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
李 叔 同
(第一部)
徐立根
第一章 喜鵲弄璋
清朝末年的一個秋高氣爽時節,天津郊外,某林間空地,有兩隻喜鵲在興趣盎然地翩舞、嬉戲。
與此同時,天津望海樓附近的李府偏房內,三夫人王氏正在費力生產中。
院門上方高高懸掛著李鴻章手書的「進士第」牌匾。斜著越過這牌匾,可見偏室院落——時辭官經商年已近七旬的李筱樓在院中椅子上邊打瞌睡邊聆聽著室內動靜。
室內:接生婆在鼓勵和催促著王氏:「再加把勁吧三夫人,加把勁兒就能得。」
王氏痛苦地扭動、呻吟、喊叫著。
接生婆:「使勁兒、使勁兒!」
室外:李筱樓隔窗聽見室內的動靜從瞌睡中醒來了一剎,緊張地望向屋門。然屋內喊聲、催促聲漸弱逝下去——於是他復往椅裡偎了偎繼續打起了瞌睡。
回到郊外山坡:那兩隻喜鵲嬉戲中其中一隻竟然叼起一段新折落到地上的一小截松樹枝,搧動翅膀向山下的遠處飛去——另只亦護航著隨之而去。
市內李宅:李筱樓再次睡著了——他的夢境:兩隻喜鵲叼著松枝翩翩飛來、飛來——越過進士第牌匾,進入院子的上方。
王氏臨產叫聲和接生婆的鼓勵、催促聲又復響起並漸響——至高潮,響起李叔同呱呱墜地的響亮哭聲。
李筱樓邊以手指揉著昏花的雙眼邊怔忡醒來。
丫環團兒從內走出:「恭喜老爺,三夫人生了,是……弄璋之喜。」
李筱樓:「等等團兒……」
丫環團兒:「嗯?」
李筱樓:「咱們宅中可有喜鵲飛臨?」
團兒:「喜鵲?沒聽說呀。」
李筱樓:「這麼說是我做了一場黃粱夢了……不對、不像啊……等等,你看那是什麼……」用手一指頭頂——原來那兩隻叼著松枝的喜鵲端的在蒞臨李宅——正優雅而閒閒地盤旋,然後倏紮下來落於不遠處的地上,鬆開口中的松枝。
李筱樓與團兒俱看得呆了。
二喜鵲友好地望了望李筱樓們,嘰喳著飛了起來——竟在院子上方繞場一周,然後惹惹飛遠逝。
李筱樓喜孜孜走向松枝。
團兒見狀趕緊趨前將松枝撿起遞過來:「回老爺,夫人生產值遇喜鵲臨門,大吉啊!」
李接枝在手——喃語:「蹊蹺而又蹊蹺——簡直聞所未聞啊!」不認識似的一寸寸掃視起松枝:「我李筱樓何德何能,竟能感得喜從天降啊!」居然老淚縱橫起來。
那淚水一滴又一滴滴落到松枝的這兒、那兒。
室內:新出生的叔同哭愈響,漸至震耳欲聾。
這是弘一大師李叔同誕生時真實逸事,並非傳聞是。他於清朝末年生於天津一個棄官經商的儒善人家,名文濤,字叔同。
一年後,李叔同滿周歲際,李府為小叔同一如尋常百姓家一樣舉行了抓周儀式。
在偏室育嬰房,母親王氏正指點丫環團兒布置現場——在地毯上擺放好各種待抓物件。乳母抱著周歲叔同在觀看。
王氏:「毛筆不宜太靠外,要往裡面些。」
團兒為擺:「這兒?」
王氏:「還要往裡面才好——省得輕容易就讓他碰到……對對……嗯還是我來吧。」親自趨前接過毛筆擺上。
團兒:「夫人,這種粗活哪敢勞動您哪……您就光動嘴唄。」
王氏:「今天事大——對小叔同來說是最大最大的大事,還是由我這個當娘的親自上陣吧……對了,你去看看老爺準備得怎麼樣了,告訴他,兒子抓周很快就開始。」
團兒:「哎。」出戶。
王氏復精心布置起來。
乳母:「夫人,我看您哪,根本用不著這麼上心。」
王氏:「怎麼?」
乳母:「我覺得咱叔同吧,怎麼都會去抓那管毛筆。」
