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飛
確認生命中的荒誕感,絕不可能是一個終點,而恰恰是一個開始。
——加繆
我們身處於時代的洪流中,人人都追求個性,
在社會重重潛規則之下,當我們的行為與普世價值觀發生衝突時,是否還能堅持自己原則,而獨善其身?
也許這個世界上能獨善其身的人很多,但唯獨值得談一談的,只有他——默爾索,
這個來自加繆荒誕小說《局外人》裡的主人公。
作為荒誕小說的代表人物,默爾索的特立獨行,讓《局外人》這部小說所產生的文學價值和影響,堪稱當今文學界的經典。
小說核心主題,圍繞主人公默爾索的生活態度展開,機械的生活,鎖屑的人生,看似激昂實則空洞的審判等等。
無論是幸或是不幸,都繞不過去的就是他的「荒誕人生」。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是因正當防衛而殺人,卻最後遭受到了靈魂的拷問,最終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理由定罪,將他送上了斷頭臺。
加繆筆下的默爾索,是個悲情人物,他既成功又失敗的悲情人生,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
如果說,社會是一個局,那默爾索就是「局外人」,我們所謂的常人就是「局內人」,
究竟是這個世界孤立了局外人?還是局外人保持著自己的純粹與本真呢?
他是異鄉人,更是與社會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小說的開篇格外扎心:
「今天,媽媽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
默爾索對於母親的去世,可以說是太佛系了,甚至可以用冷漠來形容。
他沒有詢問母親的去世時,是否痛苦,甚至拒絕瞻仰母親的遺容,沒有哭泣,臉上更是沒有半點哀傷。
在母親葬禮以後,甚至與情人幽會。
這種種行為,與當下社會的普世價值觀,格格不入。
但他真的不愛他母親嗎?其實並非如此。
他認為人要活在當下,母親已經走了,他任何的傷心流淚,母親已經看不見了,在葬禮上的哭泣,只是表演給活人看的,
於是,他拒絕這樣的形式,拒絕撒謊。
也正是他不遵守遊戲規則,甚至破壞了規則體系,因此註定會被消滅。
記得羅曼羅蘭曾經說過: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從這個層面看,默爾索是個游離在社會常規之外的英雄。
在法庭上,如果能為自己謀取一線生機時,相信我們大多數人,都會挑偏向自己有利的方面說,而忽略對自己有害的那部分。
但是,默爾索看起來,卻有點「蠢」。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感受,拒絕撒謊,拒絕世故人情的虛假表演,甚至被誤認為無情與冷漠,也無所謂,他從不辯解,因為他覺得不需要。
就像他自己的口頭禪說的那樣:「我怎麼都行。」
那種淡然與無所謂,以及他追求絕對的真實與絕對的純粹,讓許多人驚慌,更令許多規則制定者誠惶誠恐。
面對法庭對自己的審判,他疲於應對,也不想回應,因為案件的審理,早已偏離主線。
一直強調默爾索如何冷漠,不知道媽媽的年齡,在母親的棺材旁抽菸,喝咖啡,甚至第二天同戀人一起去遊泳,看搞笑電影等等,
更為荒誕的是,法官在大庭廣眾之下,僅憑這些與殺人毫無關係,卻異於常人的行為,定了他的死罪。
在庭審休庭間隙,無論是法官、檢察官、還是後來的神父,都勸導他,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作出懺悔,以求得「活著」的資格,然而默爾索卻拒絕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的靈魂無比的乾淨與敞亮。
他坦誠,不矯揉造作,不去用虛偽包裝自己,在當時社會,
這種荒誕的行為,面對一切採取置身事外的超然態度,正是默爾索的一種無聲的反抗。
這樣的默爾索,讓我想起了《皇帝的新裝》裡,那個講真話的孩子,被眾人嘲笑。
其實真正可笑的卻是世人虛偽的表演罷了。
情感的「消失」,他是愛情中的「局外人」
人生在世,有了牽掛,親情就多一份溫馨,愛情就多一份溫情。
內心有牽掛的人,不會走失於歲月變遷。
然而,小說中的默爾索卻沒有這份「牽掛」,
當女友瑪麗兩次問他是否愛他時,他的回答簡潔又乾脆「不愛」。
但瑪麗愛默爾索,像許多戀人期許的那樣,希望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
默爾索的那句「不愛」,誠實的面對了自己的內心,卻深深地傷害了瑪麗的心。
他從不為了讓戀人開心,忽略自己的內心,而違心的說「愛」。
但後來瑪麗問默爾索是否願意跟她結婚,對於結婚抱著「無所謂」態度的默爾索,為了不讓女友失望,他願意結婚。
如此看來,瑪麗在默爾索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重要的。
以至於後來,默爾索鋃鐺入獄,在獄中他還能想起瑪麗,從另一個側面看來,他並不完全是愛情上的「局外人」。
