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讀一篇《油紙傘的最後守望者》的文章,喚起了我兒時的回憶,記憶裡那把散發著油墨味的油紙傘,似乎就撐開在我的眼前,一下子離我好近好近。
記憶之中,斜風細雨,淅瀝連綿,雨水猶如珍珠掉落不斷擊打著地面,青草混合著泥土的味道,裹挾著雨水的溼冷衝擊著鼻息。教室裡的同學都在等著家長來接,幾個膽大的嘻嘻笑著,頂著書包衝進了雨裡。雨雖說不大,我卻也不敢冒冒然地衝出去,只在教室門口張望著,等著家人來接。正是放學的時候,教室外的家長越聚越多,大多撐著傘,黑色的、紅色的、藍色的……傘的顏色鮮豔多彩,摩肩擦踵地搭在一起,這其中,有一把黃色的油紙傘,不起眼兒,我卻一眼就看到了,我知道,是爺爺來接我了。
黃色的油紙傘是爺爺的「寶貝」,竹子和麻繩構成傘骨,黃色的雨布做傘面,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潤澤的光,與現在的尼龍傘面不同,這把油紙傘用時髦的話來形容,那叫「低調的奢華」,每次爺爺撐著它出現,總會吸引不少同學羨慕的目光。
傘很大,在傘下站著三個成年人都能轉開身。小小的我總會在傘下轉來轉去,也不會淋到雨,我最愛向周圍同學炫耀自己的「寬敞」,而爺爺也總是邁著他那不靈活的右腿幫我遮風擋雨。
天氣好的時候,爺爺都會去檢修一下他的油紙傘,有破損和折裂處就會及時修補,以防長時間不注意導致漏雨折斷。而我則會坐在爺爺身旁看著他幹活,用黃色的桐油塗抹傘面,用細細的麻繩綑紮傘骨。爺爺在修傘的時候很專注,偶爾也會拉起我的小手比劃比劃,告訴我應該如何抹桐油,如何扎傘骨。還會讓我嘗試著把傘撐開,可惜,我的力量實在太小,撐不開這樣的大傘,試了幾次也只好作罷。其實,我很好奇,爺爺為什麼要在大晴天的時候修傘呢?爺爺告訴我,晴天補傘這叫「防患未然」,待到急用時才不會手忙腳亂,凡事皆是如此。我似懂非懂,但爺爺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很崇拜他。
在小小的我看來,爺爺很有學問。他會給我講咱沈氏家族的歷史,爺爺的爺爺,還有爺爺的爺爺他們的故事,哪位「爺爺」做過大學問,哪位「爺爺」經歷「傳奇」,為什麼我是「方」字輩的,他總是在某個清靜的夜裡跟我娓娓道來,還有他的「光輝事跡」,如何用著蹩腳日語夾雜著方言,在南京中山陵與認識的日本人辯論中日關係。他曾經因為工作去過很多城市,見識過的新鮮事物,他都會講給我聽。爺爺有一肚子的故事,我有一肚子的好奇,爸爸總是感到好笑地看著我們爺孫倆,一個敢講,一個敢聽,神奇的組合,無比的快樂。爺爺傳遞給我的「信息」衝擊著我年幼的心靈,帶給我對未來的無限想像,我真想快快長大,去見見外面的世界。
後來,我長大了,可是爺爺也離去了,在他的掌中流轉,伴隨著我長大的油紙傘也被遺忘在了倉庫的角落,再沒有人為它抹上桐油,為它紮實傘骨。蒙落了灰塵,不見了潤澤,也許,它也在思念著爺爺吧!我壯了,力氣也大了,足以撐開那把油紙傘了,可是,卻再沒有爺爺笑著在旁邊為我加油,鼓勵我「再用點力,再試試!」
對於我來說,油紙傘不只承載著兒時的記憶和對爺爺的依戀,它還是我心底永遠的遺憾。小時候的我,沒有力氣撐開這把油紙傘,為爺爺遮風擋雨,而現在的我,已然沒有了機會能為爺爺撐起那把油紙傘。但是,我願是那把油紙傘最後的守望者,未來的日子裡,努力為我愛的和愛我的家人撐起一片天。
作者:沈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