大愛無所不在,楊志軍的《伏藏》藉助虛構的情節,排除了今人開啟伏藏的擔憂,倉央嘉措本來就沒有恨,眾生的愚痴恰恰留給了菩薩播撒大愛的機緣。無量的大成就者曾發宏願:結善緣即身成佛,結惡緣輪迴有終。
倉央嘉措的無量慈悲一直跟隨著我們,正如藏傳佛教高僧的開示:「六世達賴以世間法讓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廣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詩歌和歌曲淨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靈。他用最真誠的慈悲讓俗人感受到了佛法並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獨立特行讓我們領受到了真正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