王氏:「能麼……怎麼見得呢?」
乳母:「知不道……我是個粗人,就這麼大概其約覺著的。」
王氏:「約覺著的?」
乳母:「嗯……咱叔同,長大了肯定是個大人物!」
王氏:「但願吧,借你吉言。」看了看擺完了的物件,又復不放心地用雙手攪亂,然後閉上眼睛亂撲摟瞎擺起來。
團兒急匆匆回來:「夫人,老爺有吩咐,讓抱著小少爺去客廳裡面抓周。」
王氏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去客廳抓周?!」
團兒不容置疑地狠點起頭來。
王氏:「因為什麼啊?」
團兒:「說是有貴客蒞臨抓周現場。」
王氏:「誰?」
團兒:「李中堂李大人。」
王氏:「得,攔不住了……搬吧。」
團兒:「哎。」疾趨前。
李宅偏室客廳內外,稍後的抓周儀式正式開始了:幾十種各式各樣小物件參差擺放在漂亮的地毯上任由他向它們爬過去。
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李鴻章穿著便服在端坐觀看,手中正不失恭敬地拿著李叔同出生時喜鵲叼來的松枝。李筱樓和他的長子、年方二十的李文熙做陪。手眼麻利的中年管家方升典在照顧方方面面。總督府侍衛長恭立於李鴻章身後。
在客廳門外,團兒和乳母正爭著窄窄的門縫向裡張望。
王氏:「團兒。」
團兒:「夫人。」
王氏:「你怎麼又這樣站沒站樣坐沒坐樣的。」
團兒疾退回……然不甘心、試探地:「夫人,我下不為例唄!」
王氏乃努了努嘴算是答應。
團兒復轉頭趨前專注向裡觀望上。
室內:小叔同已經爬到那些物件中間,卻什麼也沒有拿,繼續轉磨磨爬上。
眾不解地面面相覷。
戶外:不肯跌份扒門縫的王氏急不可耐地向團兒打問:「怎麼了?抓起什麼了?怎麼這麼靜?」
團兒:「他早就到了那些物件的中間,可,就是什麼也不抓。」
王氏:「啊,這樣啊——也沒聽說有這樣的啊!」
室內:眾目睽睽中小叔同竟然在物件堆裡轉起沒完,就是任什麼都不抓——眾亦無比奇怪。
室外:王氏:「還沒抓麼?不可能啊!」
團兒:「等等……到了毛筆前邊兒了……」
王氏高興得胸脯劇烈起伏上:「哦!」
團兒:「沒抓……越過去了。」
王氏失望至極:「哦!」
團兒:「等等,又返回來了!哦!」
室內:小叔同轉了回來抓了一個別的什麼,但放了手——最後還是穩穩噹噹地把毛筆抓到了手裡。
於是室內室外俱響起啪啪的掌聲。
方管家趨前抱起小叔同並拿過他手中毛筆遞前:「回老爺和中堂大人,三少爺抓周抓了一管毛筆。」
李筱樓感慨地接過:「感謝天遂人願啊……只是,老朽時日無多,」轉對李鴻章:「怕已無力把他教出來了!」
李鴻章:「欸,別這樣說呀世伯,您看看他抓周時候的狀態,再加上鵲送松枝這一節,沒準貴公子真的能出息為一個棟梁之才!」
李筱樓:「少荃取笑了,老朽哪裡還敢有這樣的奢望。」
李鴻章:「不用您親自教,他是那塊料,您找一個不用很高能達到一般塾師程度的就能把他教出來,如果不是那塊料,那咱們這做家長的也做到仁至義盡了對不對。」
李筱樓:「少荃言之有理,老朽謹記了——日後當勉力為之。」
(連載之一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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