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講到:國光劇團二十周年時,出過一本以「鏡像」為主題的書。王安祈老師說,在那時她發覺國光劇團幾乎所有的戲都有鏡子,鏡子不只是梳妝,更重要的是照見本心。張愛玲的《金鎖記》被翻譯家傅雷譽為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由王安祈新編的京劇版於2006年在臺北首演,其筆下的《金鎖記》虛實交錯,時空迭映,輝煌,陰沉,喧囂,荒涼,擁有,空虛,華麗,蒼涼……本篇講座實錄,我們一起來看國光劇團新編京劇《金鎖記》的「照花前後鏡」。
《金鎖記》主視覺
《金鎖記》這張主視覺,魏海敏演的張愛玲筆下的曹七巧。我們也看到這個設計,她手裡拿了一把扇子,扇子裡也有她自己:另外一個曹七巧,另外一個魏海敏。但是這個扇子當然不是寫實的,當然不是曹七巧用了自己的照片做了一個扇子,絕對不是寫實的。而是我們映照出曹七巧的外在跟內在,她心裏面跟外在想的是什麼。各位看她的眼睛,你覺得她在看誰?你覺得她在看你還是在看她。看來看去,誰都覺得她在看她,誰都會覺得她不在看她,因為眼睛裡面照見了「照花前後鏡」,各個面相,曹七巧各種心思都在裡面。所以這張主視覺就已經把這個戲整個的寫作的整個定了調,是時空交錯,虛實迭映的。
這個戲我介紹一下。大家可能都蠻熟的,張愛玲這個小說是文壇最美的收穫,1943年先寫的短篇小說,後來隔了二十年,她自己又寫成了長篇的《怨女》,先用英文寫的,然後自己再用中文寫,所以這本小說等於張愛玲前後寫過三次,是她自己非常得意的作品。我相信這本小說大家都讀過,它講的是什麼東西呢。其實故事蠻沒意思的,女主角曹七巧是個賣麻油的,非常漂亮,他們叫她麻油西施。在她賣麻油的這條路上,好多男男女女經過她的店鋪前面,很多男孩子跑來逗逗她,跟她講兩句話。然後這個曹七巧呢,很討厭人家的時候,就會到前面那個賣肉的,你想菜市場那個賣肉的,就是掛了一串肉在哪裡。曹七巧用了一個什麼動作,她把這個肉pia地打過去,讓那個肉打在跟她說笑的那個人的臉上。這個動作在小說前面這樣寫出來的時候你只覺得它很鮮活。但是對比後面,曹七巧後來嫁了一個瞎了眼的癱子,對於「小鮮肉」,對於這個東西的追求,有一個嚮往,跟前面她那個打生肉的動作一對比起來,張愛玲前後的對照,好清楚。可是她完全落空,她拿這個東西去打別人的調笑,可是她一輩子,跟的是一個癱子,這個對照非常清楚。
這個賣麻油漂亮的姑娘,她的店鋪斜對面是一個中藥鋪,中藥鋪的夥計小劉,他們兩個人常常看來看去,彼此都有好感。曹七巧心裏面大概是希望有一天小劉或許可以來跟我提親,結果後來,果然等到了。等到小劉提親,可是請了媒婆跟誰提親,沒有跟曹七巧的哥哥嫂嫂,曹七巧和哥哥嫂嫂一起住,他跟曹七巧的外婆家提親,在那天的下午。而剛好那天的傍晚,另外有一家豪宅,一個姓姜的有錢人家也來提親,而他跟誰提呢,跟曹七巧的兄嫂,住在一起的兄嫂提親。而這家人,這個大宅門給他們家二爺來提親,他們家的老二就是一個癱子,一個瞎了眼的癱子。可是當然媒婆沒有告訴他,媒婆騙他說只是說眼睛有點兒不大方便。你看張愛玲的這個設計,一個是下午提親向外婆,一個是傍晚提親向兄嫂,命運好像是在這裡交錯作弄,可是最後下抉擇的是誰,是曹七巧本人。
到了晚飯,她的兄嫂跟她說,今天晚上有大宅門的人來提親,下午有中藥鋪的小劉來提親,你自己決定。而曹七巧怎麼決定的呢?她在這個麻油鋪又往中藥店看了一看。可是她沒有看到小劉,她覺得中藥鋪陰暗得很。誒我覺得中藥鋪的光線都不是很足誒,很清爽但是都是暗暗的,那個柜子都是黑的。她就看到中藥鋪清暗幽沉,她就想,如果我選擇了他,我這輩子就要在一個清暗幽沉的地方過一輩子嗎。不對我還不是在這裡,我還要跟小劉的媽,小劉的媽在鄉下種田。那如果我選擇了他,我這輩子就是在鄉下的泥巴地裡面過一輩子。所以她搖了搖頭,對著鏡子,鏡子在晃,她把鏡子按住,然後她蓋上一個紅蓋頭,亮晶晶的,閃耀耀的,我要的是這個,我要的是這個大宅門。
