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羅普洛斯的代表作由數部三部曲組成:70年代的「希臘近代史三部曲」《1936年的歲月》《流浪藝人》《獵人》以寓言式情節對希臘的近現代史作出獨特反思;80年代的「沉默三部曲」《塞瑟島之旅》《養蜂人》《霧中風景》飽含對生命哲學的探索;90年代的《鸛鳥的踟躇》《尤利西斯的凝視》《永恆與一日》則進一步彰顯出他極具個人特色長鏡頭的迷人魅力,奠定了安哲的現代主義大師地位。在他40多年的電影生涯裡,共創作了13部劇情長片和2部紀錄片。這些影片揭開了歷史沉痛的傷疤,也撕碎了現代社會的平和表象。
在他的電影中,流浪、追尋、放逐成為常見母題,公路片的形式成為他表現這些主題的最佳載體。「我關注邊界如何阻隔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在混亂的世界裡,人失去了中心,失去了根源」,安哲羅普洛斯曾這樣說道。於是他鏡頭裡的人物常常表現出一種尋根情結,以踏上旅途的方式來尋回自我,意欲突破因政治、歷史、宗教、種族等紛爭而形成的「邊界」。然而這些人物的旅途多半沒有終點,就像安哲自己所說,「我來到一個地方,如果能跟自己與環境和諧相處,那麼就是一個家。家不是一間房屋,不是一個國度。可是這樣的地方並不存在,因為我回來就要再出發。」
《流浪藝人》
歐盟在八十年代籤署了《申根協定》,規定自1995年起歐盟國家內部取消國界,希臘於1998年加入了該協定。於是希臘邊境開始湧入大量難民,引發了不少社會問題。安哲在面對這一境況時,決心表現一種新的人道主義。於是在《霧中風景》結尾,小姐弟倆終於來到一片陰森水域前,想要划船到德國去。一束探照燈驟然亮起,幾聲槍響迴蕩在水面上。他們永遠無法終止漂泊與流浪。
在70年代的《流浪藝人》裡,從1939年梅塔薩克斯將軍專制統治到1952年到帕帕戈斯右派將軍上臺,希臘歷經二戰、內戰、一系列政治動亂及英美德等國的控制,流浪劇團的《牧羊姑娘格爾夫》不斷因政治事件被打斷。影片首尾都是劇團成員站在火車站前的鏡頭,前後呼應,契合了輪迴的主題。就像那個著名的360度旋轉鏡頭——二戰結束後,人們在廣場上歡呼慶祝,蘇聯、美國、英國國旗參雜在一起,然而槍聲突然響起,鏡頭隨著四散而逃的人們轉了一圈後又回到原點,畫面上只剩下蘇聯國旗,有標語寫著趕走英國。原以為迎來了和平年代的百姓發現,歷史只不過是來到新的紛爭原點而已。希臘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由多國割據變為蘇聯共產黨獨裁,情況並沒有好到哪去。新的統治者不斷登上歷史舞臺,淪陷狀態永無止境,人們被迫不斷開始新的流浪。
《養蜂人》
80年代的《養蜂人》則以漂泊的養蜂人斯皮羅(安哲電影中這個名字出現過多次)為主角,他告別家人後上路。一路上遇見失戀的少女、兒時的夥伴,思緒不斷被開啟。闊別35年的故鄉成為了他鄉,養蜂人早已失去歸屬,陪伴他的只有一車蜂箱。少女的身上有他曾經擁有的勃勃生機,但他已經找不到過去的自己。於是蜂箱開啟,他以這種方式燦爛死去。《養蜂人》承襲了前作《塞瑟島之旅》的主題,失去身份的老年人回到家鄉,由於遭受冷漠與疏離而再次踏上旅途,最終葉落卻無法歸根。
《霧中風景》講述的則是一次關於兒童成長的痛苦經歷。電影的小女主角名為烏拉,是安哲夭折的妹妹的名字,而姐弟倆的這場坎坷之旅似乎也註定沒有圓滿結局。兒童與成人世界之間艱難對接,希望與絕望輪番上演。姐弟倆只是為了母親口中一個虛無的目標便毅然結伴上路,這段旅程堪比一次涅槃般的成人禮。在載歌載舞的人群面前,弟弟蹲下來為死去的馬匹痛哭;姐姐舉起沾滿處女之血的小手,面對這個世界她的反抗都蒼白無力。「你去哪裡?」「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們還無法預料旅途上的艱辛,體會不了人生的沉重。他們終於來到一個夢一樣的水域,長鏡頭、深焦鏡頭中的畫面霧氣瀰漫,看不清未來的方向。
《尤裡西斯的凝視》
90年代的《尤利西斯的凝視》開片便是一個一氣呵成的橫搖長鏡頭,三腳架上的攝影機,由黑白到彩色的過渡,突然倒下的攝影師,遠處緩緩駛過的藍色帆船。時間在一個鏡頭之內悄然流逝,也交代了主人公踏上旅途的原因。尋找三卷膠片,也是尋找一個民族的歷史。和《霧中風景》一樣,這部影片中也有超現實主義色彩的巨大石像,也有遮蔽前途的蒙蒙白霧,也有表面歡騰的歌舞和劃破長空的槍響,它們共同交織成一曲撼人心弦的血淚詩章。《尤利西斯的凝視》中的尋根之旅依舊未果,滿目瘡痍的戰爭廢墟令人無家可歸,塞拉耶佛又被蘇聯文化浸染。當年的默片已經不復存在,生命與歷史都迷失在了歲月中。
令人嗟嘆的是,與他片中的人物們一樣,安哲羅普洛斯也未能完成一場有始有終的旅行。2012年初的一天,76歲的安哲正在前往比雷埃夫斯的《另一片海》片場,突然被一輛衝出來的摩託車撞倒,隨後腦部出血死亡。他對祖國的憂慮還未散去,他要講的故事還沒講完。或許這就是這位哲學大師思索一生的答案,人生本無歸屬,每一次回歸都意味著新的流浪。C
如您喜歡本圖文請轉發朋友圈,感謝廣大讀者的支持。
重點推薦:
早春三月,讀者有獎!!!好萊塢的喧囂與騷動
相似閱讀:
塔可夫斯基的科幻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