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菊豆》:菊豆的欲望,憑什麼不被滿足?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女人其實比男人強了太多，尤其是中國女人。這種強大，並不是體力意義上的強大，而是心理意義上的堅強。當她們失望時，那就真是被逼到了極限。菊豆以為伴隨著楊金山的癱瘓和去世，自己和楊天青就熬過了苦日子，得到了解放。殊不知自己和楊天青的兒子楊天白，親手摧毀了原本美好了許多的日子……

早期的張藝謀，的確是一個很有才氣的導演，尤其是立足於中國的文化，所拍攝的電影作品，既有可圈可點的看頭，也有值得研究的深度。就比如說1990年上映的電影《菊豆》，即使在三十年後的今天，依舊是難得一見的好片。

娛評君看過很多次《菊豆》，但每次看完都會覺得脊背發涼，所得到的感悟也逐漸明晰，那就是舊時代的中國女性，真的被壓抑了太多太多，而那些被壓抑的東西，完全是屬於人類本身就應該獲得的，但她們永遠被剝奪，即使得到了，也如同過眼雲煙，倏忽而逝。

上世紀二十年代，偏僻的小城裡，年過半百的楊金山（李緯飾演）經營著一家染坊，小日子過得相當富裕。然而，他也有難言之隱，那就是自己有生理缺陷，即使折磨沒了兩房太太，都沒能留下一點香火。但老頭不死心，又找了一個叫做菊豆（鞏俐飾演）的太太。

因為生理的缺陷，加上求得子嗣心願的強烈，使得楊金山的心理嚴重變態，於是每夜都將菊豆折磨得死去活來，身上留下諸多傷痕。而這一切，都被楊金山的養子楊天青（李保田飾演）看在眼裡。而楊天青呢，是個四十多歲還沒有妻子的老光棍兒，自然而然也就對菊豆有著天然的渴望。

他時常偷偷注意菊豆的一舉一動，每天小心翼翼地偷看她洗澡，側耳傾聽菊豆被楊金山折磨而發出的慘叫。這一切都被菊豆發現了，可能欲望被壓抑得太厲害，所以她故意在洗澡時展現自己的傷痕，讓楊天青看見。

除此之外，菊豆還刻意靠近楊天青，一來二去成功搭上了楊天青，兩人時常悄悄約會。不久，菊豆懷孕了，生下一個大胖小子，這樂壞了楊金山，覺得自己終於有兒子了，便舉辦了宴席，並給兒子取名楊天白。然而，礙於倫理因素，楊天青和楊天白只得以兄弟相稱，這讓楊天青很是痛苦可又沒有任何辦法。

終於，楊金山在一次外出中摔了下來，從此便癱瘓了。這下沒了阻礙，楊天青和菊豆變得非常大膽，開始了明目張胆的約會。而楊金山呢，也終於發現了一切，包括楊天白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原本想謀害楊天白，可後者叫了他一聲爹，這讓楊金山立刻想到了一個折磨菊豆、楊天青的好辦法。

雖然楊天白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礙於禮法，楊天青也無法和楊天白明目張胆的開始父子關係，這當然折磨著楊天青和菊豆。雖然很折磨，但這並不妨礙楊天青和菊豆的約會，尤其是不久後，楊天白不小心將楊金山弄到了池子裡，後者直接一命嗚呼。

當地的禮教十分森嚴，隨著楊金山的去世，楊天青便只能搬出去住，只能偷偷的和菊豆約會。然而，當楊天白長到了青春期，他逐漸聽說了楊天青和母親的事情，便異常排斥楊天青，還時常想辦法毆打楊天青，這導致楊天青和菊豆的約會變得日常艱難。

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想方設法地偷偷約會。一天，按捺不住的二人在一個地窖約會，因為缺氧導致二人昏迷不醒。楊天白默默地扛回了母親，卻將楊天青扔在了池子裡，楊天青的生命也就這樣結束了。

醒來後得知一切的菊豆，感到萬念俱灰，生活的所有希望都破滅了。她眼神遊離，淚眼婆娑，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一把火燒了染坊，結束了這一切的欲望和不正當關係。

毫無疑問，電影中的很多情節，在中國的文化背景下，都極為不妥。比如楊天青和菊豆的私情，絕對有違倫理。畢竟楊金山是自己的養父，菊豆相當於自己的繼母，他們又怎麼能在一起呢？更何況，還有了兒子楊天白。

可是社會在發展，站在今天高度文明的社會背景下，我們再來看這段糾葛，拋去舊的倫理道德，或許有不一樣的看法。至少我們可以明確一點，那就是楊天青和菊豆，其實都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他們的感情，更是被逼到牆角的權宜之計。