《金鎖記》定妝照
命運好像是來挑逗她,好想要來試探她,但是這條人生的路是自我選擇。所以這個曹七巧進入大宅門,她以為錢一輩子掌握在手中,誰知道她不要說情感無法掌握,錢也沒有主動讓她來掌握的這種可能。所以這個是張愛玲所設計的這樣一個故事。而當然進入大宅門以後發現是個瞎了眼的攤子,她當然跟他沒有感情,而她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她的感情要有所寄託,她又出不了這個家,整個這個大宅門裡唯一可以寄託情感的就是姜家的三爺,她先生的弟弟。可是三爺就是個紈絝子弟,他會甜言蜜語,不常在家,每天就在賭場啊妓院裡面混,他一回到家,看到二嫂,他就會說二嫂你這個鳳凰耳墜子掛得真漂亮。可是當曹七巧要來跟他說話的時候,要來跟他訴苦談心的時候,他又不聽了。所以這個姜三爺是生命中承受不了任何一點重量,別人生命的苦澀來像他訴說,他說「嫂,讓小雙給你倒杯茶,緩緩氣」,然後他就閃人了,就溜了。所以曹七巧的情感沒有地方去寄託,所以後來當她又發覺三爺騙她的時候,她一生所有的生命力完全萎縮到沒有了。她就只有吃鴉片,她不僅自己吃鴉片,她還餵她的兒女吃鴉片,所以把周遭的人,黃金枷鎖自己帶上,而這個黃金枷鎖的枷腳也拼上了周遭所有的人,包括自己最親的兒女。張愛玲寫出了一個這麼可怕的故事,可是這個戲要怎麼編。如果像我剛剛講的劇情,光說這個劇情,好像跟電視劇上灑狗血的故事,這個韓劇報仇的故事差不多,好像覺得也很普通。可是不一樣,張愛玲最強的是什麼東西,她的文字,所以張愛玲的小說文壇最美的收穫,她的文字漂亮,而且每一幅文字都是景象,文字的印象最美了。尤其是《金鎖記》,讀過去如同映象之旅。所以當初我們想到改編這個小說,我是覺得好像很方便,張愛玲文詞那麼美,直接湧上來就好了。後來發覺上當了,你看看張愛玲怎麼樣一個人:
張愛玲
這張照片太傳神了。當然大家第一個都會看到她的腰好細(笑),不看她的腰,會看到她的脖子也好細(笑)。看她的眼神,翹起來的下巴。她眼神有穿透力,沒有一個人敢站在她的眼前。為什麼?因為她會看透你。所有人站在她眼前,你內心的潛意識都會被她看透,而且她是用一種高傲的尖酸刻薄的這樣的眼光來看你。張愛玲的眼光洞悉幽微,內心最幽深的看不透的一面她都可以看透。而她用什麼態度看?不是溫柔敦厚,而是譏誚尖刻地看。用這個角度,用這樣的態度看一個人,她看了之後她不是用美麗的文辭,而是用陰森幽麗的文辭寫出來每個人內心的潛意識,所以她的文風是華麗而蒼涼的,所以你看她的小說一篇一篇就如美麗的樓臺,繁華盛景,你眨眼,你眼睛一眨一張,所有的繁華都不見了,繁華不見,空的也就算了,可是剛才的繁華還殘存在你眼底,那種感覺最可怕,一個繁華盛景的殘影在眼底,再睜眼就是一片黑色的空洞,所以她的如同華麗的海市蜃樓的影子,整個讀過鬼魅陰涼。這是張愛玲小說我們讀的時候最深切的感受,也是她最迷人的感受,可是這個東西是文字組成的,你要怎樣搬上舞臺,尤其是京劇舞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們能不能夠用起承轉合線性敘事,不行,所以我們用線把它劃掉,不可能把剛才那個故事,就把他說一遍,線性敘事,這樣剩下來的就會很像韓劇,或者就像一般很暴力,很家庭灑狗血的連續劇而已。它裡面的華麗而蒼涼不見了。