愛情也好、婚姻也罷,當他放棄了「愛情」中所謂的「人情味」時,也意味著他放棄了人與人之間的真實感。
沒有真情實感的付出真心,他自然無法領略到愛的真諦。
1938年誕生的《婚禮》無疑是《局外人》番外篇,文中加繆多次提起「身體的真相」。
「赤裸始終保存著一種身體自由的意義,以及手與鮮花的和諧——這是大地與擺脫了文明桎梏的人類充滿了愛意的協約——啊!我皈依於它,仿佛它已是我的信仰」。
當加繆勇敢地向著愛與欲望行走,跨越所有人為的道德規範,
懂得何謂抵抗死亡,只有回到生命的當下,才能回到未被玷汙的純真。
如此看來,懂得了生命的雙重真相,就懂得珍惜當下,才會珍惜每個一去不復返的瞬間。
默爾索是英雄,也是懦夫
生活中,庸庸碌碌的你可曾想過,忙碌有意無意地,成了我們生活的「偽裝」。
職場也好,生活也罷,無不存在著各種遊戲規則,為了生存,相信多數人選擇了隨波逐流。
而小說裡的默爾索,卻選擇了當「異類」,他清醒的認識到荒誕的本質。
選擇不遵守規則,拒絕阿諛奉承,拒絕虛假套路,他的特立獨行,成了整個社會的「異類」。
他敢於做自己,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到後來就陷入庸庸碌碌「無所謂」的態度中,那麼的滿不在乎,甚至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義在何處。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他選擇了逃避付出,默爾索又是個真正的懦夫。
他的放任,無所謂的態度,不僅僅在感情上,
當面對自己性命攸關時,他竟然選擇放棄辯護,甚至放棄了唯一上訴的機會。
拒絕了神父的懺悔,接受命運的安排,這種在不斷放棄時逐漸形成的深溝,卻讓他喪失了生活的動力。
每個人都懼怕死亡,面對死亡都會奮力抗爭,但默爾索麵對自己的死亡審判時,卻早已不在乎。
在這種情況下,他繼續之前的冷漠,用自己心情說話,不反抗,坦然接受。
他對親情、友情、愛情置於生命之外,漠不關心,都指向他最終走向死亡的結局。
但死亡,對於默爾索來說,
不僅不是悲哀與不幸,而是一種解脫與自由。
其實,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掌舵人,想住高樓,亦或是生活在深溝,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住著一個「默爾索」,
也許是處於自我保護,有意無意的與人保持距離,
但逃避終究不是良方,熱愛生活,活出生命力才是正解。
沒有對生活絕望,就不會熱愛生活
記得餘華的《活著》裡曾經說過:
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
當時看到這句話,我覺得很困惑。
我們生活在其中,難道還不夠真實?
直到看到《局外人》,小說裡展露的真實,與我而言,有太多生命無法承受之痛。
儘管作者加繆的《局外人》寫於二戰時期,但他書中深刻的內涵,直到現在都適用。
如果必須要用一個詞來概括它,我想我會用「現代性」。
現代社會裡,不止一次有加繆的感受:
「世界只是一片陌生的景物,我精神無依無靠,一切與己無關。」
升職加薪也好,結婚、交際也罷,《局外人》中的默爾索從來都是毫不在意,並坦然接受。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不在意,在我看來他是無能為力。
為了能平息內心的孤獨,他也試圖想要尋求身份的認同感。
就如向上司請假時,他並不為自己的錯誤辯解,因為人嘛,總是會有點錯誤的;
在監獄裡,他極力證明,他和別人是一樣的。
在庭審時,旁聽者用異樣的眼光看他這個罪犯的身份,讓他感到無奈和恐慌。
最終,他因荒誕的理由處死。
對於默爾索的有些品質,有待商榷,但是在那個動蕩的年代裡,他是個特立獨行的虛無主義者。
而作者對於默爾索的行為,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
一個無任何英雄行為,卻願意為真理而死的人。
深有同感!
《局外人》問世已經經歷了幾十年,時代在變,人們的思想也在變。
但不變的是人性!
曾經的世界我們也許不熟悉,但是加繆筆下描寫的「現代制度」與「道德綁架」以及對人性的摧殘,是赤裸裸的令人脊背發涼。
它就像是一部黑色幽默劇,看似滑稽離奇的故事背後,隱藏著一顆嚴肅而真實的心。
默爾索對外界的淡漠,無動於衷,其實是如今社會存在的普遍現象。
作者一方面呼籲,不要成為書裡冷漠的看客與麻木的法官,一味服從社會的規則,在強權下喪失了自己的個性。
另一方面,縱使人間有多不值得,我們都成為生活裡的「局外人」,
記得加繆曾經說過:
誕生在一個荒誕世界的人,唯一真正的職責是活下去。
雖然我們力量微薄,但在清醒認識世界的荒誕本質後,即便有時會不堪一擊,但依然如加繆般奮起反抗。
沒有對生活如此絕望,就不會對生活如此熱愛,沒有希望,不等於絕望。
單槍匹馬與世界對飲,歷經途遙,亦勿忘初心,
這大概就是默爾索的「局外」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