先來說菊豆。菊豆和楊金山的年齡，無疑相差了太多，他和楊金山的夫妻關係正常嗎？一點兒也不。在楊金山眼裡，菊豆壓根兒就不能算作是一個人。在夜晚，菊豆是自己發洩不正常心理的工具，可以肆意侮辱和毆打；在白天，菊豆是拼命幹活的牲口，為自己的染坊賺取更大的利益。總而言之，菊豆沒有一點地位和尊嚴，活像個工具。

而楊天青呢？他其實也不壞啊！是，他的確偷看嬸子菊豆，密切的注意她，甚至偷看她洗澡。但在切實的行為上，最開始他一點兒也沒有越軌。即使後來菊豆撩他，他也是戰戰兢兢。尤其是後來，他本來有機會結束楊金山的生命，但依舊念及舊情，下不去手。

更何況，菊豆和楊天青兩人之間的私情，其實都是你情我願。從年齡上講，兩人的年齡相差不大，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也更容易產生感情；從身份上講，菊豆是楊金山的工具，楊天青是生活在底層的苦勞力，兩人遭遇類似，同病相憐，更容易惺惺相惜，互相取暖。

對，就是互相取暖。兩人的結合，其實都是因為舊社會的逼迫，使得風華正茂的菊豆只能嫁給一個老人做生育工具，使得明明勤勞的年輕人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換句話說，菊豆和楊天青都是苦命人，他們的結合，當然有欲望的支配，但更多的還是惡劣環境下的抱團取暖。

所以，菊豆和楊天青，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呢？他們都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又相互吸引你情我願，完全具備在一起的所有條件。可他們只能偷偷摸摸的戀愛和約會，永遠擺不上檯面。究其原因，是因為封建禮教，讓兩人的關係只能在地下，永遠也不能公開。

再來說楊金山，其實此人真是相當惡毒。他娶回菊豆，卻壓根兒就不把人家當人，自己想怎麼折磨就怎麼折磨，還容不得菊豆反抗。為了報復楊天青和菊豆，還用了誅心之計，讓菊豆和楊天青蒙上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最後楊金山的結局，可謂是惡人有惡報，他把楊天白作為復仇的工具，最後也結束於工具之手，著實是天道好輪迴。

其實，除卻以上的楊金山、菊豆和楊天青以外，最重要的人物，還的確是楊天白。楊天白從出生到最後，臺詞幾乎只有那麼幾句稱呼，看起來並不重要，可楊天白身上的隱喻意義，實在太足了。一言以蔽之，他其實就是工具的進化，也是封建禮教的實質化。

他在蒙昧之中，無意識地充當了楊金山的工具，將自己的親生父母折磨得不慘。長大後，更成了封建禮教的幫兇，而且冥頑不靈。當他聽到那些風言風語後，內心已經對楊天青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即使母親多次刻意提醒楊天白，楊天青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依舊聽不進去。

他阻止楊天青和菊豆的約會，到底是什麼原因呢？很簡單，一是自己忍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語，覺得傷了自尊、丟了面子；二是他不容忍別人挑戰封建禮教，即使那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因此他有意識地去捍衛封建禮教，杜絕父母的約會，甚至葬送親生父親的生命。

其實，從菊豆和楊天青在一起的那一刻，結局就已經確定。熬過了楊金山的枷鎖，渡過了坊間的流言蜚語，最後卻沒有逃過兒子的封建迫害，何其可悲。乍一看，菊豆和楊天青之間的阻礙，是封建禮教，是楊金山，是楊天白，當然是這樣。可如果沒有這些，他們就能正當化嗎？一樣也不能，千萬不要忘了，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因為蒙昧和愚昧。

每次看這部電影，我總會特別留意電影中的一些特別的鏡頭，比如菊豆那絕望、火熱、無奈的眼神，比如楊天青那無奈、憋屈、怯懦的表情。也不得不說，電影也輕飄飄地批評了男性的怯懦。

菊豆多次讓楊天青與自己私奔，去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如果計劃成行，他們絕對擁有獲得幸福的希望，然而楊天青拒絕了。他難道不愛菊豆嗎？他難道不想逃離嗎？不是的，他是不敢，不敢白手起家，不捨得拋棄眼前的染坊。總而言之，他怯懦不堪，簡直不像個男人。

反觀菊豆，面對這紛繁複雜的一切，她愛得火熱，敢於突破封建禮教的藩籬，和楊天青大膽的相愛，為兩人的幸福未來做考量。但很無奈，她的每一步，都被男人們欺負。無論是自己的丈夫，還是自己的情人，甚至是自己的兒子。

所以她能不絕望嗎？肯定的。菊豆就是舊社會的中國婦女，她們實在被壓抑了太多太多。而她們想要的，其實就是簡單的生理欲望得到滿足，感情需求得到滿足。而這一切，難道不是一個人本身就應該具備的權利嗎？