所以我們必須用虛實交錯,時空迭映的方式來做組織架構,這樣它才能夠又是輝煌,又是陰沉,又是喧囂,又是荒涼,又是擁有,又是空虛,又是華麗,又是蒼涼。所以從開場,我們就做這樣一個設定,所以開場的時候,沒有用一個大合唱,你如果開場就用一個大合唱去對這個戲做一個背景的陳述,那就太實了,沒有辦法進一步去華麗蒼涼。所以開場竊竊私語,所有人在那邊嘻嘻索索,偶爾聽到一兩句「那個賣麻油的」,讓觀眾感受到,讓觀眾聚焦在主角曹七巧,是一個大家都在背後說她的人。
《金鎖記》劇照
而在臺上,有一個新娘裝扮的七巧和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裝扮的七巧她們相互在對看,讓這兩個演員像替身演員一樣相互在對看。而後才上來一個真正魏海敏飾演的唱著十二月小曲的曹七巧「正月裡梅花粉又白,大姑娘房裡繡鴛鴦,二月裡迎春花兒頭上戴,花香勾動了探花郎,三月裡桃花映粉腮,情哥哥他誇我比那鮮花香,四月裡薔薇倚牆開,夜半明月照呀照上床,五月裡石榴……」這個看似很普通,所有的十二月小曲都這樣唱,可是我們看到,曹七巧可能的一個人生,卻沒有達到的一個人生是這樣的,是按部就班,按日常生活的常軌,正月、二月、三月,這是曹七巧可能達到的一個人生,如果她選擇了中藥鋪的小劉,如果她選擇了這樣的一個人生,那她就是一個日常正常生活,愛情一步一步來臨。秀鴛鴦,探花郎,然後她有一個情哥哥,然後薔薇,明月照上床,生活正常,愛情一步一步滋長。眼看到了五月石榴最火最紅的時候,十二月小曲被中流斷截,唱到石榴最火最紅的時候就不唱了,所以曹七巧的人生沒有到達石榴的火紅。這個開場的十二月小曲,到最後她的女兒長安,安姐兒,也唱了一遍。長安也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過成這樣,她被她母親壓抑到這個地步,可是長安她偷偷出去在公園裡跟男朋友交往,她希望掌握到這樣一個人生,所以長安後來也唱了一段詞不太一樣的十二月小曲,可是後來也是到五月就中流斷截。母女兩個都沒有走進生命最光彩最亮的那一刻。
那麼曹七巧的五月石榴是被誰打斷的呢,她在夢境中被夢境中的中藥鋪小劉,小劉叫她「七巧七巧,我回來了,我給你買了玫瑰香粉」。然後她一兒一女,一家子圍繞在這個地方,這是曹七巧可能的人生。兒女打打鬧鬧,小劉在跟她說「七巧,給你買了玫瑰香粉」,曹七巧一看,「花這個錢幹嘛呢」,然後小劉跟她說,「只要你喜歡就好啊七巧」。然後各位想想看自報家門,我們用什麼樣的方法。就在這個幻象中,小劉說「你喜歡就好,七巧」。七巧就說,「你叫我什麼,七巧?你叫我什麼,七巧?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曹,七,巧。」然後這個夢境醒來,原來跌入現實,原來我真實的人生是一滴清淚冷如冰。我就很不喜歡現在的舞臺上用一種很傳統的形式來自報家門,我覺得這樣的敘事法是要被轉換的。所以我們用夢境中她拿到香粉說「你叫我什麼,你叫我什麼,七巧,七巧,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原來我的名字是曹七巧」,原來這個人生不屬於我,真實的是這樣一個人生,一滴清淚冷如冰。然後進入到了她的一天:金錢遊戲。她進入大宅門為的就是要錢,金錢遊戲就是打麻將,可是事實上她掌握不住金錢,所以一家人對她其實都是冷淡的。而她在金錢遊戲掌握不到的時候,她去尋覓她的愛情,她跟那個姜三爺在桌底下勾勾搭搭。
《金鎖記》劇照
大概各位可以知道,這個我要想講的意思,所以她在來到這個家庭以後,金錢其實是沒有辦法掌握,於是她想要掌握愛情,可是得到的結果是姜三爺要結婚了。所以這場三爺的婚禮,導演是把婚禮的洞房跟曹七巧的臥房其實並置在一間。所以我們剛才說的額虛實交錯,時空迭映是個怎麼回事。也就是曹七巧這個時候,賓客都穿著紅的金的衣服,曹七巧穿著一身青白,對著臥房裡虛擬的鏡框,這個半截鏡框,對著鏡框在回想自己的出嫁。
出嫁日對鏡時悽風一陣,
鏡閃爍影搖曳光景繽紛,
忽而是姜家堂碧樓朱攏,
簾帷動又似藥鋪清暗幽沉,
看朱門和小戶重影迭映,
波攪深潭心紛紛,
親手兒扶鏡框紅巾蓋定,
鏡中人紅暈暈光耀一身。
《金鎖記》劇照
所以是我,是我要的這個,我心中原也是清明如鏡,我這一生半由運命,半是自身。這個半截鏡框,她對著半截鏡框看著自己的容顏,一方面自我詰問,回憶自己當初為什麼會答應這門親事。另外一方面,她在想像,這一刻我心愛的三爺正在舉行婚禮。而第三層是在想像三爺婚後和我會是什麼關係。所以對著一個虛擬的半截鏡框,三層時空交互重疊映照在一起。所以我們的意思是,這一場,表面上是一場婚禮,可是它背後有三層,這是一個時空的迭映。而這個時候,曹七巧心裡想的什麼?除了回憶之外,三爺婚後跟自己的嫂嫂是怎樣的一種關係呢,她想像著她的三爺和三奶奶的婚姻,她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容顏逐漸老去,她想像自己才是新娘,仿佛兩個新娘跟他結婚。而這一刻她心裏面有一個很卑微的願望,卻也是一個很卑劣的心思。這個東西,我們編的時候覺得好痛苦。因為傳統戲裡面,你去翻所有的明清傳奇,到後來有名的這些劇本,找不到學習的榜樣,因為負面人物,曹七巧絕對是個負面人物,負面人物這種內心顫抖虛惶的聲音,接下來要講她的心思是很卑劣的,可是對她來講,這只不過是這麼艱難尷尬的人生中的一點願望而已。所以這層東西始終不知道該怎麼寫,後來我們想到,應該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像這個地方,她想像他們兩個結婚,他們三個並坐在一起,正當姜三爺掀開蓋頭的時候,曹七巧坐到旁邊來,握住姜三爺的手,握住新郎的手,然後暫停,對三奶奶說,
三奶奶,你可得留住他。
你可得長長久久的留著他。
為什麼?因為三爺一天到晚不在家,一天到晚在妓院賭場,而結了婚新娘子可以把他留在家裡。然後她對三爺唱,
哪怕你的一顆真心跟她相印,
也要你留與我半點真情。
留與我、捱長夢,
留與我、度寒風。
缺月尤能將路映,
半生只問你一點真。
你愛她,沒關係,我只要一分,只要你留給我半點真情。這幾句詞寫了好久好久,不是詞漂不漂亮的問題,而是不曉得要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說這個話。這個曹七巧,這個張愛玲真會算計啊,你看她不是去阻止人家的婚姻,她沒有能力來阻止,可是她精算,這麼現實,如此現實的就是你跟她結婚,沒關係,你跟她結婚。你跟她相愛,也可以,可是我只要你那一點點,你給我半點真情。你跟她愛百分之九十五,給我百分之五,我就要這百分之五。這是張愛玲的事故,張愛玲的現實,張愛玲的算計,她就是完全現代的情感。你給我這么半點,我要這百分之五幹嘛,給我捱長夢,給我度寒風,那一輪明月,我只要一彎缺月,這彎缺月就能夠引導我人生的路,我後半生只要你一點真。這是非常卑微的願望,也是非常卑劣的心思。我想張愛玲的小說也有很多這樣的例子。
梅豔芳
大家都認得這個人吧,梅豔芳,大家都不會把她忘記,不會忘記她的歌聲,不會忘她演過《半生緣》,《半生緣》也是張愛玲的小說,她在裡面演了姐姐。很久以前的電影,但是後來常常還是可以看到。這部小說跟這部電影,吳倩蓮演的女主角,黎明演的男主角。梅豔芳是姐姐,後來他們家家道中落,姐姐不讀書,下海當舞女,賺了錢培植妹妹讀書,然後妹妹可以在辦公室上班,然後認識了男朋友,過著很好的人生。可是這個姐姐對她的妹妹五味雜陳,又希望給她好的人生又嫉妒她,你好像搶走了我的人生。因為這個姐姐做了舞女,後來生活非常潦倒,等於做了妓女了。終於有一個暴發戶要娶她,娶了她可是這個暴發戶心不在她身上,一天到晚往外跑,姐姐就想怎麼樣把暴發戶留在家裡,她想要想要一個孩子,可是這個姐姐又不能生。她知道這個暴發戶丈夫愛上了她妹妹,所以她設計把妹妹騙到家裡來,讓暴發戶丈夫佔有妹妹,然後把妹妹關在家裡面生下這個孩子,她想用這個孩子留住丈夫,留住她的後半生,好卑劣的一個人物,好適合梅豔芳來演。你看梅豔芳長得怪怪的,她很美但是她長得怪怪的,你看這張照片,一邊白一邊黑,陰暗的眼神看著她妹妹,各位記得那個小說裡面,女主角回家的時候,她帶著男朋友上樓梯,她姐姐剛好下樓來,他們兩個姐妹在狹窄的樓梯中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看到她姐姐旗袍的腰身上面,有一個印子,一個手印。那個手印是許多跟他跳舞的男人留下來的,不是說那麼一個印子,而是那個旗袍髒了舊了所以上面有手印的顏色囤積在那裡。所以她妹妹看到姐姐下樓,看到手印之後不忍心看,她姐姐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她姐姐知道她妹妹怎麼看她,她姐姐心裡在想你帶回來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看我的,所以她姐姐心裡的嫉妒和恨,所以後來會做出了這件事。
這個《半生緣》拍了好多的影視的作品,我在舞臺劇裡面看到過,香港的進念十二面體的榮念曾創作的,劉若英來演,它整個用投影來做這一幕,非常非常的恐怖。可是為什麼大家都會想來詮釋這些呢,張愛玲的算計的人生,現實的人生,用自己的妹妹算計著這一切,半生緣裡的姐姐就如同曹七巧那一刻卑微的願望,卑劣的心思。卑微的願望是每一個人的本性,人都有權利要求自己要達到某些目的,可是卑劣的心思傷害到別人了就是惡的,可是善惡之間要怎麼去平衡呢,所以這是一個非常難處理的問題。所以曹七巧絕對不是一個值得歌頌的人,可是值得我們為她寫一齣戲。我們不需要宏大的敘事,我覺得我們在舞臺上值得做的,就是這些不值得歌頌的人,我們要怎麼呈現她的人生。
一開始她很張狂,後來光影驟變,整個就虛晃下來。是擁有也是空虛,是輝煌也是陰沉,我們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做華麗而蒼涼,兩場打麻將,兩場婚禮,兩場十二月小曲,都是「照花前後鏡」,不同的參差對照。這是整個的結構方式。(完)
以上,包括本號先前兩期的推送在內,是「名家講戲」系列首發:王安祈老師「照花前後鏡──以京劇版張愛玲金鎖記為例」講座實錄的全部內容,回顧前兩期內容及活動參與者感言可點擊以下連結查看:
第一期
名家講戲 | 王安祈:如何選戲?為誰寫戲?
第二期
名家講戲 | 王安祈:創作是照見本心的活動
現場觀眾感言
名家講戲x王安祈 | 一場講座,幾場戲
下一期我們將為大家分享安祈老師與聽眾在講座現場的交流互動實錄,敬請期待!
「名家講戲」是廣州青年劇評團品牌活動。我們將邀請兩岸三地活躍在創作、評論、研究等領域的多位戲劇名家匯聚羊城開闢講壇,活躍廣州戲劇評論氛圍,聚集本地的青年戲劇愛好者,為廣州的戲劇戲曲愛好者帶來既緊貼舞臺實踐又富有學術涵養的精彩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